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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蕴这才知道方才宇文承川到底是怎么进的自己房间,难怪当时她隐约听到一阵怪怪的声音,只她忙着生气,被她给忽略了,原来是她错怪了刘妈妈。

    看来下次她不但得把门锁好了,还得搬些桌子椅子的去堵在门后才好,如此就不怕他故技重施了……呸,哪来的下一次,她才不会再给他下一次机会!

    顾蕴因与刘妈妈道:“妈妈且起来罢,这也怪不得你。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下去歇着罢,明儿下午再上来服侍即可。”

    刘妈妈见顾蕴不怪自己,松了一口气,忙应了一声:“那奴婢就退下了,小姐也早些歇息。”行礼自退了出去。

    顾蕴这才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揉起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来,从白日得知了宇文承川就是慕衍,慕衍就是宇文承川后,她的脑子便一直乱糟糟的,又熬夜直至此时,是真有些个支撑不住了。

    可宇文承川临走前说的话却不期然在她耳边响起,‘你到底是接受不了我欺骗了你,还是接受不了我大邺太子的新身份?’

    顾蕴不由抛开那些愤怒的情绪,真正开始冷静的沉思起来。

    要说欺骗人,尤其是善意的谎言,谁没有做过,就说她自己,当年去扬州,不也是与外祖母和大伯母们说的是去报恩寺为母亲做法事诵经?还有便捷的幕后东家是她,外祖母与舅母们不也至今不知道,也就两位舅舅知道吗?就更不必说她活了两世之事,至今都无一人知道了……相较之下,宇文承川对她的欺骗也算不得什么了,毕竟他从未伤害过她,反而一直都在保护她,一直都在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待她好,不是吗?

    那她在愤怒什么纠结什么,宇文承川对她的欺骗既然在她能理解能接受的范围呢,她又还有什么可愤怒可纠结的?

    说到底,恰如他所说的那样,她是接受不了他大邺太子的新身份,因为接受了,就意味着无尽的麻烦与艰险,她好不容易才有重来一世的机会,是再不想像前世那样步步为营殚精竭虑了。

    若重来一世一样得过那样的生活,甚至因为宇文承川的身份远非董无忌那个废物所能比拟,她要费的心力也要多得多,才有望能将日子过得按自己的心思来,那她还重活个什么劲儿,她还不如一早死了干净呢!

    就更不必说,她哪怕步步为营殚精竭虑,帮助宇文承川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也还要面临被他辜负,失去所有的风险了,以宇文承川的心智,她哪里能像前世报复董无忌等人那样,成功报复得了他?而就算报复成功了,她付出的感情与受到的伤害又该怎么算?

    他是慕衍时,她还愿意冒险相信他一次,大不了将来在太子眼看着已成不了事之前,她劝他及时抽身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少说也有五成的把握劝得了他;

    可他既是慕衍,也是宇文承川,本身就是那个麻烦与风波的中心,她要怎么劝他抽身,他又哪里抽得了身?她是真的厌烦透顶前世那些连睡觉,都必须睁着一只眼睛算计的日子了!

    念头闪过,另一个声音却在顾蕴心里响起:“可他许你一辈子只有你一个,生同衾,死同穴,难道这样也不值得你相信他一次吗?这世上是有很多不同的风景,可叫宇文承川的男人却只有那一个,你两世为人,也只有他才敢许你这样的诺言,只要他一直恪守承诺,你就算为他殚精竭虑又如何,就像你为你在乎的亲人们劳心劳力时一样,身体再辛苦,心里也是甜的。”

    那个声音又说:“你这次若真与他一刀两断了,以他的身份和年纪,自然是很快要迎娶太子妃的,除了太子妃,他定然还少不了纳一屋子的姬妾,你难道真愿意眼睁睁看着他妻妾成群,自己却只能抱憾终生?这样的恣意与自由,又有什么意义?若是早年他落魄时,你踹了他也就罢了,如今他眼看已经强大起来,手下要人有人要前有钱,离胜利又近一步了,你再踹了他,就真是便宜别的女人了,你傻呀你!”

    顾蕴猛地坐了起来,对,眼看他如今要人有人要前有钱,太子终于当得名副其实了,她凭什么便宜别的女人去,她的人,自然从身到心都只能是她的,谁也休想沾染半分!

    退一万步说,就算将来他胆敢辜负她,她前世一无所有尚且能让渣男贱女死无葬身之地了,何况这辈子她也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啊,大不了与宇文承川同归于尽便是,反正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

    顾蕴瞬间豁然开朗,一通百通了,只要她为之付出的人知道她的付出,其实付出也不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不是吗?

    只是想起某人一骗自己就是这么多年,不是几天几个月,而是整整这么多年,她又决定,不能轻易让他知道她已想通了,总得让他跑个五六七八次的,才能给他好脸色看才是……咝,不过五六七八次的会不会太多了,他才刚回宫,要应付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哪来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老往自己这里跑,要不,就五次,不,索性四次,算了,还是三次罢,决定了,就三次了,不能再少了,否则,哪能让他记住这次的教训!

    顾蕴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次日起来,满盛京的人便已都知道太子殿下昨日健康回宫,并向皇上敬献了一对儿苍鸟做寿礼之事。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太子殿下的风采,对枯竹大师也更加敬若神灵了。

    显阳侯府的上上下下也不例外,人人见面第一句话都改为了:“您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昨儿……”

    饮绿轩上下则因顾蕴昨日是进宫赴了宴的,都缠着顾蕴问个不停:“小姐,您看见太子殿下了吗?”、“太子殿下好不好看,有没有大爷好看?”、“太子殿下真康复得与常人无异了吗?枯竹大师可真厉害!”、“那对儿苍鸟据说是白色的,小姐您看到了吗?我听说还是鹰里的极品海东青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儿,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海东青呢!”

    顾蕴随口敷衍着:“看是看见了,不过因为隔太远,没看太清楚,也就那样罢……那对儿海东青倒是的确很威风,不是黑色的,是白色的,白色的可比黑色的更难得,所以皇上特别高兴……”

    心里则暗暗腹诽,你们都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吗,真要说与别人有什么区别,比别人都不要脸算不算?

    这样到了晚间,顾蕴本以为宇文承川昨晚上铩羽而归,今晚上定会再接再厉再来的,不想一直等到二更天,没有等来宇文承川,反而等来了季东亭。

    “这是什么?”看着季东亭手中尺余见方的匣子,顾蕴猜到里面定是宇文承川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可她的表情却一点也不热络,哼,以为让人送礼物来,她就会原谅他了?不知道礼物要亲自送来才显诚意吗,三次怎么够,改四次了!

    季东亭忙赔笑道:“回四小姐,这是我们爷给您准备的礼物,让我务必瞧着您亲自打开,您要不先打开瞧瞧到底是什么?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的。”

    你相信,你凭什么相信?顾蕴撇了撇嘴,到底还是示意季东亭将匣子放到桌上,意兴阑珊的将盖子给打开了。

    本以为会看见什么价值连城的首饰或是珍玩之类的,不想看到的却是满满一匣子银票,随便捡起一张一看,嚯,十万两!再捡起几张一看,都是十万两!

    饶顾蕴早已练就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了,这会儿也禁不住神色大变:“你们爷这是什么意思,送这么多银票来干嘛,显摆他有的是银子?”

    原还以为自己已经够富有了,如今才知道,她算哪门子的富有,真正的有钱人随便几张十来张银票,就是她全部的身家了好吗?早知道她也打发人到处去找银矿了!

    季东亭忙说不是,“我们爷目前的身家八成都在这里了,还有两成投到了各行当的生意里,之所以让我将这些银票送来,就是想告诉四小姐,他把全部身家都交到您手上了,以后家里都由您一个人说了算,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您别生他的气了,他是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这回顾蕴再想控制住不让自己的嘴角上扬,都控制不住了,索性拿帕子遮了嘴,假意咳嗽了几声,方淡淡道:“我又不是你家爷的谁,怎么能替他保管这么大笔的财富,你还是带回去,让他自己保管罢。”

    算他识相,知道把全部身家都交给她,以后他若再敢骗她,或是敢做对不起她的事,辜负她,她就立马带了他全部的银子跑路,让他人财两空,——对,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季东亭哪知道女人都喜欢矫情的把话反着说,你得反着听才是她的心里话?

    闻言只当顾蕴仍不肯原谅宇文承川,不由急了:“四小姐,您就原谅我们爷罢,他真不是故意欺骗您的,难道他都把全部身家交到您手上了,您还不相信他待您的心吗,求您就收下这银票罢,不然回去我们爷非生吞了我不可!”

    顾蕴却还是那句话:“我又不是你家爷的谁,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还是带回去罢。”想着事不过三,等季东亭再劝她一次,她就“勉为其难”的收下罢,然后等宇文承川下下次亲自来时,就松口原谅他。

    不想刘妈妈昨儿才吃了季东亭的亏,这会儿真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见顾蕴都拒绝过一次了,季东亭还没脸没皮的继续哀求,真是有够讨厌的。

    因上前几步便把匣子盖“砰”的一声合上了,不由分说递到了季东亭面前:“我们小姐都说让你带回去了,你还杵着不走是想干嘛呢,非要我拿大笤帚来赶你,你才肯走是不是?”

    怎么都跟自己这么多年了,刘妈妈的眼力价儿还是停留在初级阶段……顾蕴忍不住扶额,又不好驳回她的话,总是自己的人,多少要给几分面子,何况真驳了她的话,更没面子的反而是自己,只得与季东亭道:“没听见刘妈妈的话吗,你还是快走罢,不然刘妈妈真要对你不客气了。”

    季东亭自然不肯走,可又不敢不走,惟恐惹恼了顾蕴,让她越发生自家爷的气,只得道:“我走就是,只要四小姐不生气,不过这匣子我却是不敢带回去的,四小姐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我且先告辞了。”

    说完复又放下匣子,不由分说退至门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惟恐迟了,顾蕴就真把匣子给他扔出去了。

    浑不知这次自己是真想多了,顾蕴不但没把匣子给他扔出去,待稍后打发了刘妈妈后,便喜滋滋的数起银票来……

    等回去后,还苦着脸与宇文承川说:“不中用啊,四小姐一直都在说她又不是爷的谁,让我把匣子带回来让爷自己保管,看来这次是真气得狠了,要不,爷玩儿一出苦肉计,过两日我就去与四小姐说,爷被人暗算受了重伤,或是中了毒,生死命悬一线,求四小姐务必来瞧瞧您?等她来了后,您不管用什么法子,哪怕生米煮成熟饭呢,也一定要求得她原谅您,不是都说女人是最心软的,而且两口子之间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吗?”

    宇文承川很是没好气:“她如今之所以这般生我的气,就是因为我欺骗了她,我再玩儿苦肉计,是嫌她还不够生气是不是?还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你家爷我是这么没品的人吗,要不是你最后一句话还算中听,看我怎么收拾你!”

    季东亭没办法,只得又出主意:“要不,找夫人帮您说项说项去?夫人那般温柔,一定能以柔克刚,说得四小姐原谅您的,这事儿必须得尽快解决啊,不然回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那边不定又要塞多少人过来您屋里了,像今早上那样只是塞宫人还好说,万一被她们塞个什么良娣良媛才人,甚至是太子妃过来,您就真是一辈子也别想四小姐原谅您了!”

    ------题外话------

    蕴姐儿这么快便决定原谅太子了,以后谁再说我是太子的后妈,我真跟谁急了啊,这样的亲妈上哪儿找去,o(n_n)o~

    ☆、第一百二八回 心里有你

    宇文承川的动作很快,次日午后,刘大便通过刘妈妈递了话进来:“说是有一位韩夫人约小姐明儿在咱们客栈一叙,万望小姐赏脸,小姐多早晚认识一位韩夫人了,别不是有诈罢?”

    若真正约小姐的人是慕公子,那什么韩夫人只是他的幌子还罢了,若不是,就不得不防了。

    顾蕴却是心里一动,想到了宇文承川那位义母,难道他见季东亭送来的那一匣子银票打动不了自己,便起了心让那位韩夫人出面帮自己说项?

    这可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也说明两人之间因为时间和空间的距离,到底默契还是少了些啊,不然他那么厚的脸皮,怎么会才被自己打击了一次,便不敢再亲自登门了,可见是不懂自己的心,所以……她还是别与他生气了罢,毕竟彼此年纪都不小了,还是别白耽误时间了!

    沉吟片刻,顾蕴吩咐刘妈妈:“让刘大叔回话给送信的人,就说我明儿一定到。”

    “可是小姐,万一……”刘妈妈还待再说。

    顾蕴已一抬手:“我知道那位韩夫人是谁,妈妈且不必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刘妈妈只得屈膝应是,自下去找刘大去了。

    翌日一早,顾蕴便起来了,将昨夜便挑好的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褙子,并翠绿色绣油绿色缠枝纹综裙穿了,指挥卷碧给自己梳了个比牡丹髻要矮一些的发髻,插了两柄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的梳蓖,耳朵上则坠了两朵小小的丁香花,因皮肤本就白皙细腻,脂米分反而会掩盖了原本的好颜色,且大热的天儿顾蕴也不喜欢涂脂抹米分,是以只淡扫了峨眉,再点了点口脂。

    然后对着镜子来来回回照了几遍,觉得满意了后,才被簇拥着去了祁夫人屋里。

    祁夫人一见她便笑道:“哟,今儿怎么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出门去吗?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该打扮得这么娇娇嫩嫩的才好么。”

    顾蕴想起先前在自己屋里时,锦瑟卷碧几个也曾纳罕的问她:“那位韩夫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前儿进宫赴宴时,也没见小姐这么上心的打扮自己呀,又是提前选衣裳选首饰,又是描眉点口脂的,难道那位韩夫人的来头比皇上和宫里的娘娘们还大不成?”

    两颊不由微微有些发烫,这种类似于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不由自主便想打扮得漂亮一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于对方眼前的微妙感觉,怎么好叫别人知道,遂只笑与祁夫人道:“是要出门去一趟,所以来告知大伯母一声。”

    祁夫人点点头:“那你早去早回,如今天儿还热着呢,仔细别中暑了,我待会儿让人熬了绿豆汤给你凉着,你一回来就好喝。”

    顾蕴应了,又与祁夫人闲话了几句,也就告辞出了朝晖堂,去到垂花门外上了车,直奔便捷而去。

    一时到得便捷,本以为自己已来得够早了,不想一问大掌柜:“那位约我一叙的韩夫人还没来罢?”,却被告知:“早到了,因小姐提前有话,所以我直接将人迎去了小姐的雅间里喝茶等候,小姐直接上去即可。”

    顾蕴心下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气待心跳平复下来后,才点头道:“那我先上去了。”由锦瑟卷碧簇拥着,径自上了四楼,进了自己的雅间。

    果见里面有一位美貌妇人正坐着吃茶,穿了白底蓝花的杭绸比甲,豆绿色的八幅湘裙,乌黑的头发绾了个牡丹髻,插了莲子米大小的南珠珠花,身形纤细,笑容柔美,若非宇文承川提前告知过自己,顾蕴都要以为对方只得二十几岁,而非已年过四旬了,不用说对方正是韩夫人了。

    韩夫人已瞧见顾蕴了,忙起身几步迎了上前,笑道:“你就是顾四小姐罢,可真是个标致的可人儿。”

    说话间,已上下打量了顾蕴一回,见她亭亭玉立,清新雅致,恰如一株雨后的新荷般,更难得的还是周身大气沉稳的气度,不由暗暗点头,也就难怪衍儿会这般上心了,这姑娘的确当得起。

    顾蕴忙屈膝给韩夫人见礼:“您一定是韩夫人罢?让您久等了,早知道我该早些来的。”

    早被韩夫人一把搀了起来,笑道:“不是四小姐来迟了,而是我特意来得早些,谁让慕衍那不成器的惹你生气了,我做义母的要替他向四小姐说项赔不是,自然要比四小姐来得早方显诚意。”

    韩夫人笑起来就更见风致了,那种笑是自然而然从骨子里盛出来的,没有半分的刻意,如醴泉一泓从泉眼之中淌出,沁人心脾,也就难怪当年会被选为妃嫔,盛宠一时了,只可惜皇上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白放着这样美好的人儿不要,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顾蕴没想到韩夫人一见面就把话挑明了,脸上闪过一抹赧然:“我们之间不过只是有些小误会罢了,没想到会惊动夫人,倒叫我无地自容了。”

    一旁锦瑟与卷碧嘴巴早已张大得能塞下一枚鸡蛋了,没想到这位韩夫人竟是慕公子的义母,据她们所知,慕公子的亲生母亲早就亡故了的,那岂不是意味着,眼前的人就是小姐实际意义上的未来婆婆了?难怪小姐今日打扮得这般漂亮呢,是该打扮得漂亮一些才是!

    回过神来的二人第一反应便是要给韩夫人换热茶换更新鲜的水果点心,但转念一想,自家小姐可是女方,而且如今正生慕公子的气,就该端着一些才是,怎么能反倒自降身段呢,不然回头真过了门,还不得被夫家的人瞧不起啊?于是对视一眼后,到底还是没动,只越发竖起耳朵,听顾蕴和韩夫人说话。

    只可惜顾蕴却忽然道:“锦瑟卷碧,你们且退下罢,待我叫时再进来服侍。”

    二人一怔,卷碧便要说话,却见顾蕴正定定看着自己,目光虽平静无波,卷碧服侍了她多年,又岂会不知道这平静之下的毋庸置疑,只得无奈的屈膝行礼,与锦瑟一道退下了,心里还在腹诽,小姐怎么就不留下她们呢,人多至少也能壮胆嘛!

    却不知顾蕴在与韩夫人说过几句话后,早不紧张了,微笑着听韩夫人继续说道:“衍儿既与四小姐说过我的身份,可见该告诉四小姐都已告诉了,我也不须再赘述。我今日来,除了应他所求帮他说项以外,其实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一看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他付出整颗心,如今见了四小姐,我也就放心了,他是个苦命的孩子,哪怕如今旁人瞧着再光鲜,在我看来却一样苦命,倒不如托生成一介凡夫俗子。好在上天到底还是公平的,让他在吃了那么多苦后,赐了四小姐这么好的人儿给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顾蕴待韩夫人的话暂时告一段落后,趁机说道:“夫人还是叫我蕴姐儿罢,您是长辈,再一口一个‘四小姐’的叫我,没的白折杀我。”

    既已决定不生宇文承川的气,且会与他继续走下去了,他又那般尊重韩夫人,她自然也要给予韩夫人足够的尊重,毕竟虽是宇文承川救韩夫人一命在先的,可若没有韩夫人,宇文承川早死八百年了,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他!

    韩夫人点头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叫你蕴姐儿了。我也知道衍儿欺骗了蕴姐儿你这么多年,你生他的气也是理所应当,站在女人的角度,我是站在你一边的,不狠狠给他个教训,让他引以为戒,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再欺骗你?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行!可站在母亲的角度,我又希望你能别生他的气太久,一来因为你生他的气,他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一日两日的可以,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二来他如今的处境你也知道,真正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且个个儿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他若因为你生他的气分了太多的心,便不能全心全意,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应付那些人,难免会让人抓到破绽。”

    顿了顿,满脸为难与不好意思的道:“所以我想着,你要不就再生他十日,哦不,还是半个月罢,你再生他半个月的气,便原谅他好不好?他年纪是真不小了,连比他小五六岁的五皇子都已大婚了,此番就算上面的人装聋作哑不提他选妃的事,礼亲王与文武百官也不会坐视不理的,他总得知道你不生他的气,与他一条心了,才敢谋划让上头替你们赐婚的事,可这一耽误,指不定就让其他有心人趁虚而入了呢?”

    顾蕴两世为人,也没见过韩夫人这样帮人说项的,一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她本来只决定再生宇文承川几日气的,谁知道韩夫人却一开口便是半个月,宇文承川若是知道自己请韩夫人来完全是帮倒忙,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由此也可以看出韩夫人为人是真的很好,懂得站在女人的角度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光这一点已经难能可贵了,要知道这世上多的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的人,也就难怪她能教出宇文承川这样的义子了。

    顾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韩夫人,省得某人继续犯蠢下去,也省得矫情的结果就是他那里被塞了一大堆女人,癞蛤蟆不咬人也恶心人,她才懒得届时一个一个的去收拾,反正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收拾某人。

    遂说道:“其实不瞒夫人您说,我自慕大哥他……我自他回来的当夜见过他,听了他的一番话后,便已不怎么生他的气了,善意的欺骗我也做过,且我并没有因他的欺骗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我真正介意的,还是他如今的身份和他的身份会带来的麻烦与艰险,那条路真的荆棘满布,一点也不好走,且与我只想恣意自在过一生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她的神色渐渐郑重起来,“可认真一想,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慕衍时是他,是宇文承川时还是他,我要的是他这个人而非其他,他若只是腾骥卫一个小官儿,我便过小官太太的日子,他若是太子,我便过太子妃的日子便是,但前提是,他必须与我一条心,必须知道我的付出我的牺牲,必须对得起我的付出我的牺牲,我小时候见过了我母亲的隐忍与冤屈,原本早已打定主意这辈子不嫁人的,因为是他,我才愿意冒这个险,再学着相信男人一次,那他就要对得起我对他的相信。否则,我性子有多烈他是知道的,少不得要做让他后悔的事,可那时候他纵再后悔,也已经晚了!”

    韩夫人听得顾蕴前半段话时,不由暗自好笑,她就说衍儿不懂女人的心,若顾四小姐真恼了他,要与他一刀两断,前儿夜里根本不会见东亭好不好,偏他急得什么似的,非要她尽快来见顾四小姐一面,帮他说项,如今事实果然证明她猜得不错了罢?

    待听得顾蕴后半段话,韩夫人的神色也郑重起来:“蕴姐儿你既与我说心里话,我也与你说几句心里话,衍儿那孩子从小到大见惯了我和他义父是怎样情深意长的,别的我不敢保证,他会待你始终如一却是可以保证的,所以,只要你肯将自己托付给他,他定然不会给你做让他后悔之事的机会,若是他敢,不说你了,我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顾蕴就笑了起来,就算韩夫人不说,她也知道宇文承川如今待她的心有多真,不然不会把几百万两银票眼睛也不眨的便送到了她手里,虽说感情不能用银票来衡量,可一个男人都肯把全副身家,也等同于是他的全部底牌都双手奉上给你了,你还能说他不爱你吗?银票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态度。

    只是宇文承川对她的爱能不能真至死不渝,就只能交由时间来见证了,至少眼下,她是相信他,也确信自己不会后悔的!

    韩夫人也笑了起来,聪明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得好永远也及不上做得好,一切都得交由时间来见证,譬如当年她一开始不也觉得自家老爷待自己的心,只是小儿女情窦初开时的一时动心,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吗?

    然而事实证明,她终究还是没有信错人,爱错人,她也希望经年以后,顾四小姐能与自己有一样的感慨,幸福的感慨!

    韩夫人又与顾蕴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出告辞了:“小女慧生患有心疾,长时间留她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就先回去了,等回头你得了闲儿,就让衍儿带了你去我们家做客,慧生比你只小月份,你又是这么个爽利可人疼的性子,她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一定会很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