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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书剑恩仇录 > 第55章
    李可秀本已惊得呆了,一听乾隆之言,忙翻身下

    马,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连称:“臣该死,臣该死。”乾隆道:‘叫

    他们退走!”李可秀道:“是,是!”起身大声传令,命众兵将后

    退。

    徐天宏见清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请回

    去吧!”红花会会众叫道:“总舵主,各位当家,再见!”呼声雷

    动,响彻湖上,只见人头耸动,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乾隆帝弘历自幼受父亲雍正训诲,文才武略,在满清皇族

    中可说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深慕当年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攻城

    略地,都是身冒矢石,躬亲前敌。满洲兵例,八旗出战,各旗统

    兵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都不得后退一

    步,否则本旗人丁马匹即交七旗均分,是以人人善战,所向克

    捷。乾隆登基以来,海内晏安,无地可逞英雄,一听陈家洛在湖

    上招饮,想起太祖太宗当年在白山黑水间挥刀奔驰的雄风,这

    一点小小风险岂可不冒?岂知事到临头,处处为人所制,幸而

    他颇识大体,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举手向陈家洛道:“今晚湖

    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

    过,后会有期。”在众侍卫官员拥卫下回抚署去了。

    陈家洛呵呵大笑,回到船上,与众兄弟置酒豪饮。

    红花会群雄将御前侍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阵徐天宏

    与马善均布置有方,皇帝手拥重兵,竟不敢下令攻击,人人兴

    高采烈,欢呼畅饮。

    徐天宏对马善均道:“马大哥,皇帝老儿今日吃了亏回去,

    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你吩咐杭州众兄弟大家特别留神,尤其是

    旗营绿营里的兄弟,别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调大军来动手,大

    伙就退入太湖。”马善均点头称是,喝了一杯酒,先行告退,带

    了儿子先去部署。

    陈家洛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菱

    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问徐天宏道:“今儿是十几,这

    几天忙得日子也忘啦!”徐天宏道:“今儿十七,前天不是咱们

    一起过中秋的么?”陈家洛微一沉吟,说道:“周老前辈、道长、

    众位哥哥,今儿大家忙了一晚,总算没失面子,文四哥的下落

    也有了消息。现在请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点私事,后天咱

    们就着手打救四哥。”徐天宏问道:“总舵主,要不要哪一位兄

    弟陪你去?”陈家洛道:“不必了,这件事没危险,我独个儿在这

    里静一静,要想想事情。”

    众人移船拢岸,与陈家洛别过,上岸回去。杨成协、卫春

    华、章进、蒋四根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杭州街

    头欢呼叫嚷,旁若无人。

    陈家洛远望众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

    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起木桨,呆望

    月亮,不禁流下泪来。原来次日八月十八是他生母徐氏的生

    辰。他离家十年,重回江南,母亲却已亡故,想起慈容笑貌,从

    此人鬼殊途,不由得悲从中来。适才听徐天宏一说日子,已自

    忍耐不住,此刻众人已去,忍不住放声恸哭。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忽然传来格格轻笑。陈家洛止哭回

    头,见一艘小船缓缓划近,月光下见一人从船尾站起,身穿浅

    灰长袍,双手一拱,叫道:“陈公子,独个儿还在赏月吗?”

    陈家洛见那人风姿翩翩,便是陆菲青那徒弟,刚才站在乾

    隆身后,不知他一人重回又有何事,忙一拭眼泪,抱拳回礼,

    道:“李大哥,找我有甚么事?”李沅芷轻轻一纵,落在陈家洛船

    头,笑道:“你那金笛秀才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吗?”

    陈家洛微微一怔,道:“请坐下细谈。”李沅芷一笑坐下,伸

    手到湖中弄水。这时月亮倒影刚巧映在船边,她拨弄湖水,水

    中月亮都被弄得碎乱了。陈家洛问道:“你见到了我们余兄弟

    吗?他在哪里?”李沅芷笑道:“我当然知道,可是偏不跟你说。”

    陈家洛又是一怔,心想这小子好生古怪,说话倒像个刁蛮姑

    娘。李沅芷那天搂着霍青桐肩膀细声笑语的亲热神态,刹那间

    涌上心头,对她忽感说不出的厌恶。

    李沅芷玩了一阵水,右手湿淋淋的伸上来,不住向空中弹

    水,月光下见他眼圈红红的,泪痕未干,奇道:“咦,你哭过了

    吗?刚才我听到一个人哭,原来是你。”陈家洛别过了头,不去

    睬她。李沅芷心中一软,柔声道:“是不是牵记你四哥和十四弟

    呢?你别难过,我跟你说,他两人都好好活着。”陈家洛本想细

    问,但听她一副劝慰小孩子的语气,很是不快,心想:“就是不

    靠你报信,我们也查得出来。”仍是默不作声。

    李沅芷问道:“我师父呢?他也到杭州了吗?”陈家洛道:

    “怎么?陆老前辈没跟你在一起吗?”李沅芷道:“当然啦,那晚

    在黄河渡口一阵大乱,就没再见他。”陈家洛道:“陆老前辈武

    功卓绝,料无错失,你放心好啦。”李沅芷道:“你们红花会势力

    这么大,干么不派人去找找他?”陈家洛听她言语无礼,更是不

    喜,但他究竟颇有涵养,道:“李大哥说的是,明儿我就派人去

    打听。”

    李沅芷隔了一会,说道:“我听余师哥说你武艺好得了不

    得。我不信,他说你做我师父都可以,难道你比我师父还强

    么?”陈家洛听她说话不知轻重,微微一笑,道:“陆老前辈是武

    林中罕见的高手,我若给他做徒弟,他还不见得肯收呢。他要

    收徒弟,一定得收资质十分聪明之人。”李沅芷笑道:“啊哟,别

    当面捧人家啦。我刚才见你抛了四只酒杯,内劲使得好极啦。

    不过你们红花会的人对你这么服服贴贴,比见老子还恭敬,我

    可有点不服气。”

    陈家洛哼了一声,心道:“要人信服,又不是靠武功威吓,

    这点你不懂,也懒得跟你多说。”见她又稚气又无礼,觉得这小

    子很是莫名其妙,说道:“天快亮啦,我要上岸去,再见吧!”说

    罢举起桨来,等她跳回自己船上。李沅芷大不高兴,说道:“虽

    然别人都服你,你可不必对我这么骄傲!”

    陈家洛听了这话,气往上冲,便要发作,转念一想,自己领

    袖群伦,为红花会众豪杰之长,不能随便动怒,这姓李的年纪

    比自己小,此时又无第三人在场,争吵起来,被人说一句以大

    压小,何况她师父对本会情义深长,瞧她师父脸面,不必跟她

    一般见识,当下强抑怒气,举桨划船。李沅芷是个自小给人顺

    惯了的人,陈家洛越不理睬,心头越是气恼,闷在船头,一时下

    不了台。

    小船将近划到三潭印月,李沅芷冷笑道:“你不必神气。你

    要是真狠,干么独自偷偷的躲在这里哭?”陈家洛仍是不理。李

    沅芷大声道:“我跟你说话,难道你没听见?”

    陈家洛呼了一口气,侧目斜视,心想:“这小子真是不识好

    歹,连你师父都对我客客气气,你竟敢对我大呼小叫。”李沅芷

    冷冷的道:“我好心来向你报讯,你却不理人家。没我帮忙,看

    你救不救得出你的文四哥。”陈家洛秀眉一扬,道:“凭你就有

    这般大本领?”李沅芷道:“怎么?你瞧不起人?那么咱们就比

    划比划。”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长剑。

    陈家洛瞧在陆菲青面上一再忍让,见她忽然拔剑,心念一

    动,她刚才站在乾隆背后,和统兵的提督神态亲热,难道竟是

    敌人不成?这时心头烦躁郁闷,又觉奇怪,平素自己气度雍容,

    不知怎样对这人却是说不出的厌憎,只见她容颜秀雅,俊目含

    嗔,一时捉摸不定她到底是何等样人,说道:“你刚才站在皇帝

    背后,是假意投降呢,还是在朝廷做了甚么官职?”李沅芷道:

    “全不是。”陈家洛道:“难道那些清廷走狗之中,有你亲人在

    内?”

    李沅芷一听骂他父亲是走狗,怒火大炽,迎面就是一剑,

    骂道:“你这小子,怎地出口伤人?”陈家洛见她当真动手,心想

    这人果然和清廷官员有牵连瓜葛,那便不必客气了,喝道:“好

    哇,我找你师父算帐去。”身子微偏,让开来剑。李沅芷等他一

    站起身,立即挺剑当胸平刺。陈家洛不避不让,待剑尖刚沾胸

    衣,突然一吐气,胸膛向后陷进三寸。其时李沅芷力已用足,虽

    只相差三寸,剑尖却已刺他不到,大骇之下,怕他反击,双足一

    点,反身跳到湖中三潭印月石墩之上。那石墩离船甚远,顶上

    光滑,她居然稳稳站定。

    陈家洛本想空手进招,一见她施展武当派上乘轻功,他与

    张召重对敌过,深知武当派武功厉害,于是斜身纵起,从垂柳

    梢下穿了过去,站上另一个石墩,手中已执着一条柳枝。

    李沅芷见他身法奇快,不由得随暗吃惊,到此地步,也只

    得硬起头皮一拚,娇叱一声:“看剑!”左掌护身,纵向陈家洛所

    站的石墩,剑走偏锋,向他左肩刺去。

    三潭印月是西湖中的三座小石墩,浮在湖水之上,中秋之

    夜,杭人习俗以五色彩纸将潭上小孔蒙住。此时中秋刚过,彩

    纸尚在,月光从墩孔中穿出,倒映湖中,缤纷奇丽。月光映潭,

    分塔为三,空明朗碧,宛似湖下别有一湖。只见一个灰色人影

    如飞鸟般在湖面上掠过,剑光闪动,与湖中彩影交相辉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