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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天龙八部 > 第155章
    乔峰和阿朱来到泰安时已是傍晚,问明单家所在,当

    即穿城而过。出得大东门来,行不到一里,只见浓烟冲天,什

    么地方失了火,跟着锣声当当响起,远远听得人叫道:“走了

    水啦!走了水啦!快救火。”

    乔峰也不以为意,纵马奔驰,越奔越近失火之处。只听

    得有人大声叫道:“快救火啊,快救火啊,是铁面单家!”

    乔峰和阿朱吃了一惊,一齐勒马,两人对望了一眼,均

    想:“难道又给大恶人抢到了先着?”阿朱安慰道:“单正武艺

    高强,屋子烧了,决不会连人也烧在内。”

    乔峰摇了摇头。他自从杀了单氏二虎之后,和单家结仇

    极深,这番来到泰安,虽无杀人之意,但想单正和他的子侄

    门人决计放自己不过,原是预拟来大战一场。不料未到庄前,

    对方已遭灾殃,心中不由得恻然生悯。

    渐渐驰近单家庄,只觉热气炙人,红焰乱舞,好一场大

    火。

    这时四下里的乡民已群来救火,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

    沙。幸好单家庄四周掘有深壕,附近又无人居住,火灾不致

    蔓延。

    乔峰和阿朱驰到灾场之旁,下马观看。只听一名汉子叹

    道:“单老爷这样的好人,在地方上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

    了多少功德,怎么屋子烧了不说,全家三十余口,竟一个也

    没能逃出来?”另一人道:“那定是仇家放的火,堵住了门不

    让人逃走。否则的话,单家连五岁小孩子也会武功,岂有逃

    不出来之理?”先一人道:“听说单大爷、单二大爷、单五爷

    在河南给一个叫什么乔峰的恶人害了,这次来放火的,莫非

    又是这个大恶人?”

    阿朱和乔峰说话中提到那对头时,称之为“大恶人”,这

    时听那两个乡人也口称“大恶人”,不禁互瞧了一眼。

    那年纪较轻的人道:“那自然是乔峰了。”他说到这里,放

    低了声音,说道:“他定是率领了大批手下闯进庄去,将单家

    杀得鸡犬不留。唉,老天爷真没眼睛。”那年纪大的人道:

    “这乔峰作恶多端,将来定比单家几位爷们死得惨过百倍。”

    阿朱听他诅咒乔峰,心中着恼,伸手在马颈头一拍,那

    马吃惊,左足弹出,正好踢在那人臀上。那人“啊”的一声,

    身子矮了下去。阿朱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那

    人给马蹄踢了一脚,想起“大恶人”乔峰属下人手众多,吓

    得一声也不敢吭,急急走了。

    乔峰微微一笑,但笑容之中,带着三分凄苦的神色,和

    阿朱走到火场的另一边去。听得众人纷纷谈论,说话一般无

    异,都说单家男女老幼三十余口,竟没一个能逃出来。乔峰

    闻到一阵阵焚烧尸体的臭气,从火场中不断冲出来,知道各

    人所言非虚,单正全家男女老幼,确是尽数葬身在火窟之中

    了。

    阿朱低声道:“这大恶人当真辣手,将单正父子害死,也

    就罢了,何以要杀他全家?更何必连屋子也烧去了?”乔峰哼

    了一声,说道:“这叫做斩草除根。倘若换作了我,也得烧屋。”

    阿朱一惊,问道:“为什么?”乔峰道:“那一晚在杏子林中,

    单正曾说过几句话,你想必也听到了。他说:“我家中藏得有

    这位带头大哥的几封信,拿了这封信去一对笔迹,果是真

    迹。’”阿朱叹道:“是了,他就算杀了单正,怕你来到单家庄

    中,找到了那几封书信,还是能知道这人的姓名。一把火将

    单家庄烧成了白地,那就什么书信也没有了。”

    这时救火的人愈聚愈多,但火势正烈,一桶桶水泼到火

    上,霎时之间化作了白气,却那里遏得住火头?一阵阵火焰

    和热气喷将出来,只冲得各人不住后退。众人一面叹息,一

    面大骂乔峰。乡下人口中的污言秽语,自是难听之极了。

    阿朱生怕乔峰听了这些无理辱骂,大怒之下竟尔大开杀

    戒,这些乡下人可就惨了,偷眼向他瞧去,只见他脸上神色

    奇怪,似是伤心,又似懊悔,但更多的还是怜悯,好似觉得

    这些乡下人愚蠢之至,不值一杀。只听他叹了口长气,黯然

    道:“去天台山罢!”

    他提到天台山,那确是无可奈何之事。智光大师当年虽

    曾参与杀害他父母这一役,但后来智光大发愿心,远赴异域,

    采集树皮,医治浙闽两广一带百姓的瘴气疟病,活人无数,自

    己却也因此而身染重病,痊愈后武功全失。这等济世救人的

    行径,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师来,谁都称之为“万

    家生佛”,乔峰若非万不得已,决计不肯去和他为难。

    两人离了泰安,取道南行。这一次乔峰却不拚命赶路了,

    心想自己好整以暇,说不定还可保得智光大师的性命,若是

    和先前一般的兼程而行,到得天台山,多半又是见到智光大

    师的尸体,说不定连他所居的禅寺也给烧成了白地。何况智

    光行脚无定,云游四方,未必定是在天台山的寺院之中。

    天台山在浙东。两人自泰安一路向南,这一次缓缓行来,

    恰似游山玩水一般,乔峰和阿朱谈论江湖上的奇事轶闻,若

    非心事重重,实足游目畅怀。

    这一日来到镇江,两人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乔峰

    瞧着浩浩江水,不尽向东,猛地里想起一事,说道:“那个

    ‘带头大哥’和‘大恶人’,说不定便是一人。”阿朱击掌道:

    “是啊,怎地咱们一直没想到此事?”乔峰道:“当然也或者是

    两个人,但这两人定然关系异常密切,否则那大恶人决不至

    于千方百计,要掩饰那带头大哥的身分。但那‘带头大哥’既

    连汪帮主这等人也甘愿追随其后,自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那

    ‘大恶人’却又如此了得。世上难道有这么两个高人,我竟连

    一个也不知道?以此推想,这两人多半便是一人。只要杀了

    那‘大恶人’,便是报了我杀父杀母的大仇。”

    阿朱点头称是,又道:“乔大爷,那晚在杏子林中,那些

    人述说当年旧事,只怕……只怕……”说到这里,声音不禁

    有些发颤。

    乔峰接口道:“只怕那大恶人便是在杏子林中?”阿朱颤

    然道:“是啊。那铁面判官单正说道,他家中藏有带头大哥的

    书信,这番话是在杏子林中说的。他全家被烧成了白地……

    唉,我想起那件事来,心中很怕。”她身子微微发抖,震在乔

    峰的身侧。

    乔峰道:“此人心狠手辣,世所罕有。赵钱孙宁可身败名

    裂,不肯吐露他的真相,单正又和他交好,这人居然能对他

    二人下此毒手。那晚杏子林中,又有什么如此厉害的人物?”

    沉吟半晌,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也觉得奇怪。”阿朱道:“什

    么事?”

    乔峰望着江中的帆船,说道:“这大恶人聪明机谋,处处

    在我之上,说到武功,似乎也不弱于我。他要取我性命,只

    怕也不如何为难。他又何必这般怕我得知我仇人是谁?”

    阿朱道:“乔大爷,你这可太谦了。那大恶人纵然了得,

    其实心中怕得你要命。我猜他这些日子中心惊胆战,生怕你

    得知他的真相,去找他报仇。否则的话,他也不必害死乔家

    二老,害死玄苦大师,又害死赵钱孙、谭婆,和铁面判官一

    家了。”

    乔峰点了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向她微微一笑,说

    道:“他既不敢来害我,自也不敢走近你身边。你不用害怕。”

    过了半晌,叹道:“这人当真工于心计。乔某枉称英雄,却给

    人玩弄于掌股之上,竟无还手之力。”

    过长江后,不一日又过钱塘江,来到天台县城。乔峰和

    阿朱在客店中歇了一宿。次日一早起来,正要向店伴打听入

    天台山的路程,店中掌柜匆匆进来,说道:“乔大爷,天台山

    止观禅寺有一位师父前来拜见。”

    乔峰吃了一惊,他住宿客店之时,曾随口说姓关,便问:

    “你干么叫我乔大爷?”那掌柜道:“止观寺的师父说了乔大爷

    的形貌,一点不错。”乔峰和阿朱对瞧一眼,均颇惊异,他二

    人早已易容改装,而且与在山东泰安时又颇不同,居然一到

    天台,便给人认了出来。乔峰道:“好,请他进来相见。”

    掌柜的转身出去,不久带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僧人进

    来。那僧人合十向乔峰为礼,说道:“家师上智下光,命小僧

    朴者邀请乔大爷、阮姑娘赴敝寺随喜。”乔峰听他连阿朱姓阮

    也知道,更是诧异,问道:“不知师父何以得悉在下姓氏?”

    朴者和尚道:“家师吩咐,说道天台县城‘倾盖客店’之

    中,住得有一位乔英雄,一位阮姑娘,命小僧前来迎接上山。

    这位是乔大爷了,不知阮姑娘在哪里?”阿朱扮作个中年男子,

    朴者和尚看不出来,还道阮姑娘不在此处。

    乔峰又问:“我们昨晚方到此间,尊师何以便知?难道他

    真有前知的本领么?”

    朴者还未回答,那掌柜的抢着道:“止观寺的老神僧神通

    广大,屈指一算,便知乔大爷要来。别说明后天的事瞧得清

    清楚楚,便是五百年之后的事情,他老人家也算得出个十之

    六七呢。”

    乔峰知道智光大师名气极响,一般愚民更是对他奉若神

    明,当下也不多言,说道:“阮姑娘随后便来,你领我们二人

    先去拜见尊师罢。”朴者和尚道:“是。”乔峰要算房饭钱,那

    掌柜的忙道:“大爷是止观禅寺老神僧的客人,住在小店,我

    们沾了好大的光,这几钱银子的房饭钱,那无论如何是不敢

    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