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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在老家,我妈的箱子底下藏着。”

    查文斌跟我说道:“说起这事我倒真有点想起来了,明儿咱们还是去一趟西山,从哪开始的,咱就从哪儿开始找起。天底下没那么巧的事儿,那幅画说明她还真跟这里有什么渊源。”

    胖子说道:“能有啥?她也不是这里人啊,满口的南方调,跟这差了十万八千里。”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前不是。”查文斌顿了顿说道:“我说的是上辈子或者是更早的时候。”

    我提醒道:“不早了,都睡吧,扯那些还不如想着明天怎么去弄那孩子的事儿,让人晓得是我们做的,估摸着别想活着出去了。”

    凌晨2点,这是我们约定好动手的时间,农村人一般最早也得四点半起来做饭,五点下地,我们还有两个小时足够办事。

    西坡,原先知青那会儿种过玉米,野猪啥的晚上会闹,我和胖子晚上还去看过棚子。那块儿原本有点荒坟,土改的时候整掉了一些,林子里头还藏着不少,夏天的时候老瞅见里头有磷火乱飞,说实话,那地儿也就当时的村支书欺负我们外地来的,当地人晚上都不乐意去。说白了,谁愿意半夜跑去坟窝子里头睡觉?

    那棚子还在,只是这两年没人住了,顶也漏了,里面一股子霉味。棚子的四周散落着一些还未燃尽的纸钱,看得出,没多久前,曾经有个送葬的队伍经过。

    在丧葬习俗里,有一条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会遵守的规矩:那就是白发人不送黑发人。婴孩儿之类的就更加别说了,七十年代以前人口出生死亡率是极高的,一般就是就地挖个坑埋了,所以查文斌判断这些纸钱绝对不是给那个婴孩的。

    “倒是忘了跟苗大爷打听,不知道最近屯子里还有没有死过谁。”

    胖子说道:“那小孩坟和大人坟总不同吧,要是真摸错了坟可就太扯淡了。”

    “不会。”查文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不会。”

    苗大爷说那孩子就埋在棚子后面那棵老杨树后面,那天他是亲眼看着屯子里几个男人埋的,用的是一口黑色的箱子,箱子还是孩子他娘结婚时娘家给置办的嫁妆。那棵老杨树也好认,几年前一个炸雷曾经劈到过那树,本来都焦了,谁知道只给劈死了一半,还有一半还是活着的。所以它一半有叶子,还有一半就是干树枝,那树我和胖子都见过。

    “这些人真的好不负责。”查文斌一边走一边说道:“那棵树半死半活的也叫阴阳树,那玩意过去专门有人收,对于有些人来说那真是好东西,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害人的东西。”

    胖子一听立马动起了心思:“啊?有人收,值钱不?”

    “得半死不活的满一个甲子年的才值钱,听我师傅说,当年一棵足够打棺材的阴阳树可以在京城换一条街,你说值钱不?树第一要大,做棺材得一体成型,不能拼接;第二,年份要足,不够六十年的不要;第三,树的品种决定价格,雪柏最贵,楠木其次,这种杨树顶多也就够个亲王啥的用。这种树做的棺材,跨阴阳两界夹缝而生,是不在三界之内五行之中的,说白了,睡里头的人可以继续做个鬼用不着投胎。”

    我这就不能理解:“不能投胎还要这做啥?做鬼比做人快活?”

    查文斌道:“因为他们不舍得放弃生前所拥有的,不过他们把个孩子埋在这儿就会出问题,那孩子精魄还小,刚刚成人形。弄不好埋在树根上面被树气给缠住了,散不掉也走不脱,那就缠上小白了,长年累月下去,那孩子会吸了阴阳树的气息早晚成一大祸害。”

    “到了,查爷就是那棵树。”胖子随手一指然后大叫了一声:“哎哟,我滴娘哎,你们看啊,那树上咋还挂着一个人嘛!”

    我心里也咯噔了一下:“真有个人……”

    “别慌别慌……”查文斌拿着矿灯往上照了会儿说道:“好像是件衣裳,好好瞅瞅。”

    我再一看,还真是,因为没有脚,只是空落落的一件衣服。

    “妈的,哪个缺德鬼搞得这茬子事,这不存心的嘛!”胖子越说越来气,一脚就朝着那树干上踹了过去。他那一脚力气还真不小,那树都给踹的一晃,接着我就看到那树上的衣裳晃晃悠悠的就“飘”了下来。

    这的确是一件衣服,而且是一件寿衣!紫黑色的绸缎料子,里子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上面绣着金色的“寿”,背后还绣着一条不知是龙还是蛇的怪物互相交织在一起。

    查文斌看着这东西浑身就有点不舒服,曾经马肃风告诫过他,如果有一天看到有人穿着绣“冥龙”图案的人就绕着走,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是道家的弟子,更加别说和他认识。

    这幅“冥龙”图是极其罕见的,偌大个中国能认出它真实身份的不会超过十人,首先关于它的记载少之又少;其二,这根本就是个禁忌的话题,正派人士一般不会谈论就更加别说传承下去,因为它是唯一一条来自阴间的龙。

    龙这一物种不光是在中国,在古希腊,在古巴比伦和埃及都可以看到龙的影子,这种被描述成无脚蜥蜴的神物有着无比的神通;而在我们神州大地更是随处可见龙的图腾,但是唯独这种冥龙是几乎见不到的。

    冥龙是没有眼睛的!

    成语,画龙点睛,据说是龙只有点了眼才会飞,但冥龙是个例外!

    据说在阴曹地府里头分为十八层地狱,其中有一层叫做烊烔渊,这一层地狱是不归三殿阎罗掌管的,因为此处作为地狱的最下层沉积了太多怨恨和戾气,以至于阎罗们也不敢下去。

    再烊烔渊有一片湖叫做“无边”,也就是看不到边际的湖,据说在湖中有一个凶兽叫做梼杌,这玩意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梼杌被誉为是凶恶的象征,而且是冥顽不灵的凶狠,连神仙也没办法收拾,就给关在了这层地狱里。

    按照上升下降的说法,人的罪孽越大,生前做的错事越多,被发配的地狱层级就会越往下。怨气和戾气都是下沉的,因为过于沉重,久而久之,烊烔渊作为地狱的最下一层锅底自然就承接了无数下沉到此处的怨气。

    瑞气会生龙,怨气为什么就不会?这本来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到达了极致,也就会各自衍生出各自的精彩。

    冥龙是怨气极致的产物,以烊烔渊戾气为云,以无边湖为海,它是三界之内最为凶恶,最为贪婪的物种。

    所谓的法术,阵法,都是施法者以符和咒作为引子去借助别人的力量,那么自然也就有人把主意想到了那头龙身上。但凡以“冥龙”为记号出现的地方一定不是正派,而且是非比寻常的邪门之辈,马肃风再三的叮嘱让查文斌很早就牢牢记住了这个图案,只是他不知道这幅图到底是何人所有。

    第五十四章 尸囊

    查文斌捡起衣服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死耗子味,这就是尸气。

    “这儿有外人,来者不善。”作为道士的第一要领就是熟悉气味,每个道士在入门之后都会经历过几次非人的出境,马肃风在查文斌七岁的时候就把他丢进棺材里和死尸一起睡了。和医学院的得上解剖课一样,道士面对死尸就是个物件,只是他还需要判断这具尸体有没有尸变的可能。

    然后就是气味,阴气是靠感受的,尸气靠的是嗅觉,还有煞气、戾气,这些气味很多都还得用风水器具配合才能感受。

    “文斌哥,这地方有人动过啊,我们好像来晚了。”我指着离我们大约三米远那地上一堆被扒开的土说道,看土的痕迹,这地方曾经的确有一个箱子放着,因为土还有被箱子棱角压过的痕迹。

    胖子仔细搜了一下,土深不过一米,里面还有一些婴儿用的物品散落,小鞋子、小衣服之类的都还是新的,应该是几天前的陪葬。

    胖子用手捏了一下那土,还是湿润的,他说道:“看翻土的颜色,最多不超过一天,别人要这小孩的尸做什么?”

    查文斌死死的抓着那件衣服,心头涌上了一种不安的感觉,有两个字挂在他的嘴边却不想说出来:鬼道。曾经,他听师傅提过,那是他一生都需要躲避的,如果遇到了那个人的话……

    “走吧。”这里已经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了,无奈我们只能先走,但是就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却看到在那棵树的背面刻着一行字。

    “等等!这有字!”

    我拿着手电照着,那棵大杨树的树皮被人剥去了一层,留了一块肥皂盒大小光溜溜的区域,上面有一串黑色的小字,字体亢进有力却让人看着总觉得有股子邪气。

    我指着那几个字念道:“东西在磨房的石臼里。”

    他俩异口同声地喊道:“磨房?”

    我双手一摊道:“就是这么写的,看来他对野人屯还很熟并且知道我们要来?”

    查文斌说道:“就不会有人拿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开玩笑,这事是遭天谴的,走去磨房。”

    野人屯里有一条河,勤劳的劳动人民很早的时候就发现可以用水流推动石磨进行谷物的加工。屯子的下游的确有一座磨房,集体修建的,最近的人家离那也有二百米,眼下正是收获的季节,谁那么大胆子会把东西丢那?

    我们一路小跑着奔了过去,远远的就看到磨房的门是开着的,胖子率先跑到,我和查文斌离他还有好半截路就听到他在那喊:“在这儿,在这儿呢!”我看见胖子的怀里抱着一个箱子往外跑,等等,不对,我看见的分明是那箱子上面还坐着一个小娃娃,那娃娃搂着胖子的脖子正在“咯咯”大笑。

    “放下!”我冲着他一边喊一边做手势。

    胖子满脸兴奋的冲了过来估计也没听见我说啥,一阵旋风似得跑到我跟前把那箱子就我怀里塞,我看到那个娃娃张着手好像是想让我抱,我赶紧连连往后退……

    我对胖子大喝道:“你要干嘛!”

    “这人真有意思,不是你一个劲地比划要的我才给你嘛,得,查爷,还是给您来。”胖子作势就往查文斌那送。

    “文斌,我看到……”我刚要说,查文斌却给了我一个禁言的手势,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轻巧的接过那个箱子又轻轻的放到了地上,我看到那个孩子就坐在箱子上看着胖子笑,好像她对胖子很有好感。

    “胖子,把这个烧了。”查文斌拿了一红一绿两套纸衣服出来,接着便是一叠值钱和一炷香。

    “烧给谁啊?”胖子问道。

    查文斌指着那箱子道:“烧给她,人孩子也可怜的,你心诚一点,另外再烧点纸钱告诉她自个儿去买点啥吃的,用的,以后别再找你就行。”

    胖子愣了一下道:“找我?”

    “嗯!”查文斌回答得很轻描淡写,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道:“我兜里现在比脸还干净,你找我有个鸟用?”

    “照做吧,时间不多了。”查文斌看了一眼天色,再过一小时屯子里就该有人起来了,这磨房可不比那山上,这是在村口办事,被人看见了有嘴都说不清。

    “行,你们都是爷,我是孙子……”胖子一边烧着一边抱怨,我看着那孩子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就在原地拍这手,一会儿再看她身上果真多了一套绿色的小衣服。

    我说道:“还挺合身的……”

    “啥玩意?”胖子抬头登着我,他以为我在开他玩笑。

    那边查文斌已经准备好了家伙,一个用棉麻织成的小袋子,几个孩子玩的小玩具,一捆墨斗线。

    他先把那几个玩意往箱子上一丢,然后又朝那箱子上撒了薄薄的一层白面,不多久,胖子就明白刚才干的那事是值得的,因为他看到箱子上开始有小手印出现。

    两只手印开始交替的在箱子上攀爬,这时查文斌迅速收起那几个玩具往袋子里面一丢。不一会儿,我看到那个孩子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便一头钻了进去。

    查文斌看到的是袋子的入口处留了一点白面,他迅速的用墨斗线把袋口一缠然后往胖子烧的那堆纸钱灰里一丢,然后又拿出一张符来往袋子上一贴。

    “轰”得一声,那袋子瞬间燃起,带着一会儿连那口箱子也一并烧了起来。一股子清香味道开始传出,淡淡的颇有点像是莲花的香气。

    等到那堆火熄灭的时候,查文斌用棍子在灰堆里扫了一下,一枚指甲大小的青色圆球被拨弄了出来,很是光洁,晶莹剔透的像是颗玉石。

    胖子瞄了一眼觉得是好东西,在那跃跃欲试的想拿,就说道:“陪葬的,看成色像是翠,要不就给我吧。”

    “胆子挺肥哈。”查文斌冷笑道:“你要你拿走,不过我提醒一下,这玩意可不是翠,这是她的尸囊。”

    “啥玩意?”

    查文斌小心翼翼的把那个绿色的尸囊拿起来用一块布包好道:“人刚出生的时候口里含着一口气,这口气是于生带来的,也是上辈子的气。怨气、怒气、戾气全都在这儿,这孩子出世第一样事情就是哭,这嘴一张就等于是把那些气都给吹出去了。吐光上辈子的气才能完完整整接受这一世,这孩子还未出世就已经死了,她那口气也就一直憋着,别看她小,西南一代的巫术最喜欢这样的,他们叫养小鬼。这般大的孩子怨气是最盛的,但又未经历过人事,说白了就是没思绪,只要你能控制住它,比一般的恶鬼要凶上很多。这个尸囊就是包裹那股气的,这就是我们要的东西。”

    苗家,西边原来是苗兰的屋子,现在袁小白住在里头。屋内亮着灯,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杯查文斌用符烧成灰化的水,还有一块布,布上是那颗绿色的尸囊。

    “吃了它。”这是查文斌对她说的,我和胖子没有做声,因为我知道只要袁小白搞清楚这东西是什么她绝对不会吃。

    袁小白没有怀疑,她相信她的这些朋友,拿起来,就着水一仰头“咕咚”一声,我和胖子只觉得胃里一阵搅和,忍不住冲到了屋外开始吐了起来。

    “他们?”“哦,没事,他们俩晚上嘴馋偷吃苗老爹家的酸菜,怕是吃坏了。”

    “对了,刚才我吃的那个是什么?”

    “这个。”查文斌非常有想象力的回答道:“我做的草药叫做回魂丹,对你没啥坏处,早点歇着,我先告辞。”

    回魂丹是他随口瞎编的不假,但是这对于袁小白来说的确有回魂的效果,因为她的那口气正是在这个婴孩的嘴里!

    人只要活着就会出气,死了我们都称为“断气了”。

    袁小白实质是已经被判了死刑了,她的魂魄那一晚应该是要投胎的,投胎的恰恰是尚未出世的女婴。换言之,如果这个女婴一旦出世,那袁小白就是她的前世。所以这个女婴出世后吐出的第一口气就是袁小白活着的时候含进嘴里的那最后一口气,这口气里包含着的则是袁小白她的一生。

    查文斌拿到了这口气,并且把它还给了袁小白,只要等到了明天的日出,那个几年前跟我们在一起的袁小白就完全的回来了,这便是他来寻找的第一件东西!

    天亮了,我揉着通红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踹开胖子的脚,我睁眼一看就看到查文斌睁睁的看着窗外发呆。

    我披了件衣服过去问道:“怎么了?”

    查文斌朝着屋内那张桌子说道:“昨晚我们在杨树上拿下来的那件衣服还记得吧。”

    “记得啊,不是你拿回来了嘛?”

    “我就放在那桌子上,但是现在没了,我一醒来就发现了,还有这个。”查文斌递了一张纸给我,纸上写着四个字:“干得不错!”

    “这啥意思?”我问道。

    查文斌叹了口气道:“没啥意思,这意思就是他如果想要我们的命,我们全都没了。门和窗都是关着的,我们这屋子被人摸进来逛了一圈又出去了,悄无声息,也不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敌还是友,我真的很担心。”

    第五十五章 北京来的人

    如果说之前的袁小白仅仅是恢复了身体,那现在整个人就是生龙活虎了,打开门的时候她已经在院子里帮着苗大爷推石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