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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一乘簌簌说完,便将背对着他的玉伶翻过身来,顾见她的容颜,抱她于怀中,埋首于她的发间。

    一呼一吸间不再言语,似是溺在与她的这种简单的相拥里。

    而仰躺着的玉伶所能看见的,仍是那墙顶的那盏灯。

    但此时的她正透过陈一乘的发顶去看那光影,便没有单单看来那么刺眼了。

    心底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酸了还是痛了,属实分不清。

    脑袋空空,不知是不明白还是不敢想,反正什么都没有。

    但身体却先于她的意志而行动,用未被锁住的左手搭上陈一乘的肩。

    迟疑稍许,再环住他的脖颈,让自己更加靠近他。

    现在的她才真实地感受到他的寂寞,是一种需要她却又难消愁的寂寞。

    就算她居于囹圄,就算她缚手缚脚,就算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他本可以随心所欲的。

    她原以为他就只是要一场臣服他取悦他的欢爱而已。

    可心不知何故地在这水牢里吹凉了,再把热火捧到她跟前,一时半会儿也暖不起来。

    玉伶的视线由那盏灯移到围栏外的挂钩上。

    那里有钥匙。

    陈一乘如此轻率地把它扔在她能看见却摸不到的地方,像是一种故意的调教与讽刺。

    可这又与他方才倾心的呈情相悖。

    他似乎很珍视她。

    但这并不影响玉伶心中的恻隐与悸动一下烟消云散,她早就习惯了不会去惦记男人口头上的好处,只看最后真真拿到手里的玩意儿。

    或许谢沛说的是对的,她就是一条养不熟又喂不亲的白眼狼,她不爱谈感情,只想要些实在的东西。

    于是玉伶将手插入陈一乘的发间,像是安慰一般从他的脖颈处轻抚至他宽阔的背脊。

    “御之哥哥,玉伶知错了。”玉伶慢慢地对陈一乘倾吐,并没使她那惯用的委屈调调,而是断断续续地言语,“这处好冷,魇多心里慌,压着我,老是做噩梦,好怕……”

    陈一乘轻吻她的额头,一口应下:“我们回去睡。”

    “乖乖莫怕,我陪着你……”

    “一直都在。”

    他的柔语哄意像是不要钱一般堆在了她面前。

    说罢便很快起身。

    玉伶用手半掩着赤裸的身体,见陈一乘开门,当真取了钥匙。

    他就这样简单地放过她了。

    玉伶忘了是哪个姐姐曾说过的——

    男人心软动情时可要使劲踩使劲薅,过了时候没了颜色便看你里外不是人,花他一个铜板就说你是败家娘们,晃在他眼前则直呼贱人晦气倒了他的运。

    可她与陈一乘已不是初见初识,依着他的脾性,她应是要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循序渐进,哄好了他自然是万般体贴。

    玉伶移开她的目光,看她脚边的铁链延伸至某个连光都照不到的阴影墙角,又于余光里看见镜中披头散发毫无体面到像个女鬼的自己。

    紧闭双眼。

    突然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几乎怄到快要吐血。

    明明知道陈一乘绝不是她可以随意发泄的对象,但这心突然就冷了硬了,近来总是如此,像是换了个壳子换了个芯一样暴躁无比。

    玉伶问陈一乘道:

    “往后还会锁着我么?”

    陈一乘只回:“不会。”

    干脆利落到没有任何条件。

    陈一乘再度走到玉伶身边,为她打开了腕边的铐锁。

    但这时的玉伶却握住了他的手与他手里的钥匙,又问他道:“那你会一直把我关在家里么?”

    陈一乘似是看穿了她的所有小心思,但还是耐心地回:“乖乖想去哪里耍玩?我让人陪你去。”

    又记起军统过些日子要掺和东国大使馆的事,继续嘱咐道:“……近来最好不要出门,要去就以后再去,我同你一块,好不好?”

    只见玉伶抬眼凝看他半晌,听他说话却面无表情。

    第一次见她板着脸的置气模样。

    她在明确地告诉他,她并不想听他的劝话。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愿意让他知道她的想法。

    陈一乘伸手顺了顺玉伶额前微微凌乱的发丝,拨去耳后,想再次吻她的额头。

    玉伶偏头躲过,还用力拍开了他的手。

    她没给好脸色。

    陈一乘看了一眼她右手手腕上因为铐锁而留下的红痕,然后单膝跪下去解她脚腕边的锁。

    “……解来做甚?”

    玉伶呛声道。

    甚至还抬脚踩在陈一乘的左肩上,想要踢开他。

    自是没能得逞,他抓住了她的脚。

    陈一乘劝道:“可以了,不要闹脾气。”

    玉伶更是气急败坏:“把我锁在这里和把我锁在你床上有什么区别?!你就只会看着我,去哪里都要叫人看着我!”

    “我为何不能出门?我想去哪为何要和你说?!我身契没了,我自个儿撕的!你拿什么管我凭什么管我?!”

    玉伶朝陈一乘吼叫一通,还闭了眼来乱蹬乱踢,像个烂泼皮一样不讲道理。

    喊着喊着还委屈上了,自己的鼻子一酸就知道气势将尽,趁着还没哭出来,连忙把扔在地上的薄毯捡起,在床上裹成一团背过了身去。

    陈一乘半天没说话。

    发泄过后的玉伶虽说心情好多了,也知道自己就是在胡言乱语,但就是这无从说起的怄气让她今天像是吃了炮仗。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

    “我说了不会拘着你,你想要去就……”

    玉伶一听陈一乘这话就来气,心情反反复复的她在头脑发热,回怼道:“我想去哪就是有人跟着我去哪,我是小孩不成?我会走丢不成?少管闲事!”

    陈一乘终于没了耐心:

    “……还想去见哪个男人?”

    玉伶这一根筋已经上了头,起身详看陈一乘的严肃表情,知他终于听进去了她的话,虽然她说东他在说西,但他还是当了回事,也生了气。

    莫名快意至极。

    她只回:“军座既不会拘着我锁着我,还管玉伶去会哪个情人?”

    更是不怕死地笑着挑衅道:“您就这般舍不得我……可是喜欢玉伶喜欢到心坎里去了?”

    陈一乘只是看着她,似是在欲言又止。

    但终归什么都没有说。

    不知是何缘故,一直咄咄逼人的玉伶忽然有些不忍心,于是送客:

    “我的话就撂在这,您要还是那一套,我待在这里和出去没有什么区别。”

    “无话可说,也不想再见您,请自便。”

    陈一乘没再坚持,只是临走时叮嘱了一句:

    “可要好好吃饭……”

    但玉伶连他的这些话都没有耐心听下去,又记起今晚饭后恶心到坐立不安的感觉,打断他道:“我想吃就吃,不吃死了便死了,干你什么事?”

    ……

    陈一乘从水牢出来后便去书房坐了个把小时。

    断断续续地抽了几支烟,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把怀瑜叫过来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