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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路在病房里安静的躺着,傅少川在一旁打着盹儿,他们两个人都安静下来收敛所有锋芒的时候,交织成的画面还真美好。

    虽然傅少川在咄咄逼人的张路面前看起来稍稍弱势了一些,但这个世上要说谁能降服得了张路,还真是非傅少川不可。

    因为深爱,所以包容。

    对傅少川而言,宁可自己百般承受,也不愿她畏手畏脚,这便是最好的疼爱了。

    “先别动,我要拍一张,难得看到他们之间和平共处,等下次见到他们相爱相杀的时候,我们俩就只能看着这张美图嗟叹了。”

    童辛一连拍了好几张,阳光透过医院的玻璃窗照进来,洒在傅少川的身上,张路最先惊醒,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们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张路卖力的笑了笑:“让他眯一会吧,他一夜未睡。”

    张路住了一个星期的院,傅少川在医院附近开了间房,每天张路吃晚餐的时候有我和童辛陪着,他就回酒店洗个澡。

    在这七天里,喻超凡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童辛每次一开口抱怨,张路就会帮喻超凡辩解,还给我们看喻超凡商演的视频,说他正忙着赚钱。

    童辛怒不可遏:“张小路,你脑袋秀逗了吧,你流产住院这么多天,他竟然看都没来看你一眼,我觉得他根本就不爱你。”

    出院当天,傅少川去办理出院手续,我们在病房里再次说起喻超凡这个正牌男友的事情,张路神秘兮兮的掏出手机来给我们:

    “市中心的房价上万,实在是太贵了点,所以我家凡凡在洋湖那边买了房,五千多一平米,首付款十八万,房子虽然不算很大,但够我们住就行了,这是房子的设计图,房产证上只写了我的名字,我觉得一个男人愿意在房产证上添加我的名字,就已经是真爱了,他怕我还是没有安全感,就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和童辛这几天都在商量要怎样才能让张路从失去孩子的悲伤中尽快的走出来,但我们万万没想到,她很乐观的跟我们说,孩子会有的,面子会有的,只要有爱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更让我们诧异的是,喻超凡也不知何时买的房,眼都没眨就在房产证上写了张路的名字。

    我本来就嘴笨,性子也软,面对喻超凡的这一举动,我半个不字都挑不出来。

    童辛艰难的张了张嘴,张路抢先说道:“住院这件事情我没跟凡凡说,还有我跟你们坦白一件事情,他根本不知道我住院,你们的动态,我在他微信上设置了不看你们的朋友圈,所以...”

    “所以喻超凡还以为你健健康康的在家养胎?”

    张路急忙摇头:“我跟他说孩子没了,他本来是想回来看我的,但他这次商演能挣好几万呢,我有你们照顾就行了,他刚买了房,所有的积蓄都没了,还找朋友借了好几万,我本来想帮他,但他不收我的钱,辛儿,黎黎,你们对凡凡有偏见,不是每个犯过错的孩子都是坏孩子的。”

    我脑袋里一直回想那一天,初秋的日光照在病房里,傅少川和张路就像一对平凡的情侣一样任由时光从他们身上流淌而过,多么美好的画面。

    但我转念又想到,这个痴情的男人不眠不休的守在心爱的女人身边,而这个女人心里,却在盘算着和另一个男人的美好未来。

    这画面太辣眼睛,我忍不住惋惜:“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童辛还准备附和一句的,张路伸出食指对我们嘘了一声,我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傅少川和韩野这两个养眼组合已经走了进来。

    韩野精神抖擞,傅少川一身疲惫。

    从医院出来,张路伸了个懒腰,转头问我:“黎黎,你一个星期没出差了,接下来要去哪儿?”

    我将短信订单给她看:“明天中午坐绿皮车前往张家界,好多年没坐绿皮车了,不求它飞速前进,只求它别晚点,我还要赶赴县城,后天县城一个连锁店有产品活动。”

    张路挽着我的胳膊:“一个人坐绿皮车太乏味,不如我陪你吧,正好我去张家界旅游散心,去去这一身的晦气。”

    我没好气的回她:“你以为你现在一身轻松了?你老老实实回家坐一个月的月子,张家界要冬天去,天门山上的雪景怡人,你养好身体,我们十二月份来个张家界凤凰七日游,让你好好享受一下好山好水好风光。”

    傅少川附和:“路路,你现在身体尚未痊愈,小产和生孩子一样,都要做足月子才行的。”

    张路吐吐舌头:“行吧,我继续跟辛儿这个大肚婆鬼混,你们逍遥你们的去吧,别管我。”

    听着张路赌气的话,傅少川好脾气的哄着她:“我下午飞美国。争取在圣诞节前赶回来,童辛,路路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没想到傅少川竟然就这样走了,张路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噢耶,我自由了,辛儿,我们走吧,韩大叔,我霸占了你女朋友这么久,我正式决定决定今天给你们放半天假,晚上等着三婶做好吃的给我补补身子,我躺了这么多天,腿脚都不利索了,辛儿,逛街去。”

    看着张路和童辛的背影,我还在担忧,童辛大声喊:“放心吧,她能跑能跳我可奉陪不了,最多不超过两小时。我们肯定在家躺着等三婶照顾。”

    人一下子都走光了,我垂头丧气的站在路口,韩野搂着我的肩膀问:“女朋友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浑身乏力:“回家吧,我十八岁就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快十年,虽然我是个路痴,但这里的一草一木已经对我没有多少吸引力了。”

    看我情绪有些低落,韩野捏捏我的鼻子:“深秋将至,你的衣柜里该添些东西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和一个男人手牵手的穿梭在步行街的各个门店里,那些曾经对我而言有些奢侈的衣服和望尘莫及的品牌,都成了我眼都不眨一下就能买得起的东西,最幸运的是,这个男人孜孜不倦的替我挑选着各种风格的款式,没有半句怨言。

    曾经的我一度厌倦逛街,觉得那是一件既费力又伤心还烧钱的事情,我记得那时候的张路站在黄兴广场对我说:

    曾黎,这个世上没有真正讨厌逛街的女人,只是她们的欲望被红尘俗世所压抑着释放不出。

    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爱上了购物,并且满心欢喜的试穿着每一件新颖的衣服时,毫无疑问,你的心里正滋生着一种充满魔性的力量,它叫做爱情。

    因为爱情能让你褪下现实的伪装,穿上华丽的外衣,做一个骄傲的公主。

    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可能品尝到这样的滋味,但这一刻我紧握自己的手心,真的如张路所说,有一股温热的力量在我周身畅游着。

    “真羡慕你,你老公真好。”

    我坐在店里的凳子上休息,坐在我旁边的女人正试穿着一双大红色的高跟鞋,我跟她闲聊了两句,她说她想买这双鞋,但是钱包在老公手里。

    我扑哧一声笑了:“没带钱包你也来逛街?”

    女人指着门口正聚精会神打着手机游戏的男人对我说:“那是我老公,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结婚纪念日,他很不高兴的陪我来逛街,不像你老公,那么殷勤的帮你挑选着好看的鞋子。”

    我把视线挪到韩野身上,他正耐心的在询问服务员,关于鞋子的质量款式和尺码,每一样都问的仔仔细细。

    我忘了大概是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也像这个女人一样,在一堆女人荟萃的地方挑选着衣服鞋子,而沈洋就跟门口的那个男人一样,找一个不受打扰的地方惬意的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同人不同命,风水却也轮流在转。

    “黎宝,我们走吧。”

    我愣神了一小会儿,韩野已经来到我身边。

    我本来是在试穿一双裸色高跟鞋,奈何没找到合适我穿的码,韩野就去问了服务员,我看着他两手空空,忍不住问:“断码了吗?”

    韩野揉揉我的头发:“没有断码,但我问过服务员,她说这款鞋是今年的新款,但我摸着鞋子有点硬,怕你穿了会起泡,那几个顾客也说这里的鞋子一开始磨脚会很累,你要是喜欢。我找人订做。”

    我在女人羡慕的眼神中离开了店里,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拍了拍那个男人的手腕,笑着说:“你媳妇穿那双红色高跟鞋很好看,可以搭配店里的那款大红色手拿包,价格不贵,你可以买来送给你媳妇,还有,祝你们结婚纪念日快乐。”

    那个男人将视线从游戏中转移到我身上,有些莫名其妙,却蠕动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我的建议去给那个女人买下那双鞋和那个包,但我想如果他花几百块钱买下了那两样东西作为纪念日的礼物,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再玩游戏的时候,得到的绝对不会是女人的数落,而是悄悄放在电脑旁的一杯蜂蜜水,或是一份双目出神的光芒。

    韩野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大手掌很温暖。

    以前每一次路过步行街,我都是低着头步履匆匆,今天抬头挺胸的往前走,好像全世界都在为我让路。

    张路曾用逛街来试探一个男人够不够爱她,得到的结果无疑都是惨烈的。

    没有哪个男人会耐心的陪一个女人逛一整天,除非当时正处于热恋期。

    我和韩野之间,应当算是热恋期吧。

    只是一整条街逛下来,没等韩野喊累,我就已经虚脱了。

    走到南门口的时候,韩野突发奇想:“黎宝,我陪你去吃麻辣烫吧,然后我们看场电影再回家。”

    湘泽实业的总经理在路边吃麻辣烫,亏他想的出来,但是一想到麻辣烫,自从结婚之后我就再没吃过了,沈洋家境不错,刘岚又是个养生专家,平时都不让沈洋在外面吃饭,结婚后怕我不会做饭,还特意给我报了个厨艺班学了一阵。

    当然要感谢他们的严苛,这些年我的身体没出过什么大毛病小毛病,就连感冒都很少有。

    只是自己出差要喝酒,有些伤胃罢了。

    我前前后后问了韩野三遍,他懒得回答我了,就径直拉着我在麻辣烫的摊子前坐下,麻辣烫还没弄好,谭君就开着车子来了,将我们买的所有东西都带走后,韩野轻松的舒口气:

    “闻着好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掩嘴乐了,忍不住提醒:“大少爷,你自己不去挑选东西的话,你在这儿坐一天也吃不到香喷喷的麻辣烫。”

    韩野起了身,站在麻辣烫的摊位前笨拙的挑选着食材。

    最后他两眼无助的看着我:“媳妇儿,快来帮忙。”

    虽然我很多年没吃过麻辣烫了,但我还是以最快的方法挑选出了我爱吃的那些食材,韩野冲人家老板娘一乐:“我来一份跟我媳妇一样的,微辣就行。”

    重新坐回座位,我夸赞他:“连微辣这样的专业名词你都知道,说。你以前是不是偷偷的吃过麻辣烫?”

    韩野无辜的辩解着:“我去过四川,他们说那里有一种抄手很好吃,尤其是老麻抄手特别出名,小店里写着微麻,中麻,超级麻,还有变态麻,据说最后一种能吃完就不要钱。”

    我乐了,撑着脑袋问:“你在四川有没有吃过烧烤?烧烤里有一种鸡翅,名字叫做黯然销魂,你只要能咬一口然后吃下去,我就佩服你。”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味道,大三那一年和张路去了四川成都,一堆人吃烧烤的时候,张路觉得黯然销魂这四个字很动听,就一人点了一份,结果我们这两个号称最能吃辣的湘妹子,却硬生生的败给了一串黯然销魂,那时候是冬天,我还口腔溃疡,咬了一口黯然销魂鸡翅,整个口腔就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样,那个飘着细雨的冬夜,路上行人都冻得瑟瑟发抖,我和张路却脱掉了羽绒服,半个小时后才稍稍缓和过来。

    韩野当然没吃过,听我说起那段经历时,他信誓旦旦的向我承诺:“今年冬天我们去四川,我想去你去过的地方看看旧景,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食物,感受你当时的欢喜雀跃。”

    我指着老板娘端过来的麻辣烫对他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消灭掉你眼前的这份麻辣烫,不许浪费粮食。”

    韩野拿起筷子,狡黠一笑:“遵命,亲爱的女友大人。”

    还是熟悉的味道,我如张路所言,内心还住着一个爱吃路边摊的小女生。

    我把韩野坐在街边吃麻辣烫的照片发到了群里。傅少川第一时间给了回复,艾特了韩野,问,兄弟,味道怎样?

    童辛发了个大大的笑脸:“等你回来和路路一起去吃,也尝试一下基层百姓心目当中的山珍海味。”

    傅少川很爽快的就答应了:“回来一定请你们大家一起去吃。”

    富家公子哥儿坐在街边吃麻辣烫,我想狗仔队要是拍下这一幕,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韩野不负所望,将一整碗麻辣烫都吃完了,还盯着我碗里的水豆腐说:“黎宝,我想吃你豆腐。”

    坐我们旁边的是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女生笑的合不拢嘴,男生比较秀气内敛,一直在提醒女生注意些。

    我以为韩野纯属无心,但我抬头对上他的眼,发现他一脸坏笑,痞痞的样子很接地气。

    这一顿午餐吃了不到四十块钱,韩野接连问了我好几遍:“会不会是老板娘算错了?”

    我都要吐血了:“四十块钱已经很贵了好不好,当年我们在学校门口吃麻辣烫的时候,超过五块钱的都是土豪,我一般吃三块钱就够了。”

    韩野搂着我的肩膀:“那你以后吃麻辣烫就带上我,我当你的钱包。”

    跟韩野在一起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我根本记不得电影里都演了些什么,我唯一记得是,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爆米花,也从没觉得这世上有这么好喝的可乐,就连空气里都仿佛带着甜蜜的味道,走出电影院的那一瞬,午后的暖阳慵懒的照在身上,像是要我包裹起来一般。

    这是我第一次希望回家的路能漫长一点,再漫长一点,我想牵着韩野的手一直走。

    再远的路也是有终点的,我们回到家时,三婶已经做了一桌子好菜,隔老远就能闻到菜香,张路穿着一身睡衣挡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童辛吃着核桃看好戏。

    “都说有情饮水饱。今晚三婶没做你们俩的饭菜,你们隔壁请。”

    我哭笑不得,伸手去搂张路的胳膊:“别闹了,我可是给你买了好几套漂亮的新衣裳,我对辛儿都没这么好。”

    童辛白了我一眼:“你一向是厚此薄彼的,我已习惯,再也不会哭晕在厕所了。”

    张路瞪着我:“讨好我也没用,我问你,我不是用你手机把傅少川踢出群去了吗?他怎么还在群聊里面?还有,为什么把我家凡凡踢出去了,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别想进这扇门。”

    我摸着张路的额头:“拜托大姐,这是我家,你这土匪当的也太横了吧。”

    张路才不管是谁家,横竖就不让我们进去,非得让我给她一个理由,我也不知道傅少川是怎么进了我们微信群中的,更不知道喻超凡是被人踹了出去。

    但是张路一开口问,我下意识的就回头去看韩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