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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天龙八部 > 第169章
    萧峰一怔:“怎地他不举掌相迎?又如此不济?”纵身上

    前,抓住他后领提了起来,心中一惊,耳中轰隆隆雷声不绝,

    大雨泼在他脸上身上,竟无半点知觉,只想:“怎地他变得这

    么轻了?”

    这天午间他出手相救段正淳时,提着他身子为时颇久。武

    功高强之人,手中重量便有一斤半斤之差,也能立时察觉,但

    这时萧峰只觉段正淳的身子斗然间轻了数十斤,心中蓦地生

    出一阵莫名的害怕,全身出了一阵冷汗。

    便在此时,闪电又是一亮。萧峰伸手到段正淳脸上一抓,

    着手是一堆软泥,一揉之下,应手而落,电光闪闪之下,他

    看得清楚,失声叫:“阿朱,阿朱,原来是你!”

    只觉自己四肢百骸再无半点力气,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抱

    着阿朱的双腿。他知适才这一掌使足了全力,武林中一等一

    英雄好汉若不出掌相迎,也必禁受不起,何况是这个娇怯怯

    的小阿朱?这一掌当然打得她肋骨尽断,五脏震碎,便是薛

    神医在旁即行施救,那也必难以抢回她的性命了。

    阿朱斜倚在桥栏干上,身子慢慢滑了下来,跌在萧峰身

    上,低声说道:“大哥,我……我……好生对你不起,你恼我

    吗?”

    萧峰大声道:“我不恼你,我恼我自己,恨我自己。”说

    着举起手来,猛击自己脑袋。

    阿朱的左手动了一动,想阻止他不要自击,但提不起手

    臂,说道:“大哥,你答允我,永远永远,不可损伤自己。”

    萧峰大叫:“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阿朱低声道:“大哥,你解开我衣服,看一看我左肩。”萧

    峰和她关山万里,同行同宿,始终以礼自持,这时听她叫自

    己解她衣衫,倒是一怔。阿朱道:“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

    我……全身都是你的。你看一看……看一看我左肩,就明白

    了。”

    萧峰眼中含泪,听她说话时神智不乱,心中存了万一的

    指望,当即左掌抵住她背心,急运真气,源源输入她体内,盼

    能挽救大错,右手慢慢解开她衣衫,露出她的左肩。

    天上长长的一道闪电掠过,萧峰眼前一亮,只见她肩头

    肤光胜雪,却刺着一个殷红如血的红字:“段”。

    萧峰又是惊奇,又是伤心,不敢多看,忙将她衣衫拉好,

    遮住了肩头,将她轻轻搂在怀里,问道:“你肩上有个‘段’

    字,那是什么意思?”

    阿朱道:“我爹爹、妈妈将我送给旁人之时,在我肩上刺

    的,以便留待……留待他日相认。”萧峰颤声道:“这‘段’字,

    这‘段’字……”阿朱道:“今天日间,他们在那阿紫姑娘的

    肩头发见了一个记认,就知道是他们的女儿,你……你……

    看到那记认吗?”萧峰道:“没有,我不便着。”阿朱道:“她

    ……她肩上刺着的,也是一个红色的‘段’字,跟我的一模

    一样。”

    萧峰登时大悟,颤声道:“你……你也是他们的女儿?”

    阿朱道:“本来我不知道,看到阿紫肩头刺的字才知。她

    还有一个金锁片,跟我那个金锁片,也是一样的,上面也铸

    着十二个字。她的字是:‘湖边竹,盈盈绿,报平安,多喜乐。’

    我锁片上的字是:‘天上星,亮晶晶,永灿烂,长安宁。’我

    ……我从前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道是好口采,却原来嵌着

    我妈妈的名字。我妈妈便是那女子阮……阮星竹。这对锁片,

    是我爹爹送给我妈妈的,她生了我姊妹俩,给我们一个人一

    个,带在颈里。”

    萧峰道:“我明白啦,我马上得设法给你治伤,这些事,

    慢慢再说不迟。”

    阿朱道:“不!不!我要跟你说个清楚,再迟得一会,就

    来不及了。大哥,你得听我说完。”萧峰不忍违逆她意思,只

    得道:“好,我听你说完,可是你别太费神。”阿朱微微一笑,

    道:“大哥,你真好,什么事情都就着我,这么宠我,如何得

    了?”萧峰道:“以后我更要宠你一百倍,一千倍。”

    阿朱微笑道:“够了,够了,我不喜欢你待我太好。我无

    法无天起来,那就没人管了。大哥,我……我躲在竹屋后面,

    偷听爹爹、妈妈,和阿紫妹妹说话。原来我爹爹另外有妻子

    的,他和妈妈不是正式夫妻,先是生下了我,第二年又生下

    了我妹妹。后来我爹爹要回大理,我妈妈不放他走,两人大

    吵了一场,我妈妈还打了他,爹爹可没还手。后来……后来

    ……没有法子,只好分手。我外公家教很严,要是知道了这

    件事,定会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不敢把我姊妹带回家去。只

    好分送了给人家,但盼日后能够相认,在我姊妹肩头都刺了

    个‘段’字。收养我的人只知道我妈妈姓阮,其实,其实,我

    是姓段……”

    萧峰心中更增怜惜,低声道:“苦命的孩子。”

    阿朱道:“妈妈将我送给人家的时候,我还只一岁多一点,

    我当然不认得爹爹,连见了妈的面也不认得。大哥,你也是

    这样。那天晚上在杏子林里,我听人家说你的身世,我心里

    很难过,因为咱们俩都是一样的苦命孩子。”

    电光不住闪动,霹雳一个接着一个,突然之间,河边一

    株大树给雷打中,喀喇喇的倒将下来。他二人于身外之物全

    没注意,虽处天地巨变之际,也如浑然不觉。

    阿朱又道:“害死你爹爹妈妈的人,竟是我爹爹,唉,老

    天爷的安排真待咱们太苦,而且,而且……从马夫人口中,套

    问出我爹爹名字来的,便是我自己。我若不是乔装了白世镜

    去骗她,她也决不肯说我爹爹的名字。人家说,冥冥中自有

    天意,我从来不相信。可是……可是……你说,能不能信呢?”

    萧峰抬起头来,满天黑云早将月亮遮得没一丝光亮,一

    条长长的闪电过去,照得四野通明,宛似老天爷忽然开了眼

    一般。

    他颓然低头,心中一片茫然,问道:“你知道段正淳当真

    是你爹爹,再也不错么?”

    阿朱道:“不会错的。我听到我爹爹、妈妈抱住了我妹子

    痛哭,述说遗弃我姊妹二人的经过。我爹娘都说,此生此世,

    说什么也要将我寻了回来。他们哪里猜得到,他们亲生的女

    儿便伏在窗外。大哥,适才我假说生病,却乔装改扮了你的

    模样,去对我爹爹说道,今晚青石桥之约作罢,有什么过节,

    一笔勾销,再装成我爹爹的模样,来和你相会……好让你……

    好让你……”说到这里,已是气若游丝。

    萧峰掌心加运内劲,使阿朱不致脱力,垂泪道:“你为什

    么不跟我说了?要是我知道他便是你的爹爹……”可是下面

    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他事先得知,段

    正淳便是自己至爱之人的父亲,那便该当如何。

    阿朱道:“我翻来覆去,思量了很久很久,大哥,我多么

    想能陪你一辈子,可是那怎么能够?我能求你不报这五位亲

    人的大仇么?就算我胡里胡涂的求了你,你又答允了,那……

    那终究是不成的。”

    她声音愈说愈低,雷声仍是轰轰不绝,但在萧峰听来,阿

    朱的每一句话,都比震天响雷更是惊心动魄。他揪着自己头

    发,说道:“你可以叫你爹爹逃走,不来赴这约会!或者你爹

    爹是英雄好汉,不肯失约,那你可以乔装了我的模样,和你

    爹爹另订约会,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一个遥远的日子里再

    行相会。你何必,何必这样自苦?”

    阿朱道:“我要叫你知道,一个人失手害死了别人,可以

    全非出于本心。你当然不想害我,可是你打了我一掌。我爹

    爹害死你的父母,也是无意中铸成了大错。”

    萧峰一直低头凝望着她,电光几下闪烁,只见她眼色中

    柔情无限。萧峰心中一动,蓦地里体会到阿朱对自己的深情,

    实出于自己以前的想象之外,心中陡然明白:“段正淳虽是她

    生身之父,但于她并无养育之恩,至于要自己明白无心之错

    可恕,更不必为此而枉自送了性命。”颤声道:“阿朱,阿朱,

    你一定另有原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

    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抱着她身子站

    了起来。

    阿朱脸上露出笑容,见萧峰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深意,不

    自禁的欢喜。她明知自己性命已到尽头,虽不盼望情郎知道

    自己隐藏在心底的用意,但他终于知道了……

    萧峰道:“你完全是为了我,阿朱,你说是不是?”阿朱

    低声道:“是的。”萧峰大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阿朱道:

    “大理段家有六脉神剑,你打死了他们镇南王,他们岂肯干休?

    大哥,那《易筋经》上的字,咱们又不识得……”

    萧峰恍然大悟,不由得热泪盈眶,泪水跟着便直洒了下

    来。

    阿朱道:“我求你一件事,大哥,你肯答允么?”萧峰道:

    “别说一件,百件千件也答允你。”阿朱道:“我只有一个亲妹

    子,咱俩自幼儿不得在一起,求你照看于她,我担心她走入

    了歧途。”萧峰强笑道:“等你身子大好了,咱们找了她来跟

    你团聚。”阿朱轻轻的道:“等我大好了……大哥,我就和你

    到雁门关外骑马打猎、牧牛牧羊,你说,我妹子也肯去吗?”

    萧峰道:“她自然会去的,亲姊姊、亲姊夫邀她,还不去吗?”

    忽然间忽喇一声响,青石桥桥洞底下钻出一个人来,叫

    道:“羞也不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