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书剑恩仇录 > 第128章
    袁

    士霄怒道:“家洛很讲信义,决无此事。”关明梅道:“那是我

    们亲眼见到的。”说了如何遇到陈家洛与香香公主。

    袁士霄呆了半晌,不由得不信,怒火大炽,叫道:“我受

    他义父重托,把他从小抚养长大,哪知他人品如此卑劣,我

    日后有何面目见于大哥于地下?”关明梅见他愤激气苦,眼中

    泪珠莹然,自是内心难受失望已极,正想出言相劝,袁士霄

    叫道:“咱们去找这三人来当面对质,我决不容他欺心负义。”

    关明梅低声道:“大家当面把话说个明白,那最好不过,

    别把话憋在心里,一憋就是几十年,害了人家,也害了自己。”

    袁士霄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数十年来,他日夜深悔少年时意

    气用事,以致好好一对爱侣不能成为眷属,眼前的关明梅虽

    然白发满头,在他心中所见,却仍是她十八九岁时那个明眸

    皓齿、任性爱娇的大姑娘。他眼望远处,叹道:“咱们今日还

    能见面,我也已心满意足,这一辈子总算是不枉的了。”

    关明梅望着渐渐在大漠边缘沉下去的太阳,缓缓说道:

    “甚么都讲个缘法。从前,我常常很是难受,但近来我忽然高

    兴了。”伸手把陈正德大褂上一个松了的扣子扣上了,又道:

    “一个人天天在享福,却不知道这就是福气,总是想着天边拿

    不着的东西,哪知道最珍贵的宝贝就在自己身边。现今我是

    懂了。”陈正德红光满面,神彩焕发,望着妻子。

    关明梅走到袁士霄身边,柔声道:“一个人折磨自己,折

    磨了几十年,甚么罪过也该赎清了,何况本来也没甚么罪过。

    我很快活,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吧!”袁士霄不敢回头,突然

    飞身上马,说道:“去找他们吧!”天山双鹰乘马随后跟去。

    张召重见强敌离去,登时精神大振。皇帝派他来寻访陈

    家洛和香香公主,这两人不知有否膏于狼吻,必须去访查确

    实,以便回奏。他想:“姓陈的小子和这两个女人要是都给狼

    吃了,那没话说。要是还活着,那小子武功只比我稍逊一筹,

    霍青桐一出手相助,我马上要败,还是窜掇这三魔同去为妙。”

    于是一扯顾金标的袖子,两人走开几步。张召重低声道:“顾

    二哥,你想不想你那美人儿?”顾金标只道他存心讥嘲,怒道:

    “你待怎样?”张召重道:“我和那姓陈的小子有仇,要去杀他,

    你如同去,那美人就是你的了。”顾金标迟疑道:“只怕这三

    人都已给狼吃了……老大又不知肯不肯去?”张召重道:“要

    是给狼吃了,那是你没福消受。你老大吗,我去跟他说。”顾

    金标点点头,心想:“老大不好女色,不见得肯同去。”

    张召重走到滕一雷跟前,说道:“滕大哥,我要去找那姓

    陈的小子算帐。要是你肯相助一臂之力,他那柄短剑就是你

    的。”如此宝物,学武的人哪个不爱?滕一雷想:就算陈家洛

    已葬身狼腹,那短剑也决吃不下去,当下就答应了。张召重

    大喜,只听滕一雷叫道:“老四,咱们走吧。”哈合台正在沙

    城墙顶,与众回人兴高采烈的谈论狼群,听老大相呼,转头

    叫道:“哪里去?”滕一雷道:“去找红花会陈当家他们。要是

    他们尸骨没给吃完,就给他们葬了,也算是大家相识一场。”

    哈合台自与余鱼同及陈家洛相识之后,对红花会人物很是钦

    佩,听滕一雷说要去给陈家洛安葬,自表赞同。当下四人向

    回人讨了干粮食水,上马向北,循原路回去。

    走到半夜,滕一雷想就地宿歇,张召重与顾金标却极力

    主张连夜赶路,又行了一阵,皓月在天,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忽见路旁一个人影一闪,钻进了一座石砌的大坟之中。四人

    起了疑心,纵马来到坟前。张召重喝问:“甚么人?”

    过了半晌,一个头戴花帽的回人脑袋从坟墓的洞孔中探

    了出来,嘻嘻一笑,说道:“我是这坟里的死人!”他说的是

    汉语,四人都不禁吓了一跳。顾金标喝道:“是死人,这夜晚

    干么出来?”那人道:“出来散散心。”顾金标怒道:“死人还

    散心?”那人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诸位说的对。算我

    错啦,对不住,对不住!”说着把头缩了进去。哈合台哈哈大

    笑。顾金标大怒,下马伸手入坟,想揪他出来,哪知摸来摸

    去掏他不着。

    张召重道:“顾二哥,别理他,咱们走吧!”四人兜转马

    头,正要再走,忽见一头瘦瘦小小的毛驴在坟边嚼草。顾金

    标喜道:“干粮吃得腻死啦,烤驴肉倒还真不坏!常言道:天

    上龙肉,地下驴肉。”纵马上去,伸手牵住了缰绳,见驴子屁

    股光秃秃的没有尾巴,笑道:“不知谁把驴尾巴先割去吃了

    ……”

    话声未毕,只听得飕的一声,驴背上多了一人,月光下

    看得明白,正是刚才钻进坟里去的那人。他身手好快,一晃

    之间,已从坟里出来,飞身上了驴背。四人不敢轻忽,忙勒

    马退开。这人哈哈大笑,从怀里拿出一条驴子尾巴,晃了两

    晃,说道:“驴子尾巴上今天沾了许多污泥,不大好看,因此

    我把它割下来了。”

    张召重见这人满腮胡子,疯疯癫癫,不知是甚么路道,于

    是一提马缰,坐骑倏地从毛驴旁掠过,右手挥掌向他肩头打

    去。那人一避,张召重左手已把驴尾夺过,见驴尾上果然沾

    有污泥,忽然间头上一凉,伸手一摸,帽子却不见了,只见

    那人捧着自己的帽子,笑道:“你是清兵军官,来打我们回人。

    这顶帽儿倒好看,又有鸟毛,又有玻璃球儿。”

    张召重又惊又怒,随手把驴尾掷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住。

    张召重双掌一错,跳下马来,叫道:“你是甚么人?来来来,

    咱们比划比划!”

    那人把张召重的官帽往驴头上一戴,拍手大笑,叫道:

    “笨驴戴官帽,笨驴戴官帽!”双腿一挟,毛驴向前奔出。张

    召重拔步赶去,突听呼的一声响,风声劲急,有暗器掷来,当

    即伸手接住,冷冰冰,光溜溜,竟是自己官帽上那枚蓝宝石

    顶子,更是怒不可遏,便这么一阻,驴子已经远去,当即拾

    起一块石子,对准他后心掷去。

    那人却不闪避,张召重大喜,心想这下子可有得你受的,

    只听当的一声,石子打在一件铁器之上,嗡嗡之声不绝,便

    似是打中了铁钹铜锣之类的乐器一般。那人大叫大嚷:“啊哟,

    打死我的铁锅啦,不得了,铁锅一定没命啦。”四人愕然相对,

    那人却去得远了。

    隔了良久,张召重才骂道:“这家伙不知是人是鬼?”三

    魔摇头不语。张召重道:“走吧,这鬼地方真是邪门,甚么怪

    物都有。”

    四人驱马急驰,中途睡了两个时辰,翌日一早赶到了迷

    城之外,虽见歧路岔道多得出奇,但狼粪一路撒布,正是绝

    好的指引,循着狼粪兽迹,到了白玉峰前,抬头便见到陈家

    洛挖的洞穴。

    陈家洛睡到半夜,精力已复,一线月光从山缝中照射进

    来,只见霍青桐和香香公主斜倚在白玉椅上沉沉入睡,静夜

    之中,微闻两人鼻息之声,石室中瀰漫着淡淡清香,花香无

    此馥郁,麝香无此清幽,自是香香公主身上的奇香了。

    他思潮起伏:不知峰外群狼现下是何模样,自己三人能

    否脱险?脱险之后,那皇帝哥哥又不知能否确守盟言,将满

    洲胡虏逐出关外?

    忽听得香香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叹声中满是欣愉喜悦之

    情,寻思:“她身处险地,却如此安心,那是甚么原因?自然

    因她信我必能带她脱离险境,终身对她呵护爱惜了。”

    “我心中真正爱的到底是谁?”这念头这些天来没一刻不

    在心头萦绕,忽想:“那么到底谁是真正的爱我呢?倘若我死

    了,喀丝丽一定不会活,霍青桐却能活下去。不过,这并不

    是说喀丝丽爱我更加多些……我与忽伦四兄弟比武之时,霍

    青桐忧急担心,极力劝阻,对我十分爱惜。她妹妹却并不在

    乎,只因她深信我一定能胜。那天遇上张召重,她笑吟吟的

    说等我打倒了这人一起走,她以为我是天下本事最大的人

    ……要是我和霍青桐好了,喀丝丽会伤心死的。她这么心地

    纯良,难道我能不爱惜她?”

    想到这里,不禁心酸,又想:“我们相互已说得清清楚楚,

    她爱我,我也爱她。对霍青桐呢,我可从来没说过。霍青桐

    是这般能干,我敬重她,甚至有点怕她……她不论要我做甚

    么事,我都会去做的。喀丝丽呢?喀丝丽呢?……她就是要

    我死,我也肯高高兴兴的为她死……那么我不爱霍青桐么?

    唉,实在我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这样的温柔聪明,对我又如

    此情深爱重。她吐血生病,险些失身丧命,不都是为我么?”

    一个是可敬可感,一个是可亲可爱,实在难分轻重。

    这时月光渐渐照射到了霍青桐脸上,陈家洛见她玉容憔

    悴,在月光下更显得苍白,心想:“虽然我们相互从未倾吐过

    情愫,虽然我刚对她倾心,立即因那女扮男装的李沅芷一番

    打扰,使我心情有变,但我万里奔波,赶来报讯,不是为了

    爱她么?她赠短剑给我,难道只为了报答我还经之德?尽管

    我们没说过一个字,可是这与倾诉了千言万语又有甚么分

    别?”又想:“日后光复汉业,不知有多少剧繁艰巨之事,她

    谋略尤胜七哥,如能得她臂助,获益良多……唉,难道我心

    底深处,是不喜欢她太能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