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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天龙八部 > 第309章
    慕容复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器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

    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慕容复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

    有?”语音颇为苍老。

    慕容复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子息?”那灰衣僧森然道:

    “你有祖宗没有?”慕容复甚是气恼,大声道:“自然有!我自

    愿就死,与你何干?士可杀不可辱,慕容复堂堂男子,受不

    得你这些无礼的言语。”灰衣僧道:“你高祖有儿子,你曾祖、

    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大燕国当年

    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变成

    了断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慕容皝、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诸人,都是当年燕国

    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正是慕容复

    的列祖列宗。他在头昏脑胀、怒发如狂之际突听得这四位先

    人的名字,正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心想:“先父昔年谆谆告

    诫,命我以兴复大燕为终生之志,今日我以一时之忿,自寻

    短见,我鲜卑慕容氏从此绝代。我连儿子也没有,还说得上

    甚么光宗复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当即拜伏在地,

    说道:“慕容复识见短绌,得蒙高僧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

    齿难忘。”

    灰衣僧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古来成大功业者,哪一个

    不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

    厥之辱,倘若都似你这么引剑一割,只不过是个心窄气狭的

    自了汉罢了,还谈得上甚么开国建基?你连勾践、韩信也不

    如,当真是无知无识之极。”

    慕容复跪着受教,悚然惊惧:“这位神僧似乎知道我心中

    抱负,居然以汉高祖、唐高祖这等开国之主来相比拟。”说道:

    “慕容复知错了!”灰衣僧道:“起来!”慕容复恭恭敬敬磕了

    三个头,站起身来。

    灰衣僧道:“你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

    匹,只不过你没学到家而已,难道当真就不及大理国段氏的

    ‘六脉神剑’了?瞧仔细了!”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这时段正淳和巴天石二人站在段誉身旁,段正淳已用一

    阳指封住段誉伤口四周穴道,巴天石正要将判官笔从他肩头

    拔出来,不料灰衣僧指风点处,两人胸口一麻,便即摔倒,跟

    着那判官笔从段誉肩头反跃而出,拍的一声,插入地下。段

    正淳和巴天石摔倒后,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

    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下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只听那灰衣僧朗声说道:“这便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

    当年老衲从你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

    而已,慕容氏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嘿嘿,难道凭

    你少年人这一点儿微末道行,便创得下姑苏慕容氏‘以彼之

    道,还施彼身’的大名么?”

    群雄本来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见慕容复一败于

    段誉,再败于萧峰,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

    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骇俗,艺盖当代。”待见那灰衣僧显

    示了这一手神功,又听他说只不过学得慕容氏“参合指”的

    一些皮毛,不禁对“姑苏慕容”四字重生敬意,只是人人心

    中奇怪:“这灰衣僧是谁?他和慕容氏又有甚么干系?”

    灰衣僧转过身来,向着萧峰合十说道:“乔大侠武功卓绝,

    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萧峰早有提防,当他合十

    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

    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有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

    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萧峰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

    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

    才看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

    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光头黑衣,也是个僧人,黑

    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灰衣二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

    说话。群雄见这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

    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萧峰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

    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聚贤庄救他性命的

    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

    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少室山上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

    日曾参与聚贤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也

    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僧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

    “你”字一出口,二僧立即住口。再隔半晌,那灰衣僧才道:

    “你是谁?”黑衣僧道:“你又是谁?”

    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四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

    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萧峰听到这声音正是当日那大汉在荒山中教训他的声

    调,一颗心剧烈跳动,只想立时便上去相认,叩谢救命之恩。

    那灰衣僧道:“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为了何事?”

    黑衣僧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

    又为了何事?”

    二僧这几句话一出口,少林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

    感诧异,各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两个老僧怎么在本寺已有

    数十年,我却丝毫不知?难道当真有这等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为了找寻一些东西。”

    黑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也为了找寻一些东西。我要找

    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想来也已找到。否则的话,

    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分出了高下。”灰衣僧道:“不错,尊驾

    武功了得,实为在下生平罕见,今日还再比不比?”黑衣僧道:

    “兄弟对阁下的武功也十分佩服,便再比下去,只怕也不易分

    出胜败。”

    众人忽听这二僧以“阁下、兄弟”口吻相称,不是出家

    人的言语,更加摸不着头脑。

    灰衣僧道:“你我互相钦服,不用再较量了。”黑衣僧道:

    “甚好。”二僧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下,并肩而坐,

    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慕容复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寻思:“这位高僧识得我的

    先人,不知相识的是我爷爷,还是爹爹?今后兴复大事,势

    非请这高僧详加指点不可,今日可决不能交臂失之。”当下退

    在一旁,不敢便去打扰,要待那灰衣僧站起身来,再上去叩

    领教益。

    王语嫣想到他适才险些自刎,这时候兀自惊魂未定,拉

    着他的衣袖,泪水涔涔而下。慕容复心感厌烦,不过她究是

    一片好意,却也不便甩袖将她摔开。

    灰衣黑衣二僧相继现身来,直到偕赴树下打坐,虚竹和

    丁春秋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

    上来。

    灵鹫四姝中的菊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契丹武

    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和人相斗,须要喝点儿酒,力气

    才得大增。”一名契丹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

    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

    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

    慢慢走近虚竹和丁春秋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星宿老

    怪种生死符,得用些酒水罢!”横转皮袋,用力向前一送,袋

    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竹射去。梅兰竹三姝拍手叫道:

    “菊妹,妙极!”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的唱道:“一枝秾艳

    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

    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虚竹和丁春秋剧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灵鹫宫属

    下男女众人叫他以“生死符”对付,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

    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只见山后转出九个人来,正是琴颠

    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

    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这八

    人见虚竹和丁春秋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齐声大叫

    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了丁春秋,给我们祖师

    爷和师父报仇!”

    其时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竹射去,她武功平平,一

    部份竟喷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恶斗虚竹,辗转打了半个时辰,

    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无法施

    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

    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竹泼去。这时虚竹全身功劲行开,千

    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

    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摔倒。丁春秋将酒水化作雨点

    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然染上剧毒。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

    雨,当即倒地。

    虚竹关心菊剑,甚是惶急,却不知如何救她才是,更听

    得薛慕华惊叫:“师叔,这毒药好生厉害,快制住老贼,逼他

    取解药救治。”虚竹叫道:“不错!”右掌挥舞,不绝向丁春秋

    进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不多时已将掌

    中酒水化作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

    丁春秋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秃的阳刚内力,

    怎地陡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