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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庆秋说道:“我立即去安排。”

    也没有什么好安排的,舒庆秋留下百余寨兵护送家人以及积累多年的家盗跟随东海寇之后撤往嵊泗诸岛,他与长大成年的两个儿子带着百余寨兵精锐跟随秦子檀、杜荣分乘三艘大翼船去太湖。

    第10章  入瓮

    (今夜依旧两章,这是第二章,求红票!)

    吉安县城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夜都没有停息,不仅吉安县城,寇兵还大肆掠袭的县城附近的多家乡绅大族。

    吉安县刀弓手以及诸家乡勇战力孱弱,又没有统一的指挥调度,仓皇之间给有内应领路的东海寇精锐分而击之,大败溃逃,战火一夜就在渚溪、大沼溪、梅溪湖沿岸漫延。光看这情形,也不知道有多少寇兵侵入安吉县。

    秦子檀、杜荣则趁着夜色率领百余精锐及舒家寨兵百余人分乘三艘船从安吉舒家寨出发前往太湖,追击可能先他们一步撤入太湖的林缚一行人。

    拂晓过后,天色渐青起来。

    秦子檀在船舱里和衣稍作休息,这时候醒来,看着有微弱的晨光从船板缝隙里透进来,心想快天亮了,听着杜荣与舒庆秋在船舱外说话,坐起来搓了搓脸,走出船舱去,刚要问船到哪里了,就听见站在船顶篷上守夜的人“噫”的一声讶叫:“那边是什么?”

    秦子檀循望过去,前方是出梅溪湖口子上的一处拐弯,有一道长堤支伸出来横在眼前,过去就是渚溪。堤上都是密林,此时天光晞微,林子看上去模糊单薄得就像是剪纸,青糁糁的,却有几颗树冠子从林子后面突兀的伸出来。

    天色还不足够亮,那几颗高树乍看过去就像浮在林梢上很淡的影子,很容易就给忽视过去。

    秦子檀打了激灵:哪里是什么高树?明明是伪装成树冠的船桅。只是隔着一道密林,他们又是仰视的角度,要不是顶篷船工及时发现,他们冷不丁的说不定就会给迷惑过去。

    此时在梅溪湖里只有林缚乘坐的那两艘船用这么高的船桅,秦子檀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谁埋伏在林子后面的水湾里。

    “贼他娘!”杜荣也看出那是船桅,吓出一身冷汗,他们本是要出太湖汇合太湖盗劫杀林缚,哪里想要林缚竟然在梅溪湖口子处设伏截杀他们?

    看见林子后面的船桅撤去伪装升起风帆,杜荣试发试风向,大感倒霉,他们正处于伏船的下风向。

    杜荣知道东阳号这种复式纵帆船借风行船的速度,他们所乘坐的三艘乌篷帆船载满人,想要在林缚追及之前逃回安吉县跟大公子率领的寇兵汇合是万万不可能的。更何况前面水湾子里只有一艘伏船,他们还不清楚另一艘伏船是不是给错过去已经堵死他们往安吉县的退路。

    林缚此行来筹粮随行有四百人,什么底细杜荣通过之前的几次扰袭中就试探出来:林缚亲率、堪称精锐的集云武卫才百余人,除了都是从灾民挑选出来的民勇及船工、水手、杂役,分于两艘船,每艘船也就五十精锐、百余杂兵。

    摆在杜荣、秦子檀、舒庆秋面前有三条路。

    他们三艘船精锐、寨兵加船工桨手有两百五十余人,仗着人多势众,可以强行从梅溪湖口冲过去。只要能占据上风向,他们这边可以操桨、借水流逆风而行,行速反而比大型帆船快得多,就占据主动。但是在水战中,兵力相差不多时,战船的优势将会异常的明显。他们这边船小人挤,一艘船八九十人,能顺利接舷才能发挥人多的优势,要是在接舷之前遭到猛烈的撞击,就有倾覆的危险。林缚手下有精通水战之人,杜荣、秦子檀没有把握从狭窄不足两百丈宽的湖口子冲过去。

    不能前冲,那就后撤。

    后撤也不行,他们后撤,对伏船来说追击是顺风,风势而且不小,根本来不及等他们撤回舒家寨就会给追上,再说还有一艘伏船不知道是不是就堵在他们的归路上。

    不能前冲也不能后撤,那就只能就近上岸。伏船船体大、吃水深,无法近岸,要想追击,只能借突击轻舟上岸。只要上岸后,杜荣、秦子檀就不怕林缚追过来,没有战船的优势,林缚虽说手下有四百人,事实上优势也就十分的有限了。

    “弃船登岸?”杜荣问秦子檀。

    “岸上会不会有伏兵?”秦子檀问道,“我们不知道林缚另一艘船藏在那里,但总是能想到另一艘船不可能藏在岸上。我们畏惧敌船的优势,弃船登岸也许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又怎能知道林缚他是不是希望我们做这样的选择?”

    “……”杜荣根本就没想到会给林缚反过来设伏,内心一时受挫,再没有之前的自信,抬头看向两岸都是密林,看着都像藏有伏兵。

    “与其仓皇而逃,不过整装迎击。我、你还有舒当家三人分乘三艘船,即使不能顺利接舷而战,两艘船能逃出去的机会很大……”秦子檀说道。

    “好……”杜荣也不想胆气给林缚竖子所夺,明明他们这边人多势众,却给林缚一艘船吓得落荒而逃,日后必是他人的笑柄。

    秦子檀让人给他拿来一副铠甲,似乎忘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事实,想要学林缚书生领兵,杜荣也不想其他,与舒庆秋分别跳上另两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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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三艘敌船不后撤、不靠岸,反而降帆顺流操桨迎来,林缚将佩刀从腰间解下,吩咐左右:“准备迎战!”

    两边相接渐近,天光也渐亮堂起来,林缚已经能看清杜荣的面孔,他挥刀指向杜荣,笑着跟身边的敖沧海说道:“去年冬季我刚入江宁时,就与人宣称与此子势不两立,看今日有无可能将他葬尸此湖中……”

    两侧的三弓床弩的上弦绞盘咔咔作响,粗如刺矛的巨弩铁箭闪烁着森冷的寒芒,弓弩手也有条不紊的箕坐用脚将蹶张弩张开上弦……

    当看到伏船上的三弓床弩、蹶张弩、长弓利箭都朝自己这边指来时,杜荣恍然明白上了秦子檀的当,他与秦子檀、舒庆秋分乘三艘船,要是林缚只能截下一艘船,除了他还能是谁?

    杜荣此时明白过来也迟,四支粗如刺矛的巨弩铁箭三箭射空,在左右激起浪花片片,一箭凌空斜穿过来射入船篷,只听见数声惨呼,也不知道有几人给巨箭射穿……

    总之在三弓床弩有效射程里,多厚的盾牌跟铠甲都是摆饰。

    当看到林缚将仅有的四张三弓床弩都部署在这艘伏船上时,杜荣也明白过来,林缚也准确料到他们会强行突围。林缚在这艘伏船部署的战力就算是他们能顺利接舷作战也很难啃动,但是杜荣除了拼死迎击之外,也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秦子檀与舒庆秋分乘两艘船从两侧错过,在占据上风位后并没有掉转船头升帆来跟杜荣一起围击林缚,而且继续往下流逃去。

    杜荣枪头刚刚能捅到伏船前船嵴里,已经挨了林缚这边的四轮攒射,随行精锐、舒家寨兵以及船工九十人,除了贪生怕死跳水逃跑者,还能站起来都不足四十人,迎击他们的是捅刺来的长达丈余的长刺枪……

    千余东海寇精锐大掠安吉县之际,林缚竟然还有胆在梅溪湖口设伏等他们入套,杜荣那时就知道已经败得一塌糊涂,这时候他站在船头甚至看不到伏船侧舷板后的人脸,就给两支竹刺枪从左右逼死退路,一支刺矛当胸刺来,身后打算跟着他死战的奢家精锐也纷纷给竹刺枪捅击落水,近距离的开弓崩弦声更像是催命琴音,杜荣眼前一黑,神志就像是滑落进无尽的黑暗深渊,扑身跌倒。

    敖沧海使人拿钩枪将落水或伤或死的敌人钩住。

    穿甲者多是奢家精锐,敖沧海对这些人没有什么可说的,尚有余息者都随手补上一刀,将铠甲扒下来,将尸体重新丢水里;唯有舒家寨兵有活口的,使人拿麻绳五花大绑丢底舱里关起来。

    林缚也不管敖沧海做什么,他站在船头眺望远处,另两艘船已经逃远,“集云一”借风势才行得快,般体这么庞大,就算长竹篙才撑到湖底,撑篙而行也甚为缓慢,根本不可能追上那两艘船;心想大鳅爷葛存信率领“集云二”埋伏在渚溪的河汊子口,大概也很难将他们留下来,毕竟威力大的床弩、蹶张弩都集中在这艘船上。

    “杜荣还有一口气没死。”敖沧海提着还在滴血的一把刀走过来说道。

    “你不杀他?”林缚诧异的看向敖沧海,又说道,“此时留他活口也没有什么用处,那就先把他关押起来吧;就当他已经死掉了,也许以后会有用处,这时候却是个烫手山芋。”

    奢家在背后搞的这些小动作,难道就真的能瞒过李卓以及朝中某些大人物的眼睛吗?

    林缚心里清楚,洪泽浦局势难定,东海寇又渐成大患,朝廷的形势已经够危急了,特别是东闽精锐陆续给调往北线之后,朝廷多半不会希望奢家再兴兵叛乱的。

    这时候抓住杜荣这个活口反而是烫手山芋,拿在手里烫手,丢掉又舍不得,林缚思来想去还是将杜荣先秘密关押起来,要是不治身亡也就算了。

    总之林缚现在也不想能从杜荣嘴里掏出什么秘密来。

    这边战场打扫过,大鳅爷葛存信乘“集云二”从后面来汇合。

    甲卒精锐以及床弩、蹶张弩等利器主要集中在林缚船上,大鳅爷葛存信船上多为才发放兵器的流民壮勇,林缚也吩咐尽可能不用蝎子弩。他们虽然在后面拦截到秦子檀与舒庆春所乘坐的两艘船,杀伤杀死数十人,却没有取得全歼一艘船的战绩,逆风也不便追击,便过来跟林缚汇合。

    流窜安吉县的千余东海寇精锐才是他们真正的威胁,不能掉以轻心。

    “这时候去舒家寨,该不会再有伏兵了!”林缚说道,挥刀朝前方舒家寨方向指去,“我们就去那里!”

    第11章 匪祸

    “舒家老少上百口就等着大公子前去搭救,大公子念着老朽儿对奢家忠心耿耿,请救一救舒家老少啊!”

    舒庆秋与两个儿子痛哭流涕的趴在甲板上叩头不休,苦苦哀求。

    奢飞熊穿着青鳞甲,头发随意束在肩后,朱红大盔由随扈替他在后面捧着,他身材高大,目光犀利如电闪,整个月没打理的络腮胡子密麻麻的长满他的下颔,使他看上去英武异常。

    “这个林缚当真有这么棘手?我看还是你们太无能,连一个小小的征事郎、大牢司狱都搞不定!”奢飞熊没有理会趴在甲板上哀求不休的舒庆秋,转脸看向秦子檀,冷声问道。

    在他们撤出安吉县时,在梅溪湖里与林缚曾有短暂的接战,只是两艘千石船借风势行速甚疾,迅速摆脱纠缠,他们当时并不知道秦子檀、杜荣等人擅自行动遭了林缚的伏击,再加上他们要撤往太湖迎击宁海镇水师,就没有掉头追击,却在渚溪里遇到给打残的秦子檀及舒家寨兵残部。

    “此子不除,他日必为奢家心腹大患!”秦子檀手按着肩上的箭伤,硬着头皮说道。

    秦子檀自负才智过人、谋算天下,却没有吃过今日之亏。他没有料到林缚在如此情势下不急于离开安吉县反而还敢在湖口给他们设伏,梅溪湖口一战,杜荣身亡,秦子檀与舒庆秋逐流北逃,另一艘伏船又出现在他们逃跑的道路上。所幸第二艘伏船上没有什么精锐,他们折损三十余人手就摆脱纠缠逃了出来,只不过秦子檀肩上中了一箭、受了些伤。

    林缚在梅溪湖口一战后并没有顺势撤往太湖,反而继续朝安吉县反扑过去,也令秦子檀大感意外,直到遇上奢飞熊所部,才猜到林缚返回安吉县是反扑舒家寨报舒家给他设陷阱之仇。

    秦子檀忍痛拔了箭头,简单包裹了一下,就到船上来见大公子,此时要除掉林缚,唯有借助大公子手里的力量。

    “哼,你说的轻巧,难道还要我为你们擦屁股不成?”奢飞熊冷冷一哼。

    奢飞熊率众奔袭安吉县,主要是引诱宁海镇水师战船出击。他此时撤往太湖,是要跟第二批奔袭太湖的东海寇精锐汇合再与宁海镇水师在太湖里寻机会战;此时返回安吉县追击林缚,即使成功将林缚诛杀,但是两拨东海寇精锐错过合兵的机会,会有给宁海镇水师各个击破的巨大风险。

    奢飞熊用兵也非一时,怎么可能为了诛杀一人放弃既定的目标并使全军陷入险地?

    秦子檀脸色如沮,心想林缚必是看透此中的关节,才敢如此大胆行事。

    奢飞熊念秦子檀也是为奢家效力,训斥了一番,语气也稍缓下来,说道:“我给你两艘船,再给你两队人调用,能不能救出舒家老小,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秦子檀、舒庆秋父子移到海鳅子船上,看着奢飞熊率部逐流往太湖方向而去。

    海船再小,也要比内陆河里行驶的船只庞大许多。海鳅子船体狭长,前后近八丈长,头尾高高翘起,船桅高六丈,扬帆趁风而行,其疾如海鳅穿梭浪间;风向不利时,有四支大橹使十六人操作,行速仍疾,载量约有三四百石。

    与普通的海鳅子船不同,奢飞熊拨给秦子檀的两艘船是改造加固过的战船,是东海寇最常用的船只,舱顶加设战棚除防箭石外,战棚上亦可站人,以弥补船高的不足;船头有铁撞杠、有钩枪;侧船舷以及战棚四围都设厚女墙板,可避刀枪,蒙熟牛皮防火防油。

    要是清晨时猝然相遇时,所乘坐的三艘船皆是这种海鳅子战船,秦子檀还有信心与林缚一战。

    此时秦子檀手里虽有四艘船、补充了两队精锐战力近一百八十余人,加上舒家寨兵以及杂役船工近三百人,实力比遇伏前还有加强,但是林缚两艘船也已经汇合一处,兵力超过他们这边,最关键的是他们清晨时眼睁睁的看着杜荣连同船上精锐、寨兵、杂役船工共八十余人给林缚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歼灭,士气严重动摇。

    这边除了舒家父子三人与舒家寨兵外,没有人愿意返回安吉县跟林缚死战。

    秦子檀也忍不住想,要是能再给自己多一倍的人手跟船只,也许更有把握。

    秦子檀看着舒庆秋,不说话。

    舒庆秋望着舒家寨方向,远天之际,一簇大火在大白天也是十分的分明,舒家寨已经烧起了大火,算着时间应该正是林缚袭击了舒家寨。舒庆秋老脸沧桑、浊泪横流,忍痛说道:“老朽不能为一己之私害秦先生涉险,倘若此子敢诛杀舒家老小,只望秦先生记得日后替舒家报仇。”

    秦子檀松了一口气,说道:“林缚再是胆大妄为,也不会擅杀舒家老小,他多半会将人随船押往江宁待审;我们就去西山岛,与程益群等人汇合,只有大公子能将宁海镇水师战船击溃,我们就有机会在太湖将林缚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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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原计划,舒庆秋之弟、舒家寨二当家舒庆冬率领留下来的百余寨兵会在东海寇撤出安吉县之后随之护送舒家老小前往太湖,乘入侵的东海寇吸引宁海镇以及嘉杭府、湖州府驻军主力,从嘉杭府境内寻机出海,从此归附奢家。

    除舒家老小外,寨兵家眷也有近三百人,此外还有大量的箱笼包裹要装上船,从昨日天黑之前就开始准备,一直到今日午时都没有做到最终撤离的准备。

    舒庆冬担心会有官兵从陆路赶来安吉县,他派人一再催促,也给各房下了最后通牒,最多再等一个时辰就放火烧寨、按时开船。

    林缚在离舒家寨十里余就接到舒家寨里的准确情报,如恶虎扑食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舒家寨水坞附近数十寨兵击溃,控制住停靠水坞及停在水坞边待发的六艘大乌篷船,又当机立断使敖沧海、宁则臣率武卒、流民健勇两百余人强攻舒家寨。

    其时舒庆冬正使寨兵放火烧寨,大火刚刚燃起,就得知水坞被袭,率众出寨救援,给敖沧海杀了个措手不及,仓皇退回寨中。寨中大火已经烧起来难以控制,闭寨坚守半个时辰,不断有人给火烟熏得窒息倒下,终于狼狈打开寨门弃械投降。

    舒家寨事毕,林缚俘获舒家寨兵及舒家老小及寨兵家属四百余人、将舒家打算撤走出海的六艘大乌篷帆船都系在“集云二”尾后押解着扬帆赶往安吉县城。

    安吉县城已经给烧成灰烬,林缚进城时,城门楼子还不断有带着火星的冒烟灰烬掉落下来,东城门内的一条街屋舍给烧毁大半,数百具伏尸横卧街头,多为给东海寇当街击杀的安吉县刀弓手及捕快衙役,也有不少平民。

    还有一具男尸穿着绿色官袍、脑袋给斩掉一半、白的脑浆、鲜红的血混杂了灰烬流了一地又给无数人践踏不成样子;按品阶,安吉县只有知县才有资格穿绿色官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