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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办事人员在一旁不屑一顾地看着,催促我赶紧离开。父亲又握着我的手,把我的双手拍在了一起。突然间,我的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当时心跳得极厉害,反射似的把纸条紧紧攥住。

    从父亲厂里出来后,我走出很远,看看四下无人,蹲在一户人家的墙根下,才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不用担心,我什么也没讲,也没什么可讲的,告诉妈妈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站起身来,我往回家的路上走,一路走一路哭。我甚至得拼命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的声音太响。我一路哭一路想:厂里的办事人员,你们要是看到我家三个小孩,特别是我的父亲母亲在过去的年月每天都在吃些什么、穿些什么、用些什么,你们也会流泪的……为了省下盖房子的钱,那简直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应该过的生活……就连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书包都是母亲用旧布做成的(因为害怕被同学嘲笑,我从来没有用过它)……我要奋发,我要努力,要把我爸爸“解救”出来,一生再苦再累也要成就这个家……

    我属虎,照属相之书的说法,属虎的男人外柔内刚。我轻易不动感情。在我的记忆中,自童年结束以后,自己只动情地哭过两次。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则是我离开工作长达10年的微软时。

    很快地,周围的邻居、学校里的同学全知道了这件事。每天我都要承受来自各色人等异样目光的扫视。父亲被关了半个月之后,因为厂里的伙食太贵,又得父亲自己付钱,所以提出要家里人给他送饭。母亲把这个任务也交给我。每次去的路上,我似乎都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声音:“看,又去给他爸送饭了。”这是另一段让我难以忘却的折磨。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没有查出任何东西。说来说去,父亲只是个质量检验科的小小科长,和工厂里的财务沾不上半点关系。一个月以后,父亲终于可以回家了。

    父亲被“释放”的那天,我骑着自行车去载他回家。快到弄堂口的时候,父亲要我停下车来,两人走路回家。他边走边提高声调说:“尽管查好了,能查到什么?还不是让我回来了!”我知道父亲这席话是想讲给那些嫉妒我家盖了新房、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人听的。后来父亲也去厂里再三争取,可最终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道歉。我推着自行车默默走在父亲身边,夕阳映照下的条石路面,我和父亲一矮一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自那时起,我的心中便有了复仇的信念—有朝一日,等我有能耐了,一定要亲手把诬陷父亲的那两个工厂里的领导人物送进监狱。我立下誓言,一定要报仇,不管用什么方法。

    感谢人生道路上的每一个人

    很多早年时发生的点滴小事,都会成为影响一个人未来道路的重要因素。它们的影响,也往往会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慢慢显现。等到我出国留学以后,真的有点能耐了,我的复仇念头却渐渐开始改变。

    我想,如果没有这段父亲被冤枉的经历,也许我不会发奋读书,不发奋读书,也就考不上大学,或者就算考上大学我也出不了国,更不会有后来的成就。所以,推演的结果,竟然是没有那两个诬陷我父亲的人,也许就没有我的今天。因此,

    以前的种种经历,都是我成长的必经之路。如果我对我的今天满意,那么对于过去人生道路上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我都应该予以谢。

    如此一想,我的心态便完全平和了下来。从此,我再也没有过复仇的想法。取而代之的是,至今为止,我一直怀抱一颗感恩的心。这种感恩之心让我的职场成长也获益良多。奇-_-書--*--网-qisuu.

    在微软总部工作期间,罗娜特女士是和我同一级别的部门经理。因为工作中的合作关系,我们两人的部门曾经有过一段时间的共事。她不但和我相互协作得非常愉快,而且对我给予了很大的支持和帮助。为表达谢意,逢年过节我都发一封e-mail贺卡祝她节日快乐—当时,我对任何一个帮助过我的人都这样做。即使后来她一度在公司内部的人事变动中失去了管理层的职位,我出于感恩的心,和她的交流也一直未停歇。这使得罗娜特女士十分感动。1997年夏,微软决定在上海建立全球第5个“技术支持中心”。偏偏在此之前,罗娜特在ibm的老上司进入微软做了副总裁,她也得到提升,并成为了评委会的成员。正是在罗娜特女士的大力推荐下,我从公司内外1.8万名应征报名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大中华区技术支持中心总经理。

    画蛋失败,落到第五志愿

    1977年秋天,我升入初三。那时我家的新房已经盖好,我也恢复了正常的上学生活。

    我并不知道的是,在遥远的北京,一项新颁布的法令会改变无数中国年轻人的命运。当年10月,在邓小平的亲自主持下,国家教育部决定恢复中断了12年之久的高考。那一年的高考因为时间仓促,出现了中国历史上史无前例的冬季百万人大赶考的奇观,据说印刷高考试卷的纸张都是邓小平特批先调用印《毛泽东选集》第五卷的专用纸。我哥哥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也参加了考试。

    12月的一天,我去常州七中上课,突然发现和我打招呼的人猛地多了起来。“你哥哥考上大学了!浙江大学!”每个人说的都是一样的话。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羡慕、钦佩,甚至还有那么一丝嫉妒的表情。“这就是考上浙江大学的唐政的弟弟。”还有人竟然用这种方式介绍我。

    晚上回到家里,哥哥的班主任老师带着浙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我哥哥一直是那种特别爱学习的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长,还写得一手好字,任谁看来都是一个好学生。之前常州市的全市高考预考他就考了全校第一名,等到正式高考时他更是我们学校唯一考上大学的人,何况还是浙大这样的重点大学,怎能不成为人们羡慕关注的焦点?家里坐满了哥哥学校的同学,门口簇拥着四围的街坊邻居。父亲母亲更是一直在笑,在忙,在体会从天而降的幸福。所有人都在谈论考上大学和古时候中状元的相似之处,哥哥将前程似锦了,我家将飞黄腾达了。

    目睹这一切,我心中暗想,我也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是我舍此无他的人生目标。

    没有书包,我索性空手上课堂,下课后在学校里做完作业再回家。以前的功课虽说落下了不少,不过很快就补上来。每次考试,特别是数理化,也常是班上的一二名。那时社会上已有重理轻文的风气,到80年代更是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世界都不怕”。没想到,我后来的经历竟然成了这句流行语的最佳注脚。

    1978年9月,我如愿从常州七中考入江苏省知名的常州中学念高中。入学第一天的早晨,骑车来到学校的我难抑兴奋之情,感觉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是我梦中所想。因为这是常州最好的中学,这里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同学。这一年常州中学一共招收两个班共100名学生。和我同一批进入常中的同学,来自全市不同的中学,奇qisuu.书全凭严格的考试赢得入学机会,被称为百里挑一的“骄子”。我知道自己一旦进到这里,离大学的门槛就又近了一步。

    那天上午,老师安排班级的干部分配,我被选为物理课代表。因为入学考试时,满分为50分的物理我考了49.5分的全班最高分。对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头衔,我毫不在乎,我再也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对当不上班长耿耿于怀了。当童工的阴影也已暂时散去。我暗自对自己说:我到这里来是要考大学的,一定好好努力。我给自己定下两个目标:第一,在班上学习成绩位列前茅;第二,两年后考上重点大学。这两个目标,第一个果然不久实现了,第二个却失之毫厘。

    随着国家逐步取消“上山下乡”制度,放宽“知识青年”的回城限制,从1980年开始,高考的竞争更加激烈。无论城市学生还是农村学生,高考是所有人的出路—若干年后,人们称之为“知识改变命运”。那时高校没有扩招,录取率很低,基本没有民办高校,千万双考生的眼睛都盯着全国有限的大学资源和招生名额。被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时代到来了。

    但我却因为两年来的苦读而变得信心满满。离1980年高考的“黑色七月”还有3个月时,我的心情变得莫名轻松起来。该读的书都读了,该做的题也做了,剩下的就看临场发挥了。我想,依我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该不会有问题吧。

    一天下午,我一个人去常州市文化宫看了场正在热映的日本电影《追捕》。两年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娱乐的时间几乎没有。连前段时间最流行的印度片《流浪者》也没有去看。不过里面那首插曲我还是会唱的,全国人民都在唱,不会也会了。看罢《追捕》出来,我决定把它定为我看过的电影中最好的一部。场景、对白、音乐,我都太喜欢了。当然,还有中野良子扮演的可爱的真由美。我无法不喜欢她的纯情、高贵与温柔,甚至连同她的任性。这就是我未来伴侣的最高标准。想到未来,我的念头又回到高考上。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中国最大的城市念大学,要么上海,要么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