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嘴唇,小狐狸的舌头凉凉软软滑滑的……
我用手指蹭蹭嘴,又用手背擦擦。
没什么油迹肉渣儿啊,那它刚才到我嘴边儿来舔什么呢?
第二天早起挑水,上午练功,中午到饭堂去的时候,听说了一个消息。
蜀山三年一次的收徒,下个月就要开始了。
其实说起来我们虽然也勉强能算蜀山弟子了,可是不记名弟子和正式拜师的弟子之间,那差距可说是天地之别。一旦拜了师,就能正式脱离不记名弟子的行列,有正式的师傅弟子名份,有师兄师弟为伍,重要的是,拜了师才能开始学习蜀山派的武艺和剑法!否则这不记名弟子一天天做下去,做到哪天是个头儿?有的年纪老大,只好下山。也有的就留在山上打杂干活儿,还有的就束了髻当了道士,烧火念经……
这些情况这些天我都已经陆续知道。
“但不知道这收徒,是要怎么个考量法呢?”旁边一个同伴问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现在还不清楚是哪几位师长要收徒呢——”那个传话的人小声说:“不过,据听说这一次掌门也要亲自出面考评估量,想来一定很是严格。”
12
我很想留在蜀山派。
其他人肯定也是一样想。
虽然大家想留下,未必是出于一个原因。但是不管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成为真正的入室弟子呢?
其实做不记名弟子也不错,吃得饱,不用想太多,日出而作日落而眠,挺好的。
但是,人总想更好的。
可惜总是见不到苏和,也许他已经把我忘了说不定,只有我一个人还傻瓜似的惦记他。如果有个人商量下就更好了,我现在总觉得自己有点茫茫然的,日子按照一个既定的方向往前延伸。
还有,晚上时不时那只诡异的小狐狸会来,时间不长我已经收集了一小撮狐狸毛——我毫不怀疑它能听懂人话,只是看样儿它不会说。昨天夜里我取笑它长的太胖太不象狐狸,或者是山猪和狐狸的混种,它气得要命一直拿我的袖子磨牙,可是没法儿反驳。
摸起来很软,抱起来很暖,和它在一块儿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心情挺舒服挺踏实。
昨晚上我还问它呢:“你识不识字啊。”
它吱吱叫两声。
我也不知道这是表示它认识,还是表示不认识。
要是它能找到我,可能也能找到苏和吧。要是能帮我给苏和送封信就好了——新问题又来了,我就认那么几个字,能给苏和写什么信啊。
算了,老老实实呆着吧。
这些日子所有人都跟喝了鸡血酒似的亢奋起来,有人夜里梦呓都念念有辞的求神念佛,让自己能过关。白天就更是不一样,挑水爬山的时候都显得有劲头儿,晚上学念经的时候更是放开了嗓门儿的跟着念。眼看着前方就有一个堪堪可以抓住的希望,那么光明,那么诱人,自然人人都憋足了劲儿希望自己可以脱颖而出。
晚上小狐狸又来了。我已经成了习惯,它扑到身上来,我就抱起它,轻手轻脚的拉开门从屋里溜出来,狠狠摸它几把:“你还真天天来啊?小心点儿,别让人当狐狸精把你给灭了。嗯?今天身上怎么一股酒味儿?”
它吱吱叫,样子满得意的,一副作了坏事却没被抓住的,兴灾乐祸的神态。
“偷喝了谁家了酒了吧?”我猜。不过这里是蜀山,方圆百里之内,就几家给蜀山派种地种菜的人家,有酒让它偷吗?而蜀山虽然有俗家弟子,不禁荤,可是酒还是禁的啊。
真是想不通。
“你是自己单身一个到处乱跑吧?你家里呢?还有狐爸爸狐妈妈吧?有没有兄弟姐妹?你有多大啦?”
我这么有点呆的问一些它不会回答的问题,小狐狸在我身上这里蹭蹭,那里闻闻,
“我们就要参加选拔啦,我可能会成为入室弟子呢。到时候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住了,不知道搬了地方你还能不能来找我。也有可能我过不了关,还是当一个不记名弟子……”
小狐狸凑近我,又吱吱叫了两声,这次声音宛转,更象一种安慰。
“也许……当狐狸更幸福吧?”我摸摸它的尾巴,抬头看看天上的一轮月。
吃了睡,睡醒了玩,浑浑噩噩的过。
“唉,可惜我是不能想了,该干的事儿有这么多,不知道这个考量是怎么进行,是不是要看什么根骨资质的。象我年纪已经老大,他们说已经错过练武的好时候了,要练武的话,应该年纪越小开始越好。要说悟性,我也不算聪明,学东西也不快……八成是没什么希望的。”
小狐狸又吱吱两声。
“好了,不想了。说不定我就瞎猫撞着死耗子,真的被哪位师长给看中了,把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嘿嘿……”
小狐狸忽然直立起来,目光闪亮着往我身后看。
我回头看看,院子里寂静空荡,月光虽然明亮,但是树荫层层,看起来还是非常幽暗。
没有人。
没什么动静啊。
我摸摸它:“怎么了?”
他低低的鸣叫了两声,又伏下身来,尾巴扫了扫我的手背,然后转身跳上了墙头,一闪身就不见了。
它看到什么了?
我有点疑惑的回屋,屋里的人都睡的很踏实,梦呓的梦呓,打鼾的打鼾,没什么异样。
人都说狐性多疑,看来一点不假。
一点儿风吹草动就把它吓跑了。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躺下,不知道为什么周公这会儿不来了,我翻了好几个身也没睡着。月亮在天上移了位置,月光就照在我的枕头边上。
然后我做了个梦。
这个梦,我很久不做了。小的时候,吃不饱,被人追打,晚上睡在野地里,担心会不会有夜枭野兽来把我吞吃了……那时候常做一个梦,每次内容都一样。
身边有很多血,身体觉得很疼。一种危险的感觉,有个声音在说,快跑,快点跑,别被抓到,否则会被吃掉。
可是自从我能吃饱肚子之后,就没做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个梦又自动的跑出来,我听人家说,也许是我小时候遇到的事情,因为太害怕了所以一直记着。
是吗?那说明我打从生下来就没过过好日子,不但自己吃不饱,还很有可能成为别人果腹的食物。那种恐惧的感觉虽然一次又一次经历,但是从来没有习惯或是淡忘过。每一次都那么真实,那么难受。
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很郁闷。每次一做这个梦,第二天我就浑身没劲儿。别人也陆续醒来,穿衣扎头发出去集合挑水,我却腿软的爬不起来。
“怎么了?”
我摸摸头:“可能是着凉了。”
“啊,那你多休息会儿,等下回来的时候我把粥端给你。”
我勉强笑笑,算是道谢。
13
我又在身上拈出一根白亮的狐狸毛来,捏在手里看了又看,哑然失笑。
现在不是狐狸换毛脱毛的季节啊,这只小狐狸成天的掉毛。好在它毛皮厚密,不怕有天掉成只小秃狐狸。
我想象小狐狸要是没了毛会是什么样?象小山猪?还是象小地鼠?
嘿,反正都是肉墩墩的样子。
可是等我想把这根毛也收起来的时候,却找不到我的布兜了。
我爬起身来左翻右找,都没翻着。
我的布兜是和腰带缝一起的。
难道是谁拿错了我的腰带了?那,应该还会多余一根腰带在屋里吧。
我在屋里找不到,又看看外面的晾衣绳上,也没有。
真古怪,腰带还能不翼而飞?
我抓抓头,腰带里倒也没有什么东西,就是几根狐狸毛而已,找不着就找不着吧,可我总不能不系裤子就出门啊。
好歹在屋里找根草绳把腰系了,我出来又伸臂又踢腿的活动了半天,但是身上那种发软的没劲儿的感觉还是余韵未消。
我闭着眼,仰着头站在太阳底下,感觉那种温暖慢慢驱散身上的的虚寒。
以前和一群乞丐一起讨饭的时候,他们就总觉得我这种做了噩梦第二天就爬不起身来的话纯粹是偷懒的借口,就算再怎么吓人的恶梦,要说把人吓得大半天没有行动能力也实在是太夸张了一点。也不怪他们这么想,我自己也觉得实在是夸张了一点。但是爬不起来就是爬不起来,没办法,再怎么想让自己站起来,稳稳当当的走出去找吃的,就是办不到。
他们已经挑了一趟水回来过,缸已经装满了一半,我舀水喝了,坐在一边石凳上晒太阳。
这么安静悠闲的时候,脑子里把一些以前不在意的,不去想的小事,都翻腾出来。
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妖。从有记忆起,就和一些乞丐一起,在混沌的地界里讨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那种时候也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自己将来又要到哪里去。有的时候冬天太冷,十来个乞丐挤在一起在破庙里取暖,虽然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天明的时候,还是有三个人已经冻僵了,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很久很久以来,我的愿望都很简单,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只要第二天还能睁开眼睛,能看到太阳,就已经是最大的最基本的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吃饱,穿暖,这些也都相想过,不过,那也是偶尔想一想,并且觉得这些可能有一天会实现,等我长大些,有力气了,可以有更多的办法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