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玉箫英雄榜 > 第233章
    其时惊动了魏忠贤,出府来看,认得是故人,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师父,师父别来无恙?”老僧道:“上公富贵极矣,威势极矣,今非昔比了。”魏忠贤上前执着老僧的手道:“若非师父活命,弟子焉有今日?”转头对一班干儿道:“当年咱老魏落难涿州之时,多亏普照大师治好恶疮,才得再世为人。”

    这老僧是峨眉派掌门普照大师,三十年前魏忠贤抛妻弃子北上贩货,不料生意亏损,归途中又遭盗窃,染上一身恶疮,正是穷途末路之时,时普照大师挂单于涿州水陆寺,大师慈悲为怀,施以灵丹救治,并川资还乡。魏忠贤心肠虽狠,但对一直感恩戴德,念念不忘,常在子侄面前提起旧事。魏、侯一干人得知眼前老僧便是祖爷的救命恩人,惊骇之余,连忙向他赔礼。

    魏忠贤向普照道:“自别师父,一向思念,请进府略叙契阔。”普照一摆手道:“贫僧云游海角,浪迹天涯,再不涉茫茫尘世,近日挂单于西山,顺便一见台颜,以全昔日相与之谊,即此告别。”便要离去。魏忠贤忙拉住道:“久别师父,正好少伸鄙怀,以报洪恩,何故忽然便去?”普照道:“西山有释友等我,上公倘若真有诚意,与贫僧同赴西山如何?”魏忠贤道:“这有何访?”回头吩咐车驾,与普照携手入车。普照见成群的护从相随,说道:“如此阵势恐扰山陵,只可潜地一游。”魏忠贤便只让两抬大轿随行。

    不一刻车到西山脚下,改坐轿子。雪纷纷洒洒,地上积有尺余,崖壑、溪泉、花木鸟兽悉隐踪迹,天地间茫茫一片。轿至八大处,早有沙弥相候,迎至一亭上。亭上早已坐着一个老僧,背后立着一个中年的和尚,态度极是恭谨。魏忠贤不识,这两人乃南少林寺的空乘和他新收的弟子毛亮。空乘起身相迎道:“上公肯轻就清净,看来普照师兄不虚此行。”

    落座后知客僧献上香茗,味道馨香,迥异尘世,滋心沁齿,如饮醍醐甘露。茶间空乘道:“上公能有今日这个地位,也该急流勇退了。”魏忠贤道:“咱亦常思退归林下,奈何朝廷事多,搁之不下。”空乘道:“上肩容易下肩难,此刻悬崖勒马,犹为未晚。肆行无忌,枉害忠良,这恶担子重愈千钧,日重一日,只恐到时你想脱也脱不掉了。”

    魏忠贤闻言大是不悦,碍着普照的面上不好发作,便转头去看雪景。亭两边都是合抱大树,老干扶疏,苍枝覆满皑皑白雪,冰柱倒挂,晶莹剔透。这时有一小沙弥端了要盆木本进亭来,向两位大师施礼,道:“两位师父,弟子今日下山化缘,得一施主相赠此花,说此花异常珍贵,弟子借花献佛,奉献两位师父,只可惜,只可惜今年春迟,此花尚未开放。”

    空乘微笑道:“这花不是开了么?”那沙弥低头一看,果见枝条上绽出朵朵奇葩,如千叶金莲,香风氤氲,他喜极拜倒道:“师父大智大慧,使金莲花盛开。”空乘摇摇头,道:“你端着花盆出亭站一会儿。”小沙弥不知何意,仍遵吩咐端盆出亭。盆中花瓣随风而落,盆中复归枯寂。小沙弥吃惊非常,奔回亭来,面有沮丧之色,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空乘洒然一笑,道:“此花已生蓓蕾,适才你端盆入亭,为炭火之气一薰,误以为春风送暖便自开放,但一为冷风所袭,便即衰落。花开花谢,自然之常,人世荣华,终须有尽,任你锦帐重围,金铃密护,少不得随风枯灭,酒阑人散,漏尽钟鸣,与花无异。”空乘借题发挥,本来是说给魏忠贤听的,但见他听后表情呆滞,似未领悟出来。

    时至傍晚,雪霁天晴,万籁俱寂,唯闻林雪坠地,沙沙有声。众人出亭观赏,见东首远处一座高山,明亮处霞光照耀,黑暗处黑雾迷漫。山下银涛叠叠,白浪层层。魏忠贤甚感好奇,问道:“那山是什么山?何以明处少,暗处多?”

    空乘明知那是日光为雪返照之故,但为点化他,说道:“那山叫做峻明山,在东海之东,乃三千造化之根,五行正运之主,远看似有万里,近看即在目前。这山本自光明而生,只因世人受生以来,为物欲所污,行恶作孽,把本来的灵明蒙蔽了,善行少,恶处多,善人少,恶人多,故而那山明处少暗处多。”

    魏忠贤又问道:“为何那山下之水,有平处也有波浪之处?”空乘道:“此水名为止水,世人俗世中父母妻儿之泪,人所不免,故此常平;而俗世冤家债主怨气恨血冲山激石,千百年来果报不已,故此汹涌。”魏忠贤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空乘瞧他说得轻描淡写,显然没有醒悟,不禁摇头叹息。

    忽有一僧来报:“住持有请两位师父。”普照向魏忠贤道:“暂去即回,上公在此稍坐片刻,不可随意乱走,少时即来奉送回去。”便和空乘往寮室去见住持。

    魏忠贤四望山寺清幽,心想:“咱在京数十年,尚不知西山有这等妙处,不如明日传旨,只说皇上要改作皇庄,那时就任由咱老魏玩耍了。”心中暗暗称妙,独坐了一会儿,久不见二僧回来,下亭信步闲行,两廊下门户重重,都挂了锁。走到北首,见一重小门半开半掩,心想:“他叫我莫乱走,必有什么异处,咱便进去瞧瞧何妨?”遂推门而入,见四周亦有花木亭树,中间一个大池,上有三间大厅,两边都是廊房,房内堆满文卷,却不见一个人影。他沿着廊走上厅来,见正中摆着公座,两架上尽是文册,信手取下一本,是青纸为壳,面上朱红签,写着“魏忠贤杀害忠良册第十三卷”,这十二个字映入眼帘,不由得大吃一惊。打开细看,只见上面写着某月某日杀某人,细想之下果然不差,吓得他手摇足颤。再取出一册来看,随手翻开一页,上面画着一个金蟒玉带的朝官,被四个小鬼抬着正要投入油锅,再翻几页,皆是地狱变相图,看了惊怖不已,立即退出厅来,一时心神慌乱,竟然找不到回路。

    正自胡行,忽听不远处有人说话,循声走去,推开一道小门,里面曲径通幽,竟然别有洞天,再向里去,过了一个月亮门洞,里面有间小轩,松阴入槛,山色侵轩。正在这时,忽然闪出一个中年僧人,拦住去路,大声道:“施主留步。此地闲人免进,施主请别处游玩。”

    魏忠贤听轩中人说话声顿时停了,心想:“不知什么人在此阴谋秘商,这臭和尚必是放哨的。”便转身出来,行了二十来步,又轻轻蹑步回去,跳上一道矮墙,向院内望去,见那中年僧人来回走动,侧耳一听,听见信王爷的声音,但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心道:“朱由检外表纤弱,背地面不知在搞什么鬼。”当下一跃下地。那中年僧人刚叫了声:“谁?”已被挨了一掌,人如纸鸢飘飞。魏忠贤一步不歇,跟着推门而入,便有两柄长剑自左右刺到。他双手一伸,抢过剑将两个袭者刺死,连看也不看一眼,却听有人叫道:“魏公公!”屋中人都站了起来,一个背影转出后门,魏忠贤急忙赶去,推开门时,却已不见了那人去向。转回轩中,目光森然的看着信王,道:“王爷,那人是谁?”

    信王回王府不久,便接到袁崇焕的讯息,原来他来京佯为魏忠贤祝寿,实则与信王会商除阉大计。信王与他约在西山八大处,谁知魏忠贤也来了西山,误撞进来,好在袁巡抚走得快,没被他当面抓到,见他问起,便不慌不忙的道:“魏公公这等威势,恐我那朋友以为来了强人,见事不妙,自然撒腿逃命。”魏忠贤沉声道:“朋友?”信王道:“不错。本王来西山观雪,途中新结识的。”魏忠贤半信半疑,道:“王爷须洁身自爱,谨防交友不慎,酿成大祸。平常的香客倒也罢了,若是心怀异志图谋不轨之徒混入王府,那可不妙了。”信王点头称是,心下却道:“你便一个心怀异志图谋不轨之徒。”魏忠贤不敢在此久呆,整衣拂袖而去,也不知会普照,自个儿寻到山门坐轿下山。

    少冲和公冶苌这才进来,知王爷没事,大舒了口气,原来他在外巡哨时遇到空乘大师,与他攀谈了一会儿,没想到魏忠贤便在这时闯来。信王拭了拭额头虚汗,心道:“好险!险些为这老贼撞破。”

    公冶苌问道:“袁巡抚可说了什么?”信王叹道:“内忧尚在,外患又增。那努尔哈赤被袁巡抚打得卧病在床,终于一命呜呼,其子皇太极继位。这皇太极较之其父更有谋略,袁巡抚自料难以正面与抗,便与他息战讲和,暗中蓄养生息,行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之策略,巩固后防。哎,一个努尔哈赤已难对付,上天又降下一个皇太极,莫非,莫非老天真要亡我大明么?”说到此处,神色黯然。

    公冶苌道:“王爷年少有为,他日必为大明中兴之主。当年王莽篡汉,刘秀之处境劣于王爷,尚且能中兴汉室。”信王听了,信心又增,道:“袁巡抚又说,各处镇帅,统有阉党监军,阉党只贪金钱,所得贿赂,一半中饱私囊,一半献与魏监。前时熊经略得罪,孙督师遭忌,无非为这份厚礼不肯奉送。袁巡抚督师关外,也有太监纪信监军,府库也由太监把持,要使用火炮抗敌,还要向太监们行贿才行。本王虽不赞成袁巡抚的做法,但也明白他的苦衷,袁巡抚要抵御金人,不能没有督师这个官位,不得已才假意趋奉魏阉,在辽东给魏忠贤建生祠,拿出军饷贿赂阉人。有功如孙承宗者反遭斥退,魏监从子魏良卿,不过一牧猪奴,今日肃宁伯,明日封侯爵,又借他人血战之功,票旨进封宁国公,加太师,唉,皇兄为奸人蒙蔽,糊涂一至于此。”

    问及袁崇焕对除阉的看法,信王道:“他要本王仍暂隐锋芒,向魏忠贤示弱,行假痴不颠之谋,待登基做了皇帝,再将阉党一个一个拔除,可说与本王所见略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