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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维斯敦南部,贫民窟的边缘地带,人烟稀少,少有人至,只有偶尔的老饕,会顺着稀稀疏疏的灌木丛,跨过隐秘危险的贫民窟,到另一端去。

    那里有全维斯敦最好的西葡菜。

    如果你有幸没有被抢劫,也没有灌木从钩破衣角,你会到一个新的地界,有小贩在路边搭起塑料棚子,几个食客在油烟外翘首以待,壮实的汉子掀开门帘,端出一盘炸玉米和炸猪肉。

    你说玉米有什么好炸的?

    那是没有见过西葡的玉米,颗颗有拇指那么大,饱满圆润,配着一碗焦香酥脆的炸猪肉,一旁有贴心的青柠和辣椒粉。

    值得一个老饕的冒险。

    但在今天,没有一个老饕愿意为了口腹之欲来到这个事端百出的地界。妇女们,孩子们,白发苍苍的老者,都集结在教堂门口,在那里有一群军队,拿着炸药和火把。

    沉默,是维斯敦的音兰教区最熟悉的对抗,这个城市最后一座音兰教堂,已经被重重包围,为首的军官傲慢而无礼,

    “我们奉陛下的命令,来搜查女巫的残余势力。”

    “音兰教才不会和女巫勾结在一起!”有孩子忍不住开口,又被母亲快速捂住了嘴巴。

    不远处的马车外,希雅的目光定在孩子母亲的脸上,憎恨,

    和隐忍。

    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就像窗外的硝烟味一样。

    总能刺激到自己的大脑,然后传递一些被掩埋的记忆。

    教堂的嘈杂也没法盖过去。

    她被下令送到维斯敦的夜晚,西葡宫殿里有群情激愤的大臣,有提议打回去的将领,她还小,却也觉得这样才是西葡该做的事情。

    毕竟他们是最强大的星球。

    他们有资格意气风发,傲然说不。

    然后在希雅冲出来要求父亲出兵的前一刻,母亲捂住了她的嘴巴。

    同样的憎恨,和同样的隐忍。

    所有有的时候,希雅会想,如果她没有孩子,或者母亲没有孩子,她们脸上的,会不会没有隐忍,只有憎恨。

    孩子到底是什么。

    是希望,还是枷锁。

    她是什么。

    是人质,还是未来。

    殿下的手指扣住车帘,指尖发白。

    教堂外的对抗越发激烈,有年轻人阻止他们进入教堂,被军官一鞭子抽打在地上,年轻人抱住头仍旧哀嚎着,混吞着血和痛苦,断断续续地阻挠,

    “你们……不能进去。”

    带着西葡的口音。

    军官挠了挠耳朵,“你说什么?”鞭子再一次高高扬起,

    “你们在维斯敦这么久,都没有学会怎么说话吗?”

    空气和鞭子抽打的声音,年轻人蜷缩起来,等待那一鞭子落下去,但是没有。

    一个青年握住了鞭子,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地人,从缝隙里,看到一个逆着光的身影。

    军官的声音变得别扭而嘲讽,

    “兰泽尔,  ”他试图收回鞭子,却没有成功,只好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掩盖自己的窘迫,

    “你来为这些杂碎说话?”

    将军的手腕微微发力,向来温和的青年鲜少脸上露出狠厉,让人忘了,他能从一个平民走到将军,是因为六年的战事里,杀神之名赫赫在外。

    没有机会上过战场的军官被这一点点凛然吓得慌了神,等他反应过来,鞭子已经“啪”的一声,断作两团卷起的皮革。

    将军松开手,另一截鞭子掉落在地上。

    “负责清缴女巫的是我,”他擦了擦手心,没有什么表情,语气缓而冷然,“负责调查魔药的也是我,”将军抬起眼睛,黑色的瞳仁扫过军官苍白的脸色,

    “是谁给你的权力,来音兰教区的?”

    一个身穿白衣的老者扶起蜷缩在地上的年轻人,他的余光从兰泽尔身上扫过。

    最年轻的中将,气质自然是卓然的,然而除了军人出身,和战场上浸染的杀气,青年的身上,有一种熟悉的傲慢。

    这种傲慢惯常出现在不远处马车里那个女子身上  。

    此刻她的手指已经放松下来。

    将军手里的银质手枪对准了方才叫嚣的军官,那是个贵族的小儿子,家里人指望他能在军队里历练半年,就转到更安逸的位置。

    “你不能……”军官后退了一步,他的随从已经四下散开了,只剩下愤恨着看他好戏的音兰教徒。

    垂死挣扎的,“你知道我父亲是谁?”

    “女巫事件扩大,陛下已经要求维斯敦进入战时管制,”青年下颌的弧度微微上扬,“而你违抗了我的命令。”

    随着一声枪响,马车里的人松下了车帘。

    贵族圈里要多一个瘸腿的小少爷。

    她扬起嘴角。

    想一想就觉得很开心。

    尽管朗索克和希雅都不希望女巫事件波及更多的人,更不想再来一次猎巫运动,然后它仍旧扩大了,并被有心之人和音兰教联系在一起。

    斐迪南宴会上宣布改信音兰教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有人真的去问询斐迪南,那一次宣告是否出于他的本心,便已经盖棺定论。

    威伦小公爵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好朋友了,出于避嫌,他可以理解,只不过将军避嫌避得彻底了些。

    好在维斯敦从来没有什么秘密,听闻那个被破格提拔的青年人,在维斯敦浑浑噩噩了几个月之后,惹出了一堆花边新闻,终于开始尽忠职守,为陛下效忠,重新得到了朗索克的信任。

    他是层层选拔出来的好刀,微妙的身世,对贵族的掣肘,以及一次受挫后对权力的渴望,都让他成为下一次风波中的重要棋子。

    没有人想当棋子,但每个人都是棋子,连陛下本人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都不一定不是棋子。

    认识到这一点之后,生活会简单许多。

    此刻将军和威伦小公爵一起坐在候客室,相顾无言。

    小公爵首先没有忍住,清了清嗓子,

    “上次舞会你来了吗?”他明明听侍从说将军出现了,却并没有看到他,威伦小公爵并没有什么朋友,虽然他最近家里住进了一个新朋友。

    但那个朋友的脾气可没有兰泽尔这么好。

    如果可以,小公爵还挺想找人吐吐槽。

    将军低了低眼睛,沉默了一会,又看向威伦小公爵,

    “斐迪南。”

    金发青年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头,

    将军的目光有一些沉,战争结束后的很长时间,已经很久没有在他眼睛里出现这样的神采了。

    小公爵曾经的好朋友压低了声音,

    “不要再和西葡搅和在一起了。”

    早晨的餐厅。

    希雅和朗索克各坐一端。

    朗索克看起来兴致很好,他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的牛奶,漫不经心的,

    “音兰教区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

    他笑得很诚恳,

    “不是被兰泽尔制止了吗?你知道我有多信赖他。”

    这是他的土地,他的宫殿,他有权力说这种明显的瞎话,而另一端的可怜姑娘却不能质疑她。

    这就是不对等。

    他给了她很多,财富,土地,生意,特权。

    但只要他想,以她父亲命名的教堂,就会变成一团焦土。

    “你最近太劳神了,是因为总去威伦家?”陛下示意随从换一盘点心。

    “如果你不好,我要怎么给你父亲交代呢?”

    他笑得一派诚恳。

    一只手指缓缓敲打在餐桌上。

    希雅的目光从他的手指离开,

    “叔父,”她缓缓开口,不再是娇懒的,或者厌倦的,

    “你真的很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