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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看着好多了吗?”我问道。

    “表象,就跟回光返照似得,魂没了,魄就会散。我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她的七魄,用银针封穴,但是总归不是长久的法子,她的魄我思来想去应该是在这,好在有你爷爷留下的这块罗盘,等会儿出去一瞧便知。”

    “这罗盘有那么厉害?”在我的印象里,那只罗盘其貌不扬,小时候我也把玩过,但是老爷子每回都会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看着我把那玩意随意蹂躏。

    查文斌看着那只罗盘,上面的指针位于生死之间交接的那条线上,它一直就是停在那儿的。至少,我从未看过它变动过指针。

    “不知道,师傅说有用肯定有,你这件东西千万别弄丢了,胖子你注意看着点时间,提前五分钟我们出发。”

    “行,小忆弄来的高科技手表准得很,一年误差不会超过一秒是吧?”他手上戴着的是我送给他的电子表,那会儿潮流玩意,香港货。

    十二点差五分,野人屯,十八口水潭,我们一一走过。

    “这个有……”“这个也有。”“文斌,文斌你快来看,这个没有,这个真没有!”

    “没有?确定?”查文斌站在离我约莫二十米远的另外一处水塘边。

    我生怕他听不到,扯着嗓子喊道:“没有,我确定,它真的没有!”

    它没有,真的没有,这是十八口水潭里面唯一一口没有倒映出月亮的……

    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俗称鬼节。

    查文斌说,每个地方都有一处鬼门关,每年到了这一天,游荡的鬼魂都会出现,无论是客死异乡的还是孤魂野鬼。他说袁小白的魂魄之所以两年内还没有消失应该是被吸进了某个地方,而这个地方的阴气足够重,重到连单一的魂都可以养活。

    人的魂离了身体就好比是鲜花被折断,折断的鲜花放在院子里最多两天就干枯了,但若是你把它放在湿润的环境里花朵便可以开放,甚至是两周或更长。

    花可以养,魂同样也可以养。两年前,曾经那位邱大爷他摸过金币,后来试图离开这里的时候出了事,有个女人,确切地说是女鬼让他的家在一夜之间全部灭口。于是邱大爷这一辈子都没离开过野人屯,一直到死。

    那个坑我们的老支书也步了邱大爷的后尘,这证明野人屯的确有着莫名其妙的事儿,关于这事儿查文斌曾经和他的师傅马肃风提过。马肃风本来是答应和我们一起来的,临走前不知什么原因又不来了,据说是要去别的地方,他交代查文斌,那个屯子要想找到突破口,必须从那些水潭入手,依他看,那十八口水潭很可能即是王陵,又是个阵法。

    要想破这种阵,查文斌是自然不够格的,他能做的,就是带出袁小白曾经丢在这里的魂。就这一点,马肃风交代,不要逞强,这地方,大罗金仙来了也有可能被扯掉几根胡子。

    在终南山,查文斌看过一样东西,那是重阳宫里的禁密。马肃风曾经夜闯过重阳禁地玄冥阁楼,这里存放的都是早已失传的各路秘法和阵法,有很多都是汉代以前的道教秘法。据说当年重阳真人建立全真教的时候,搜集了天下道家法门以便整理汇册,当时各路信奉道教的隐士均拜重阳真人为一代大师,各自看家的压箱底货都拿出来献到了重阳宫。

    重阳真人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修订和整理了一批道教典籍,同时他也封存了一批,就放置在玄冥阁楼。这些被封存的秘法他认为要么过于歹毒,要么不是正道所为。

    马肃风进终南山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去一探玄冥阁楼,因为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一部传说中的道家无上法门《如意册》。不想,夜访重阳宫还是被人发现,冒着差点被人打死的风险,马肃风带回来了几页残卷,这些卷上记载的多是当时北方道教的一些法门,其中刚好有一篇讲述的便是一个阵法叫做:地狱食月。

    这个阵法马肃风偷回来的恰好是上半部分,下半部分他逃窜的时候重阳宫里的道士抢回去了半截,下半部分有提到十八口水井里有一口是跟地府打通的,既为鬼门关。

    文中记载:井十八口,阵列其中,一通冥符,生死门,食月。

    在道教中有这么一句说法:天狗坠地月全无,血食人间五千日。

    道教文化中视月全食,也就是天狗食月现象为大凶之兆,天狗出,必有血光之灾。但若是把天狗食月从天上搬到地上呢?

    既为:天狗坠地。

    “五千日,那是多久?”胖子自顾自的拿着手指在那掰扯计算,半天也没给出个具体数字。

    我有点将信将疑:“文斌,真有这么邪乎?”

    “起码,在这个地方是的,你也亲眼见到了。”查文斌指着这口水潭到:“今天是七月半,日子也凑巧,这口水潭里的确无月,你来解释为什么?”

    “我……”我一时语塞,的确,另外十七口水潭无论是水质还是地理位置和这一口并无特殊差别,为何别的都能看到月影倒映其中,唯独这口……

    “罗盘一看便知。”查文斌从怀里拿着我爷爷的罗盘放在掌心隔平,他的右手里有一个小香囊,香囊里是一团头发,袁小白的。

    他把其中一根头发用牙齿轻轻咬在嘴里,另外一头则缠在自己的中指上,接着便牙齿一咬嘴唇就破了。破了唇,他的嘴巴开始轻微的富有节奏的闭合,喉咙里发出极低的哼哼声,眼睛也是半眯着,估摸着是在念咒。

    念着念着,一颗黄豆大小的血滴开始慢慢在嘴唇边凝结起来,查文斌用中指轻轻抖动着头发,那颗血滴缓缓的顺着袁小白的头发开始往下走。一直到那血滴走到他自己中指快要到的时候,查文斌左手的罗盘轻轻移了过来然后右手突然松开头发,一件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头发垂直着,他的牙齿依旧还咬着那根头发,那滴血也已经走到了头发另一头的末端,大约有一半的位置都穿过头发,还有一半跟头发黏在一起。此时,那滴血跃跃欲试几番就要落地,但就是一直挂在头发的那段一抖一抖的,这完全超越了地心引力的理论。

    更加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儿还在后面,那只千年纹丝不动的罗盘开始动了……

    查文斌嘴里叼着那根头发,头发的前端缀着自己的血,他叼着头发不停地在罗盘上面旋来旋去。起初罗盘还是没反应,他又逆时针旋,我也不知道他旋了多久,总之我看着他脑袋在那不停转圈自己都觉得头晕,但是突然有一下罗盘的指针开始动了,接着动了就更明显了,以至于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查文斌嘴里那根头发旋到哪里,那罗盘的指针就跟着指到哪里。

    他咬着头发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指针也跟着转的越来愉快,突然他猛地一下来了个急刹车。再定睛一看,头发末端的那滴血终于坠落,而它恰好落在了罗盘上,罗盘上的指针也正死死的对着那滴血落下的位置。

    查文斌抬头看了一眼罗盘所指的方位,心中大致已经有了判断,他对我说道:“有死必有生,万物相辅相成,生死相克,阴阳对立自古就不会变,这儿有道鬼门关就一定还会有一道转生门,走,我们过去看看!”

    第五十一章 她是谁?

    所谓转生门就是鬼魂投胎走出来的地方,可以把地府想象成一个圆,圆上有无数个管子通向各方,这些管子的出口就是转生门。所以人的命一出生就是有所决定的,投胎到南方你或许就是广州人,投胎到北边,那就是东北人。

    查文斌手上依旧拿着罗盘,罗盘的指针已经停滞了好一会儿了,拿这玩意比扫雷还要仔细,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我爷爷的这个罗盘听查文斌说它能瞧生死,也叫做生死盘,指针只有在生死一瞬间才会发生变化,极其敏感和微妙。拿到这里来用,死位已经定出,那是因为鬼门关打开,但要找转身门可就有点难度了,唯一的希望便是今晚有人会来投胎。

    要说这事的安排都是有定数的。

    道家说:盘古有那一线生机。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故留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有生死,或生或死,或死或生,皆是造化。红尘三千丈,或贪或杀,或悲或喜,有因有果,相互纠缠,形成量劫,量劫接量劫,是为无量量劫。无量量劫之下,神州修士,或避世不出,或积累功德,或另避他径,手段无所极也!是以天道无情,视众生为蝼蚁;然则天道亦有情,为众生留下一线生机。

    我们要的便是找到那一线生机,恰好屯子里今晚有个产妇要临盆,据说前天便已经开始肚子痛,产婆估摸着今晚应该来下崽。

    查文斌随手抓了一把沙缓缓从手掌中往下流,今夜无风,月圆,四周静的可怕。

    “几点了?”

    胖子看了一下手表道:“十二点多一刻。”

    查文斌分了两张符给我们道:“一人一张,放怀里,另外棉花也都塞住鼻孔,别惊着,马上要来了。”

    “真的会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你们就看吧,七月半出生的人阴气极重,前世多是戾气极重的人物。这类人死后都是心有不甘的,所以投胎都需要大队人马押送,前年我在河南洛阳见过一个,光押送的阴差就有五个,还有一辆车马,我师傅说那人前世是个刽子手,千人斩,戾气滔天的主。”

    “找到转生门了呢,怎么办?”

    查文斌沉思了一下说道:“等下我会进去,你们两个在这边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我,一旦有活的东西碰到我身体,我恐怕就出不来了。”

    胖子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就算是一只苍蝇,我也不会放它过来。”

    我们正说着,查文斌突然把手指一竖:“嘘,来了。靠边点,别盯着看。把它们惹毛了,分分钟带走我们,那可是阴兵,算是古时候的带刀侍卫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那个罗盘上的指针已经动了,现在它黑头的那一段正停留在那个猩红的“死”字正中央。顺着指针的方向,我抬头瞄了一眼,正西方向的林子里好像起了雾,模模糊糊的不太看得清。

    “等下从这儿过的时候,都憋气。那几张符是我师傅画的,叫做遮阳符,能蔽阳气。”

    胖子一听高兴坏了:“好东西啊,要是下回再去掏坟窝子再给我画两张,一准那坟里的老鬼还以为我是它同类呢。”

    “别想了,就这一张符得画七天才能完工,用的还是阴年阴月阴时阴刻初生婴儿的脐带血,你上哪搞去?”

    我模模糊糊的盯着那团雾,缓缓的真的有几个人影模样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赶紧说道:“来了,来了,我好像看到前面有人。”

    查文斌很诧异地看着我道:“小忆?你能看到?”

    我眯着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有团雾,里面有人影在晃动,我不确定。”

    查文斌扭头也看了一下,回过头跟怪物一样地看着我轻声说道:“阴阳眼?”

    我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回头再聊。”说着我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模样的瓷瓶往手指上倒了点什么东西,又往自己眼睛上擦了一下,然后使劲在那眨眼,跟眼药水似得。

    他看胖子看得出奇,解释道:“牛眼泪,能见着不干净的东西,怕你看了会晚上睡不着,就不给你们用了。”

    “来了,出来,真的有马车哎。”我看到那团雾里领头的是一匹白色的马,马上坐着一个头戴黑色帽子的人,那帽子的模样很奇怪,长长的冲天形。

    查文斌再次跟怪物一样地看了我一眼……

    “为什么我看不到,不行,查爷,给我也抹点眼药水。”说罢胖子手已经往查文斌裤腰兜里伸了。

    胖子刚刚涂完抬头一看就大叫道:“哎妈,真有鬼啊!”

    我看到对方领头的那匹马车立刻就停了下来,那个驾车的人起身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朝我们这儿打量了起来,我赶紧一把捂住胖子的嘴巴轻声道:“不想活了啊!”

    不是一架马车,是三架!后面还整齐的跟着两排阴兵!

    查文斌背过身来捂着嘴道:“我滴个乖乖,这是个什么人物出现了啊,这么大的排场。”

    胖子趴在草垛上偷瞄道:“我看那轿子上好像坐着个女人哎,这女人啥来头,难不成上辈子也是个刽子手?”

    “女人?”我和查文斌同时又翻上了草垛,还真如胖子所说,三架马车后面还顶轿子,轿子由四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小鬼抬着,那些个小鬼长得就跟京剧里的丑角似得,脸上用白面涂了两大块,嘴巴被修饰成樱桃大小,头上还带着小帽,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但是脚后跟根本不沾地,人是飘着走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胖子,这家伙两个眼睛瞪的和铜铃一样大,正看得津津有味,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把头低下来。胖子低头对我晃了一下又转头过去继续看了。

    我怕我晚上真的会做噩梦,大概从我开始记得事起,我总会看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九岁那年,我们村里有个老人死了,正常的死亡。

    农村里死人是要办丧酒的,为了体现邻里关系,家家户户都要先去过问一下,我记得那晚是周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便在家里写作业。

    晚上八点左右,村里突然升起了三枚爆竹,在乡村寂静的夜空响起,顿时我爸妈就关掉了电视走到院子里说估计是有人走了。我家那院子下面就是公路,很快就有人拿着手电陆续往村子里面走,也有人跟我爸妈打着招呼,这是传统,也是习俗。

    村里死了人,村民要在第一时间去主人家探望,看逝者的最后一面,这就是中国人千百年一直讲究的死者为大。在中国这样的社会,人情往往比金钱要来的还重要,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就是维系着一个村落社会的社交属性。

    我那会儿的确还小,九岁,我记得我爸说你作业都没做完就留在家里呆着,我和你妈去去就回。

    大概到了九点半,我作业已经做完了,腊月的天气很冷,我得到小房子里去拿点炭来生火。我家院子里有一盏白炽灯,暗黄的灯光不过四十瓦的功率,在这种天气里比灯笼强不了多少。走出房门,我朝着小屋走去,我好像看见院子外头有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就大喊了一声:“谁?谁在那里?”

    我看到有人进来了,但是我家院子的门的确还是关着的,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我也没害怕就看着那个人。

    灯光下,那个人很暗,个子不高,微微有些驼背,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她又朝我这走了两步,这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我们村里的张啊婆,她的孙女跟我是同班同学。

    她也不说话,就是对着我笑,他们家我经常去玩。乡下没什么好吃的,张阿婆会烙玉米饼,就是玉米粉里面包着咸菜和香干,我们孩子去的时候她都会一人给一个,金黄的,香喷喷。

    有客人来了,我要是不打招呼我爸是会揍我的,他从小教育我人嘴巴要甜,我便对她说道:“张阿婆,我爸妈不在家,你要不进来坐坐?”

    “不了。”那老太太说完便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她有转回来了问我道:“小忆啊,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月月啊?”

    “月月不是去她绍兴外婆家了嘛?我在学校里听她说过,她明天还请假了呢,说要到星期二才回来。”月月就是她的孙女,也就是我的那个同学。

    “那你要是在学校看到她了,就叫她回来看看我,就说奶奶想她了。”

    “哦。”我应了一声然后再看院子里就没人了。

    大概到了十点左右,我爸妈回来了,他俩说话都很小声好像怕我听到什么,然后我妈就问我作业有没有写完,要是写完了就去睡觉。

    我就说道:“今晚上里头的张阿婆来过,说是来找月月的。”

    我爸妈脸色都是一白,然后我妈赶紧一把就把我扯了过去喝道:“张阿婆?找月月?你这孩子,别瞎说话!”

    我继续说道:“她真的来过,我去拿炭的时候,她就在咱家院子里。”

    我妈低头一看,火盆里的炭的确是新加的,火都还没烧旺,好像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妈赶紧嘱咐道:“老六出去看看?”

    我看到我爸出门的时候顺手就把墙角边的那杆火药枪提了出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冲着我妈摇摇头,然后我妈就催着我去睡觉,而且那一晚,是我们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

    从五岁开始,我就一个人睡,我记忆里那是五岁之后唯一一次我再和大人一起睡觉,第二天读书了我才听别的同学说月月的奶奶昨晚过世了,那我看得到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