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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承宗也下意识的想到,这才是淮东的伏火弩啊!

    第64章 溃击

    白翎山敌台离接战海域有十一二里,叶济白石与催权臣站在白翎山敌台之上,能清楚的看到接战海域的情形。

    也许相距甚远,四十二门舰炮一次齐射,看上去并没有给白翎山西南翼海域金承宗船队造成多么惨烈的伤亡,但真正叫叶济白石、催权臣尺得心手打颤的是第一次炮击两军相距有四里的事实。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伏火弩?

    西寺监在年前就从截获的南朝行文获知伏火弩的存在,伏火弩也引发北燕君臣无限的遐想,但西寺监牺牲十数名珍贵眼线,也只是得知伏火弩“形如巨弩、膛身铁铸”这么一个模糊消息。

    待将作司革新古法造出喷焰弩时,北燕君臣都错觉淮东伏火弩应是如此。就在这次海战之前,叶济白石、催权臣等人也都以为淮东伏火弩就是射程比二三十步稍远一些的“喷子”,何曾想到会是能在四里远射击的大杀器?

    有一艘战船不幸给打中船桅,船桅齐腰折断。

    高丽所造的中型战船,其船桅都是整木所制,坚硬异常,满帆鼓风,能经受数千斤甚至更高的横向拉力。

    这么一支船桅,就算在近距离给中型抛石弩拿三十斤的石弹轰砸,都未必能一下子打断——那支船桅在四里远外给直接打断,也使在白翎山敌台观战的叶济白石、催权臣等人,能直观的感受到伏火弩轰击威力有多强。

    四里的距离,在陆地上也许骑兵冲锋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但战船顶风而上,至少需要两刻时间(旧制昼夜为一百刻,新制昼夜为九十六刻,与后世的一刻钟时间相同)。也就是说,即使淮东战船不动,高丽水师战船要能与之接舷,也需要两刻时间。在这个时间里,够淮东战船上的伏火弩射击多少轮?

    三轮、五轮、八轮、十轮?

    叶济白石与催权臣等一干在白翎山观战的将官,此时间皆难掩脸上的震惊,脸色如灰,一时间彷徨无计。

    超远程的射杀距叫人震惊,射杀威力叫人震惊,但更叫人震惊的是伏火弩在战船上布置是如此之密集。

    淮东所造配重式抛石弩,威力也不少,但笨重的配重式抛石弩无法安装到战船上,淮东战船所用战械,主要还是以床弩及蝎子弩。

    淮东在海峡南口所摆的船阵,远看去,居中六艘战船体型颇小,应是集云级的新式战船,但就是这么一艘中型战船,在一侧之侧舷就部署六架伏火重弩;那在贺津岛外侧海域,有没有更重型、配备更多伏火重弩的新型战舰逼近?

    虽说蝎子弩投掷石弹、火油罐,曾给高丽、北燕等水师带来很大的伤亡,但一个是高丽、北燕水师如今也要能力造蝎子弩进行对等压制,再一个蝎子弩投掷火油罐的距离只有三百步,已经是近舷接战的距离。

    在这个距离上,战械的差距是可以利用地形与数量上的优势进行弥补的。

    伏火弩首先将双方接战的距离拉开到四里之远,使得接舷战从此变得异常的艰难;距离的优势则将战船数量的优势彻底的压制下去。

    即使将卒不畏牺牲,有战死到最后一兵一卒而不退却的勇气,在经历十轮甚至更多次数的轰击之后,始能迫近淮东新式战舰接舷而战,己方战船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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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济白石、催权臣等一干将帅在白翎山敌台彷徨无计,在战场直接指挥战事的金承宗更是没头的苍蝇——他下意识想到撤退,退到白翎山内侧的海沟子里去,但贺津海峡水面狭窄,要是近百艘大小战舰仓促掉头撤逃,必然会给淮东战船顺着风势掩杀。

    再者白翎山敌台没有发出明确的军令,金承宗也不敢在叶济白石、催权臣眼皮子底下擅自主张逃回去。

    不能逃,就能往冲,特别是两翼的迂回包抄船队,离淮东战船更近,只要能接舷而战,就能发挥船多人众的优势。

    金承宗也意识到船阵过于密集的劣势,但当他下令调整阵形继续前突之时,第二轮炮击开始了;他更无法及时联络两翼包抄上去的船队。

    这一轮炮击,以居中呈战列线展开的六艘护卫舰为主,三十六门侧舷炮依次发射;而两翼战船的舰首炮则瞄准从两侧包抄而来的敌船射击。

    由于敌船密集、数量众多,只需要瞄准指定海域,而无法瞄准单个目标,射击的速度及击中率自然是大增。

    当正面敌船迫近两里处,舰炮已经发射了六轮,曹文龙站在指挥舱里,拿望镜观察炮击的情形——他一直到二月下旬才前往海州,参与制定奔袭邵城的作战计划,但二月下旬海州大规模的海上演射已经结束,曹文龙还没有机会看到数舰舷炮以新战术齐射靶船的情形。

    而在这时,虽然没有上阵肉搏,但通过望镜,看着敌船在一发发实心铁弹的轰击下,桅断船裂,木宵飞溅,血肉横飞的情形,也实在叫人热血沸点,曹文龙恨不能立即下炮舱去、打两炮过过手瘾。

    实心铁弹威力是大,但密集性杀敌能力不强,而一艘大中型海船,即使重型抛石弩近距离轰砸,想要其彻底散架崩裂,也非一时间能奏功。

    六轮炮击之后,居前列的高丽战船虽说多数已面目全非,但不幸给所打断船桅、倾覆的战船毕竟少数。即使有好几艘战船前舷板打穿海水直往船舱里灌,但高丽战船一样采用水密舱结构,一处的破损还不会叫整艘船快速下沉。

    高丽水师将卒似乎看到近舷接战、依仗船多人众获胜的希望,一时间也是旗鼓大作,竟然不敢炮击之下的巨大伤亡,要一鼓作气的杀上来接舷抢船。

    葛援只是冷静的看着敌船冲进一千米范围内,传令舰首炮装散弹准备。

    护卫舰与旧式集云级战舰尺寸相当,但为了能在舰首甲板上安装舰炮,减少一组船桅,采用双桅复式纵帆结构。在采用更多的集风帆,航速倒没有减慢,不过在舰首甲板安装舰首炮,增加两个炮位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使得护卫舰的战术更灵活。

    相比较之下,津海级及林政君级战舰,目前只能使用侧舷炮击的战术,海战近舷时灵活度不足,而要更多的依仗护卫舰。

    最先进入散弹射杀范围的是从左翼接近的敌船。

    左翼旧式战船虽没有安装数量众多的侧舷炮,但津海级战船除了舰首、舰尾各装备两门十二斤炮外,舰首还额外安装一门二十四斤重炮作为主舰炮,火力实际比护卫舰弱不了多少。

    面对一侧蜂拥而来的近二十艘中小型敌船,左翼护卫船阵以一艘津海级战船为主,三艘集云级战船为辅,接舷而战也是旗鼓相当,何况有九门火炮能同时发射散弹?

    锥形的弹幕到三百米远处,已经形成遮天盖地的弹雨,几乎将为保证冲击力、而保持锥形阵列杀来的敌船阵首部五艘战船都覆盖在内……

    相当于两千张强弩一次齐射所形成的弹幕,叫高丽水军将卒真正领教到远战不是天堂、接舷近战更是地狱。

    包括淮东水师在内,要考虑船桅、甲板的结构复杂及狭窄,即使在近舷作战,重甲及长兵重刃的使用也会受到严重的压制,故而水军战卒多以皮甲或合甲以及薄铁片扎甲为主。皮甲及其他轻甲的防护力虽然比重甲要差一些,但更适合结构复杂及狭窄的甲板接舷作战。

    但在散弹所形成的弹幕之中,高丽水师将卒尤能深刻的感受到重甲是何等的珍贵;防护重弩的人形大盾在之前的炮击差不多都毁掉,再者接舷而战,水军将卒有盾还只是持护盾,他们此时正拿着护盾聚集在船首甲板准备接舷作战时冲上淮东战船……

    虽说三百米甚至更远的距离,用护盾能遮住头胸等要害,但护盾遮不到的地方,给铅丸猛烈的撕开,薄皮甲难以形成有效防护,只要肉眼能见,就能看到腰、臂、大腿的衣甲给撒碎,给打得血肉糊涂,看着铅丸在体内破开一处处硕大的血洞,顿时变成人间炼狱。

    而在稍后位置的高丽水师将卒,目睹了这一惨状,看到五艘战船竟然一次性给打瘫,给打成人间炼狱,顿时丧失再战的勇气,惶然划桨逃散。

    左翼包抄船队的情形,叫金承宗亲率从正面强攻的主力船队看到,金承宗自然也没有勇力去试近距离弹幕的威力,紧急叫停战船,疯狂往反方向逃撤;而右翼的包抄船队,视野给淮东战船挡住,看不到左翼的情形,虽然主力船队后撤,但是反应不及时,依着惯性往淮东战船的右翼逼近。

    看到敌船要逃,淮东在右翼的护卫船队也顾不得等待更有利的射击距离,提前发射散弹,打瘫为首的两艘船,余船也顿如鸟兽散,往右翼的浅水海域撤逃。

    葛援未立即下令追击,即使顺风,敌船逃出实心铁弹的射程也要一会儿时间,追击必然要调整护卫舰的方位,反而会减弱火力。再者近距离追击敌船,本身就是战列线炮击战术的大忌。作为特混舰队的指挥官,所要具体的战术修养,是将敌船保持在射程范围进行炮击,而要摒除以往近舷作战甚至野蛮冲撞的传统、战术影响。

    第65章 山海漏防

    贺津海峡首次海战,似乎没有开始就告结束。

    除了二十余艘战船给打瘫或打残外,随金承宗率到白翎山内侧海沟子里的战船,也大多遍体鳞伤,严重者勉强逃到白翎山内侧的海口子就因灌水太多而趴窝,或搁浅或在中心缓缓下沉,倒是刚好挡住淮东战船追击的口子。

    无数水军将卒则挣扎着往岸边游来,但海沟子的浪涛以及沉船带起的漩涡以及沾水后沉重而无法麻利脱去的衣甲,都叫近半水军将卒沉下水面……

    如此短的时间、如此惨烈的伤亡,叫在白翎山敌台观战叶济白石、催权臣等人脸上皆是惨白,似无人面。

    这暮春天气里,诸人衣甲里都穿着袍衫,袍衫内也都叫汗水浸透,海风吹来,汗潺潺的冷意直透心间,叫人从骨子直打颤。

    淮东十四艘战舰,兵将不过两千余,不伤一兵一卒,就叫两倍于其的高丽水师惨败而逃,至少损失三分之一的战船,战亡及被俘的兵将也差不多在此数;而剩下逃归的战船,也大多数带伤,伤卒也不在少数——如此惨淡的败绩叫人能够直面?

    “不好,敌船要打白翎山……”有名机灵的将领看着淮东战船前进到海沟子口没有继续炮击往他们逃到内侧的战船,而调整船头,将海沟子口封锁在内侧,侧舷都朝向白翎山敌台方向。

    他们看过淮东军炮击的情形,白翎山颠也只有四十丈高,他们所处的敌台离海面甚至不足三十丈,淮东战船要是抬高伏火弩,他们所处的船台也应在其攻击范围之内。

    有人提醒,北燕及高丽的将帅一起恍然领悟过来,都慌作一团;催权臣更是从望镜里看到舰首那如猛兽张开獠牙的炮口往这边指来——待诸人在扈兵的簇拥下,慌忙走下敌台,进入掩垒之中,就听到炮击时一声接一声的雷鸣声,紧接着这座建在半山腰间的坚固防垒就地动山摇起来。

    砖石宵溅落下来,洒得众人一头,这时候又明白过来:淮东军伏火弩的威力有如重型抛石弩,这防垒砖石所砌的墙体看似坚固,但毕竟比城墙还差上许多——但就算城墙也经不住抛石弩持续不断的轰砸。

    锁海防线——叶济白石瞬间能想到锁海防线在淮东新式重弩的打击下,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一旦锁海防线给撕开,而淮东水师就可以长驱直入!

    叶济白石仿佛给雷打中似的怔立在那里,没有亲眼看到伏火弩齐射场景的,是无法想象伏火弩齐射所能造成的威胁有多严重!

    叶济白石几乎是给扈兵拖着逃出垂垂欲塌的防垒,往淮东战船炮击不到的后山逃去;但是后山一片荒芜,并无防垒能叫将卒能够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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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翎山北侧的海沟子口水位更浅,又有数艘敌船斜沉在那里,挡住追击的道路,但也将敌船封锁内侧,葛援遂使诸舰将炮口对准白翎山敌垒,轰击这处敌军在邵城外围最重要的防垒。

    不过贺津海峡海战的惨烈战局,没有能及时给贺津岛守军以足够的教训跟借鉴。

    贺津海峡海战第一阶段结束时,贺津岛千余守军往向刚建立滩头阵地的淮东军强袭,意将先登岸的数百淮东军打压下去。

    登海镇师第一旅李白刀所部,装备有一个战弩营,以四斤八斤轻炮为主,共有六十门陆战炮;此时抢滩登陆,有八门四斤轻炮给第一批运上岸,部署在滩头阵地上。

    四斤轻炮的射杀程为一千米,不过胜在轻便,以低平角度发射,十分容易形成跳弹,对密集冲锋的敌军阵列形成更难防范的二次伤害。

    贺津岛守军,约一千两百左右,分作两拨,一拨守住在哨堡与滩头阵地之间的一座矮坡上,一拨守军以大盾、重甲居前,以密集的阵形往滩头阵地压来,以试探淮东军的虚实。

    八门轻炮的四轮射击,与近距离重弩所造成的杀伤力相差无比,关键是射程更远,在敌卒接近时可以发射更多的次数,但密度不大,还不至于将敌军的勇气一下子打跨掉。

    旅将李白刀亲自登岸指挥第一次炮击实战,看到敌卒居前皆是大盾、重甲兵卒,李白刀等敌卒接近一百五十米之内,才使下令换散弹发射,喷射出来的钢铁射流,顿时将敌阵撒开一个大缺口,便余下的敌卒再无勇气进攻,往哨堡方向逃窜……

    贺津岛西南翼哨堡临海涯而建,地势颇险,但规模不大,容不下太多的兵将。守军则主要依哨堡结阵,用简易拒马等障碍物以及浅壕、土垒,封堵从东南侧进攻哨堡的险狭小径。

    退到哨堡附近的近千守军,却没有想到,从陆地进攻哨堡的地势虽险峻,但哨堡处于两艘津海级主力战舰射程之内……

    在李白刀率部登陆,迂回到哨堡东北翼,切断敌军军逃往飞岛山主垒的通道,接下来的战事毫无悬念。两艘津海级主力战船同时发力,只用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将筑在涯石之上的石垒整体的摧垮。

    密集炮击之下,给实心弹击毙的守军兵将近三百之数,重残伤者人数更多——无论是否是四斤轻炮,给实心铁弹轻轻的擦一下,不死也是重伤——在炮击停息后,幸存的守军神志近乎崩溃的缴械投降,以此结束贺津岛登陆前哨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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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津岛抢滩前哨战结束,岛上虽然还有两千余守军,但见到贺津海峡海战及西南翼抢滩前哨战的惨烈战局,只是徒劳而绝望的守在飞岛山主垒里,在贺津海峡给淮东战船控制,己方战船无法白翎山口海口,无法接应他们突围,他们也不敢冒然出击去主动进攻淮东步旅精锐。

    登陆栈桥搭起来之后,登海镇师第一旅的登陆速度就陡然加快起来。

    日头偏斜,就有三营步卒精锐及一哨战弩营登岸,李白刀亲自上岸领军,往贺津岛纵深处进击,逼近守军在飞鸟山的主垒,意图连夜赶到飞鸟山下,将这部敌军牵制住,防止其夜间潮落之时,趁机逃离贺津岛。

    一哨战弩营配备轻重火炮二十门,炮架子连接上牵引车,一共用一百匹军匹拽拖,随军往贺津岛纵深进击。

    在天黑退潮之前,葛援亦率左翼舰队从贺津海峡退出来,在贺津岛东南翼驻泊;其李白刀所部已经控制贺津岛大部分地区,将两千敌军压制在飞鸟山主垒里。

    由于高丽水师有多战船给打沉在白翎山北侧的海沟口子上,使得淮东战舰一时无法深入邵城县腹地炮击军事目标,但限制住高丽水师战船从白翎山海沟里侧寨突袭出战的可能。

    次日,杨释同时调两艘津海级主力战舰编入左翼舰队,再次趁着潮水上涨,进入贺津海峡,加强对海峡两侧白翎山及飞岛山防垒的炮击强度。

    海东行营军第一、第三镇师主力,于四月四日午时,才在指挥使马一功的率领,赶到贺津岛与杨释的新编第一特混舰队混合。

    而此时,贺津岛守军在正面防垒给重炮轰开、还没有白刃接战就伤亡惨重的情况,丧失抵抗意志,差不多在海东行营军抵达之时,举起白旗,选择缴械投降。

    邵城守军在白翎山所筑的防垒,经历持续两天的轰击,已经面目全非。

    在碎石瓦片之下,更是数百具坚守防垒不退、在炮击之下或给炮弹直接击中,或给倒塌下的石墙压死、压残的守军将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