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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去春来夏又至。

    玉伶已经听习惯了镇乡里早晨的几声鸡鸣和傍晚断续的狗叫,一时回到这什么时候都在吵吵闹闹的锦锡还万分不适应。

    不过有一点是没变的,她还是很喜欢看报纸读文章。

    要说她不在锦锡的那段时间里,真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就说头一桩,便是那东国领事馆的总领事在东源大酒店被炸身亡的消息。

    据传那段时间的锦锡可是乱得不得了。

    要知道那天刚来锦锡的珠港富商团也和那些东国人在一块喝酒应酬,这一炸一吓,简直屁滚尿流,有人讲说见了从酒店跑出来衣服胳臂全都炸没了的人,还以为这仗都要打到锦锡来了。

    所以投资投钱的事当然没了下文,好说歹说一概不成,那些还活着的富商当晚全都要跑回珠港去。

    不止是跑回去了,而且还要公而告知,宣扬东国人不安好心,想把他们一窝端了再私吞他们的钱银。

    东国人自是反咬一口,说那些富商勾结地下党,密谋暗杀天皇麾下忠心致力于共荣圈的砥梁,可恨,可恶。

    然后打着要为总领事安魂的由头,将他的妻女从东国接了过来,在火化前相见最后一面,好多报纸还写了他的妻子声泪俱下,女儿懵懂却也恸哭涕零,本就聚少离多,眼下失去丈夫又失去父亲,拍的那些照片要人看着,那是着实可怜。

    然后伪军遵照尾崎遗在公馆的文件,趁机明目张胆地抓进去不少人,死了还是怎么了,横竖没再出来过。

    当时却有一个政宣报的主编私下里说这尾崎死的就是好,那东国领事馆和他自个儿的公馆,从看门的哨兵到出入的记者,全都是耍阴招干情报的,死一个便赚一个,谁来讲那尾崎可怜,他就会说报应不爽,死得大好特好。

    这样一来,那段时间的报纸全都在报道这件事,没那么要紧的人倒入不了这些关心家国大事人们的眼了。

    可玉伶倒是留心了一些旁的事,比如尹禹巳的讣告。

    原是那晚尹禹巳作为央行的人也和他们在一起喝酒,被牵累了死人一个。

    但有些官家太太们是爱在打麻将的时候嚼舌根的,慢慢地就有流言传了出来。

    说是那晚尹禹巳是在酒店的床上,跑不脱了被烟给呛死的,而且还拉个了女人陪他一起死,他平时里就喜爱往那姐姐妹妹的怀里钻,如今就算是死也要做那风流鬼。

    玉伶记起当晚说要去陪酒的青莺自那之后再无音信,希望她能平安无事。

    说回尹禹巳,玉伶此前还叹过他待那姜太太畜生不如,老天还赏脸让瑶芳为他尹家留了个种。

    可尹家要的只是香火而已,瑶芳在尹禹巳生前就没被承认过,也未过门,甚至尹家都没有为她赎身。

    许是尹禹巳没了,无人看顾她,如今在尹家里外不是人,她又想指望孩子过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前不久突然出来说这唯一的孩子不是尹禹巳的,而是尹禹巳的同窗好友孙褚晟的。

    她但没想瑶芳看起来那么柔弱的人还真去孙家闹了一番,鸡飞狗跳。

    据说后面让人好好验了,还真是那姓孙的。

    事已至此,尹家彻底变成了锦锡官家几户私下里的笑谈,都说他尹家要指望婊子生养,还不如指望孙家把他家的大儿子过继来尽孝,省心还省力,自此无人不知。

    不过罢,离她最近的,还是陈家兄弟俩的事。

    今早用早饭的时候,娘姨还给她絮叨,说现在这些人怎么说话能那么难听,就是见不得人好享福。

    陈一瑾是这娘姨带大的,外面有什么风言风语,她就像是要冲上去要干架理论的那一个,打听得也是明明白白。

    而陈一瑾还在军校,陈一乘又只会一句话把她打发了,所以现在娘姨听到什么说法就会给玉伶从早念到晚。

    就挑一个最离谱的来说。

    谣传陈一瑾不订婚不结婚的原因是由着他曾出外游学,看不上含蓄内敛又温婉顾家的平国女人,要搞就一定要搞那种腰膀圆粗,眼睛大鼻子大嗓门大,更要屁股大胸脯也大的洋妹。

    所有传言的起因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家都知道陈一瑾媳妇没娶,却抱回来一个孩子,都见着带出去耍玩好几回了,逢了认识的人便问他,他就说这是他儿子,有个叫“哞哞”的小名。

    但一问孩子的娘,他就说是陈一乘这个做大哥的不让他娶人家,更不许带回家。

    如若想要再深究一番,便会招来不耐烦的一声吼——

    “问什么问?!”

    于是就有了好几个版本。

    因为坊间的夜场里没有哪个姑娘服侍过这位陈二少,也没听哪个官家的小姐要找陈家负责,传言更倾向于他是去了租界外国人的地盘招嫖,搞出了人命,陈一乘当然不会允许他的弟弟娶一个野洋鸡做陈家的媳妇,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把孩子带回家。

    然后就更是没有哪家哪户找陈一乘说亲,怕自家闺女跟了不收心的陈家弟弟而受去百般委屈。

    娘姨怎么对玉伶说的,玉伶便原封不动地把这个在陈一瑾放假回家时当个趣事说给他听。

    陈一瑾听罢只嬉皮笑脸地回:

    “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的,我还能去缝住不成?没人说媒了,大哥省事我也自在,再说我有儿子,怎么可能缺得了孩子他娘,伶伶宝贝觉着可有道理?”

    陈一瑾也就惯是这个不争气却又莫名显摆的臭模样了。

    官家太太们打麻将时如若要讲起陈一乘,那便是要说他主动登报的结婚启事。

    早些年她们都知道这陈家哥哥是说不动亲的,一来他要关照弟弟,怕管内的太太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会失了疼爱,愧对父母;二来便是那何家小姐的事,陈家落难时有何家帮扶,但终归不是一家人。

    何家小姐人都去了几多时候了,他存着人家的照片不说,甚至还帮着照顾人家的父亲,谁家小姐想嫁,那晓得了都得膈应。

    讲回这登报的事,女方是陈家本戚下面的小妹妹,名唤“陈玉伶”。

    是陈一乘下去镇县管拉练的时候看上的,不知怎的就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虽说女方家境一般,但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喜事。

    不过照辈分来排的话,那个小姑娘还得叫陈一乘一声“表叔”。

    如今婚期近了,她们每每说起就愈发好奇这个小姑娘长得是个什么天仙模样,叫铁树开了花,看她一眼就头都不回地撞了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