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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尸店

    门廊上马灯的光亮似乎在扩散到门边时嘎然而止,黑暗,加上迎面而来那种腐朽的味道,让所有人的神经都在瞬间绷紧,屋里那种死寂般的黑暗让众人满心都是恐惧。黑暗在这里有了形状,它像被一块密不透风的纬幕团团围住,你根本无法看清楚在它后面究竟都隐藏了些什么。

    秦歌与黄涛已经迈进门内,但黑暗却让他们身后的人止步,就连他们那一刻也心里发毛,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那大胡子艺术家忽然转身飞奔而去。众人回头,看到他奔到门廊下,取过一侧的防风马灯,又急步奔回。

    马灯的光亮驱散了屋里的黑暗,所有人这时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了些。

    屋里似乎并没有任何古怪,宽敞的厅堂里,摆放着几副笨拙的原木桌椅,靠近墙边,还有一张带些弧度的柜台。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像是一部老电影里年代久远的小客栈。

    这回,没有人再犹豫,大家很快就走了进来,而且,女人们不顾那些条凳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来。到这时,大家才觉得又冷又累,还有些饥饿的感觉。

    秦歌与黄涛此时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看到柜台的一侧有一架楼梯,房间左右各有一条走廊。他们分别走到两边,看到走廊里各有几个房间。这小楼外面看并不算大,但没想到里面却挺宽敞。秦歌想到,如果今晚大家要想在这里安心休息,那么,首先得对这小楼做一番检查。

    他刚想到这里时,看到黄涛已经走到了柜台里面,将另外两盏马灯取了出来。

    现在屋里已经很亮堂了,光亮可以让大家看清屋里的每一个角落。秦歌手里拿着灯在厅堂里巡视一圈后,很快便发现窗框与门框上方,贴了一连串的黄纸,有点像农村逢年过节时贴的窗花门花。但窗花门花一般都用蜡纸作为材料,再中间缕空成各种图案。这客栈门窗上的黄纸显然与那些不同,秦歌站在窗下抬头凝视,看到每一张黄纸上几乎都有一个人形的图案。

    “这些不是普通的装饰图案,他们都是神。”

    秦歌回头,看到说话的是那位民俗工作者样的中年男人。

    “在中国西南边远地区,万物有灵是被人普遍接受的一种观点。他们认为天地万物和人一样,都有精神魂魄,所以,天地万物和人一样,也有生有死。有了这样的观点,他们的神便越来越多,越来越光怪陆离,神在这些人的生活中,也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

    秦歌沉吟了一下,指指窗上的黄纸道:“那这些都是什么神?”

    中年男人摇摇头:“我也没办法全部都认识他们,这些神各类繁多,一般人家里就有门神、灶神、牲畜神、医药神、送子娘娘和财神等,出了门还有日月神、北斗七星神、山神、闪电女神、雷神,再加上中国佛教与道教中的诸神,谁也没法说清楚到底有多少神。”

    秦歌苦笑:“这样下去只怕神要比人多了。”

    “那些神有很多本来就是普通人,死后被人神化就成了神。像各种职业的行业神,我们最熟悉的木工神鲁班就是这样。前些年,我在峨眉山大峨寺门前还见到一尊塑像,据当地人说,那人至少活到了一九二五年,因为舍身佛教,为大峨寺捐了许多钱,因而被奉若神灵。”

    秦歌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当神仙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中年男人凝望着窗上的黄纸:“这些黄纸上的神我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我揭两张下来带回去,主人会不会责怪我。”

    秦歌怔了怔,苦笑道:“这荒山野屋,你就想有人责怪你都找不到人。”

    中年男人皱眉想一下,点头,回身取了张凳子过来,踩上去小心地将两张黄纸揭下。那黄纸一本书大小,纸页粗糙,不知是用什么工艺做出来的。上面红色的油墨勾勒出一个人形来,人形图案非常夸张,身子肌肉凸起异常强壮,犹如传说中的力神一般,但一张脸却温和清瘦,额下还飘着几缕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更为诡异的是此人左手执一柄月牙形的利刃,上面还有鲜血滴下,另一只手却拿着一株草样的植物,植物块状的根茎依稀可辩。

    秦歌瞄了黄纸上的人像一眼,皱眉道:“这样的神太过诡异。”

    中年男人点头,将黄纸折叠起来:“民间的智慧是无穷的,无论他们造出什么样的神来我都不觉得奇怪,有时候在他们心里,神和鬼怪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这其实表达了他们一种美好的心愿,任何可以带给他们好运,让他们平安地生活的人或者力量,都能受到他们的敬奉。”

    中年男人转向秦歌:“就像现在,如果有谁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且能带我们脱离眼前的困境,我们把他当回神,又算得了什么呢?”

    秦歌怔一下,苦笑:“别说当神了,咱们就把他当玉皇大帝吧。”

    中年男人也笑,俩人的紧张的心情都舒缓了许多。后来秦歌知道了这中年男人叫张松,他并不是个民俗工作者,是个作家,只是这些年对民俗的东西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才常常只身到一些边陲地区采风。他这趟出门,是想去云南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村塞,结果在即将到那村塞的前夜睡去后,醒来便出现在了这旅游车上。对发生的事,他也是百思不解,但他似乎并不太担心眼下的境况,用他的话说,如果暗中安排这一切的人想要伤害这一车的人,他根本不用这么麻烦布置这一切,将这一车上送到这山谷的途中,他要做什么都可以。

    交谈中,秦歌还知道了张松原来也来自海城。他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从北方城市来海城定居的,十几年过去,“乡音未改鬓毛衰”,他说话还保留着很多家乡方言,因而秦歌跟他交谈半天,都不知道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城市。

    秦歌有些兴奋,能在这里遇上老乡实在是件挺高兴的事,虽然,张松只能算是半个海城人。

    离天亮的时间已经不多,大家此时俱都精神疲惫,但这间建在群山之中的小楼还是让大家觉得有些诡异,如果想在这里好好歇息,那么,有必要对小楼的每个房间进行检查。黄涛跟大胡子艺术家往楼上去,秦歌与张松分别检查两侧的房间。没多一会儿,黄涛跟大胡子艺术家从楼上下来,楼上没有任何异常,一共有六个房间,每间房里都有床铺,只是床上的被褥潮湿得都有了霉味。而秦歌与张松检查的楼下房间,却间间空空如野,甚至连门都没有。而且,小楼其它地方的墙壁已经年代久远早已斑斑点点满是污秽,而两边走道的四个房间,墙壁却涮得雪白,上面那层薄薄的石灰显然新涮上去不久。

    “小楼没有什么古怪,如果谁不在乎潮湿的被褥,还可以上楼去睡一会儿。”黄涛故作轻松地说。

    没有人愿意独自上楼,虽然此时又累又冷,但跟大家呆在一块儿,心里觉得踏实。印象里好像有很多电影里都有过这样的情节,一帮人鬼使神差地聚集在一所老房子里,然后不断有人失踪或者死亡,最后揭开谜底,要么就是老宅里闹鬼,要么凶手就潜藏在这一群人中。这样的故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是否会觉得惊慌恐惧?

    这么多人围坐在一起,但大家俱都无语,个个神情凝重,好像满腹心事。秦歌看看黄涛,此刻黄涛竟也和大家一样,目光呆呆地望着一个地方,神情沮丧。这样,秦歌便想到了其实当官的也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有时候表面的坚强仅仅是做出来的一种姿势。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样,身处这样的境地,他也不安恐慌,但他是个警察,他必须很好地隐藏起自己心里的畏惧。

    只要你穿上了那身制服,那么,不管何时何地,你都永远无法摆脱一份责任。

    “天就快亮了,大家说点什么吧,这样时间或许能过得快些。”秦歌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咱们大伙都坐到了同一条船上,套句俗话,那是咱们大伙儿有缘,这辈子,这样的缘份估计不会再有第二回了。”

    “谁能告诉我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带着哭音的一个模特儿小姑娘说。她看起来是那拔模特小姑娘中年龄最小的,雨水已经将她脸上的妆全部冲洗干净,此刻满脸沮丧之中还透着些稚气。

    这样的问题谁都没法回答,虽然秦歌看着那张稚气的脸,很想给她些安慰。此时何止是那小姑娘,再看看身边的冬儿、无语的那少妇与大学生样的女青年,还有趴在桌上的另外几个模特儿小姑娘,她们脸上此刻都流露出相同的无助来。

    张松这时从一侧走道里走出来,手中捏着一个碟子,里面有些白色粉末状的东西。他坐到秦歌的边上,将碟子放在桌上,秦歌伸手去摸,判断出那白色粉末状的东西是石灰。

    “刚才我们都没有注意,楼下每个房间里,都有这样一个装着石灰的小碟子。”张松皱着眉,神色有些异常。

    黄涛与那大胡子艺术家凑过来看,碟子是那种最普通的白色瓷碟,里面的石灰也与普通石灰没什么区别。但此刻,所有人都看出了张松紧张的神色,好像这个白色小碟里装的不是石灰,而是什么充满诡异的东西。

    “这样在空屋子里放石灰,我只在湘西一个偏僻的山村里见过。”张松迟疑着说,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盯着他的目光,摇摇头,再叹息一声,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站起来,神色愈发凝重。

    “在湘西,民间有一种古老的职业——赶尸。据当地一些老人相传,很多年前,如果你走夜路,碰巧便会遇见在山道上摇摇晃晃行走的一队尸体,尸体都披着宽大的黑色布衣,被一根草绳串在一起,个个面色煞白,好像石灰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