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精神(3
黑棋右方阵营中原本有一个单关，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牢牢稳固住整个大空的安全『性』，让白棋很难在其中施展手段，而方圆的这一手棋恰恰就是针对这一定海神针而来的，如同一把利刃，白棋硬生生挤进单关二子的中间，将这一定海神针懒腰截断。
这就是黑棋大本营中的要害，凌空一断尽显英雄本『色』。
若说这局棋前面只是精彩的话，那么这一手就是绝世了。一局棋能看到一步这样的手段就足以令爱棋者满足不已。
图穷了，匕现了，小林的脸『色』刷地一下红了，瞬间又转为惨白。
读秒声不住地催促着，小林终究是沙场老将，很快调整好心态，顽强地从下方打吃，这已经是寻找认输的台阶了。
利用周边气紧的条件，方圆一直『逼』住黑棋让他不得不一步步补棋，十手之后，仅次于刚才的那个凌空一断的妙手出笼，最后一颗白子卡在了打吃两子之间。棋局进行到这里，无论黑棋怎么应对他的大本营里都要出棋了，基本空被破，小林再大的本事也没有回天之力了，无奈之下小林缓缓地将手中的两枚棋子滑落棋盘，冲着方圆重重地低一下头。
第一次，方圆的用时同对手接近，不过这些用时还是值得的，能下出这种惊天动地的妙手，即便花费一整天的时间也是值得的。
对局结束了，小林并没有离开，而是希望同方圆进行复盘，然而这次复盘却有些问题，小林急于想表达什么可由于两人言语不通，方圆不像中国上一代棋手那样精通日语，小林也只会“你好”、“再见”等简单的问候，这稍微复杂一点的对话就难以弄得明白了。
最终小林一脸的无奈结束了复盘的研究，但结束后不住地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一样。很快，小林看到了远处站着的吴老师，如获救命稻草一般，他连忙奔了过去，走到吴老师身边立即与吴老师交流起来。
方圆不知小林的用意，索『性』起身向门口行去。
此时已经有不少的对局结束了，结束对局的棋手多半选择了继续在赛场上观看其他棋手的进行，获胜的棋手是希望早一些得知下一轮对手是谁，而失败了棋手则是因为无聊，以此来打发郁闷的下午时光。
方圆渐渐走到了吴老师与小林的身边，只见小林比手画脚地同吴老师不断说着些什么，还不时瞥向越来越近的方圆。吴老师则不住点头，见方圆马上要离开忙叫道：“小方等一下。”
吴老师这一代棋手学棋时，因为国内缺乏足够的围棋资料，全靠研究日本的资料才得提高的，因此这些人的日文水平都不简单，沟通方面问题不大。
这时小林似乎已经说完，吴老师略带惊奇地点点头对方圆道：“小方，小林希望能跟你进一步研究一下刚才的对局，我来给你们翻译。你看行吗？”
换作别人，吴老师或许就不这样说了，同小林深入研究绝对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毕竟小林曾经达到的境界是现在多数年轻棋手所无法企及的，即便如今棋力消退，可他的眼光和经验对年轻棋手来说绝对是最为宝贵的财富。但一方面方圆是一个业余棋手，另外吴老师对方圆也非常不了解，不知方圆能否意识到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
其实吴老师担心得多余了，方圆并非那种浅薄的人，不管是面对小林还是别的什么人，只要是研究围棋他一般是来者不拒的。方圆当下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只是瞧一下赛场道：“这里怕是不合适。”
吴老师连忙点头道：“我们去研究室，那里环境比较适宜。”
方圆微笑冲小林点头，伸手示意之后便向研究室走去。
张景新一直是紧紧跟随在方圆身边，吴老师的话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对小林执意深入研究却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在他的眼里，方圆就是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棋手，至于小林则只是书本上看到过的一个过了气的名人而已，因而张景新并没有将小林的名气放在心上。不过他也很有兴趣听听方圆对这局棋的进一步解释。
包括翻译老牛，一行五人很快走到了研究室。事实上老牛这个韩语翻译还曾经是堂堂的业余初段棋手，对围棋还算懂得，而且对研究围棋兴趣很浓。而随着与职业棋手交流的增加，老牛的棋力也越来越长进了，现在冲上业3问题不大了。
五人走到研究室时，研究室里面已经有不少的棋手了，都是没有比赛任务的韩国棋手，其中竟然包括著名的老曹。
老曹可是当今棋坛大名鼎鼎的人物，从首届应氏杯开始，他就一发不可收拾，连连夺得世界冠军，虽然后来他的弟子大李的出现让世界其他的格局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老曹依旧活跃在棋坛一线，国内、国际的冠军依旧能时有斩获。即便是现在，老曹依旧无法让人轻视。
老曹是曾经留学日本的，授业于濑越门下。在日本时，老曹与小林就曾经对阵过，但那时的小林已经隐约『露』出棋坛第一人的架势，老曹还难以称上小林的劲敌，可没想到，老曹回国后，就在围棋土壤贫瘠的韩国居然快速成长起来。那时的韩国围棋基本是封闭的，高手有限，几十年来老曹牢牢控制着韩国棋坛的统治地位，直到世界大赛的产生，直到老曹获得了世界冠军，那里才发生了彻底的转变，从此真正进入了三国纷争的时代，。当然了，这三国中韩国的实力略强，这是事实，无从否认。
实际上老曹与小林后来还有过交手，不过此刻的小林已经很难再对老曹构成威胁了。两人倒也算得上熟悉。
熟人见面自然要招呼一下，两个曾经的对手互相见的招呼就如最同普的相识的人见面，即不显得亲近也不会剑拔弩张。淡淡地招呼一声后，五人寻了个没人占据的棋桌分两边站好，便开始了研究工作。
小林显得非常执著，赶不及方圆动手，他早已一步步摆了下去。前面似乎没有什么可疑虑的地方，直到进行至方圆长靠的那一步棋之际，小林才开口向方圆问了句什么，之后便望向吴老师。
吴老师迟疑一下，略略想了一会儿才向方圆说道：“这里白棋应该还有更好的手段吧？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松松的进攻？”待吴老师说完，小林赶紧摆出了一个参考图，以证明自己的观点。
如小林所言，这个变化确实白棋更加理想一点的样子，虽然是两分的局面，但是对黑棋压力却大上许多，一般而言，棋手们多半会选择这样的变化的。
方圆一笑反问道：“如果小林先生持白的话会选择这样的变化嘛？”
小林听过吴老师的翻译后爽朗一笑道：“当然不会！我要更进一步。”说着不等吴老师翻译便摆出了另外的一个变化，竟是放黑棋逃走而争取实地的方案。这倒也附和了小林一贯的风范。
摆出这个变化后，小林继续道：“若是如此白棋在实地上会占据一些优势，只是要考验如何侵消右侧黑棋阵营了。”
两个变化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说不上谁好谁坏的问题，但就局部而言确实看着比实战顺眼的多。
接着小林略带严肃地问道：“难道这时方君就已经算好了后面那个惊世妙手了嘛？”
这句话让吴老师略略一愣，毕竟他还没有看过完整的棋谱，想象不出被小林称之为“惊世妙手”会是什么样的招法，半晌后才缓缓翻译出来。不过此刻的他却急着希望两人尽快将后面的变化赶紧摆出来。不过方圆与小林两人显然是并不着急的，只见方圆略微思索一下道：“不错。”
方圆是在想着到底应不应该谦逊一些，但面对小林颇为严肃的面孔之际，还是将实际情况说了出来，似乎有些不忍心欺瞒这个对围棋用尽十分心思的棋手。
小林之所以如此严肃，并非因为方圆算出了多么长远的事情，而是对方圆引导局面感到震惊而已。众所周知，围棋是两个人下的，没有人肯按什么套路出招，一个棋手即便算出了种种变化也要对手配合才行，尤其是类似小林这样的顶级高手，除非万般无奈，否则决计不肯落入对方的套路中去。而方圆能在这么早就将棋局引导向他自己的路数，后面的进行居然一步不差地让他实现了两个绝世难遇的超级妙手，这无论如何不能不让小林郑重其事。
小林在方圆点头的一瞬间便已然清楚了答案，不过还是等到吴老师翻译完成之后才狠狠地点点头，转身对吴老师道：“贵国方君大才，棋才在我之上，实在令人钦佩。”
吴老师更加好奇起来，不由问道：“小方给摆出来看看如何？”
这时不远处的老曹也听到了小林的这一番夸奖，不由兴趣盎然地踱了过来问小林道：“小林君看到了什么样的了不起的妙手啊？”说着老曹望向桌上的棋盘。依老曹的身份，他这一关注，旁边年轻棋手忽地也围拢过来，都想着见识一下这令老曹也好奇的棋局。
小林也不多言，看看方圆递过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方圆会意，反掌向前一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接着自己抓向棋盒。
于是小林与方圆两人一先一后开始重复两人曾经下过的对局。
初时还算平稳，可到了白棋凌空挖断之后，周围人中有三数人不由惊呼出声，这样绝妙的手段是教科书上所不见的，纵观围棋历史，这样的招式大概也可以列入创造『性』的名单中去。
看到这里老曹不由面『色』一变，接着脸『色』略微舒缓道：“这手棋果然绝妙。难得一见，真是难得一见啊！”
见老曹嘟嘟喃喃的，可方圆却听不懂他说得是些什么，不过还是能从老曹的眼神中分辨出一丝的不以为然，心知或许老曹对这一着法有着别样的解释，不由用心起来，求助地望了望旁边的老牛。
老牛是全场最后知后觉的人，到现在还没有看出这里的挖断妙在何处，正有些费解呢，见状便将老曹的话译了过来，同时低声问道：“这里后面如何？”却是他为自己问的，不过听着倒仿佛是翻译老曹的话一般。
方圆皱眉片刻，随即哑然失笑，心知定是老牛自家的问题，若说老曹看不出后来的变化那他可是万分不信的。于是方圆缓缓伸手指向了卡断的一手。
对老牛而言，这么虚虚的一指实在还是过于深奥了，但对在场的其他棋手却是足够了，早先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的棋手同时恍然，这时相关联的两手，此手一出黑棋阵营立刻化为乌有，正是锁定胜局的绝妙手段。
这时小林微微摇头，眼神中略带异样回头继续与方圆摆了出下面的进行。
突然老曹用力一按桌子大声说了句什么，接着又用日语对小林说了一遍，结果小林脸上颜『色』大变，半晌才输棋拇指向着老曹比一下，钦佩之『色』溢于言表。在场众人多是一愣，方圆自然也弄不清楚老曹到底说了什么，赶紧望向老牛。
老牛疑『惑』地说道：“三步妙手！”顿了一下才问方圆道：“什么意思啊？”
方圆一笑，心下也是敬佩非常，如小林能看出自己三步妙手倒不稀奇，毕竟他是当事人之一，考虑的自然更加缜密一些，而老曹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想得通透那可算的惊才绝艳了，怪不得有世界棋才第一的美誉，果然名至实归、所言不虚。
老曹那边与小林相视一笑，不理一旁尚且『迷』『惑』的棋手，对着方圆说了句什么，倒是一旁的老牛赶紧回答了，老曹得了答案不由也学着小林的样子向方圆竖起拇指，表情也与小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