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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嬷嬷笑着说:“三爷来都来了,喝一盅汤再走,我知道您这些日轮值户部,肯定忙天黑了才回府,特地为您温着的。”

    她一挥手,丫鬟便去厨房去取百合汤来。

    周临渊便依言坐下,在陈嬷嬷这里喝了一小盅汤。

    陈嬷嬷听着更漏声,估摸着时间不早了,便问:“二门就快要锁院门了,三爷晚上歇内院儿还是外院?”

    周临渊说:“歇外院。”

    周临渊在内院和外院都有住处。

    他生下来时原本同生母一起住,后来生母没了,在陈嬷嬷的照顾下长到九岁,就搬去了前院。

    周家这些年开枝散叶,多了很多子嗣,很早就扩建过一次,如今还有不少多出来的空院子。周临渊生母的院子就一直留着没人住,日常由陈嬷嬷看着,偶尔周临渊也会过来住几日,或者在内院耽搁到二门上了锁出不去,便也会在内院过夜。

    周临渊既然要去外院歇息,一盅汤见了底,自然也就不会再久留。

    陈嬷嬷便嘱咐说:“三爷喝了汤,夜里就不要喝茶,免得耽搁睡觉。”

    周临渊应了一声。

    临走前,他请过安之外,另留下一句话:“嬷嬷,外头的脆青珠不卖了,下回我还给您买从前糕点,就不买脆青珠了。”

    陈嬷嬷笑出声:“买什么都成,不过入口的玩意儿,有什么要紧的。”

    周临渊点了点头,在二门落锁前,离了内院,去了前院外书房的案牍前,挑灯处理公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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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必茶铺的白招子每隔五日便挂出去翌日,如今已经挂出两次,可任白招子如何迎风飘扬仍旧无人理。

    它再也没有把郎君招进来。

    虞冷月托腮嘟哝道:“……已经十日了。”

    他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前兆。

    周临渊的确没再去买脆青珠。

    这日正好下衙早,他叫小厮去买了三必茶铺隔壁的糕点回去等他。他把糕点亲自拿送去给陈嬷嬷,顺便晚上陪陈嬷嬷用晚膳。

    陈嬷嬷很高兴周临渊过来陪她,用膳之前,却担忧地问:“老夫人那里,三爷这几日去了没有?”

    周临渊说:“去请过三次安,见了两次老夫人。”

    陈嬷嬷关心道:“老夫人身子如何?”

    周临渊淡声道:“还是老样子,受不得扰。”

    陈嬷嬷低笑了一声,什么受不得扰,受不得庶房的孙子扰罢了……到底还是谨慎叮嘱着说:“该三爷尽的心意,您只管尽着就是了。”

    周临渊默认了。

    用膳时,陈嬷嬷就着用了一块儿周临渊买回来的糕点,咬了一口,却又蹙了眉头,原封不动放回碟子里,兴味索然。

    周临渊问道:“嬷嬷,怎么了?糕点有问题?”

    陈嬷嬷扯着嘴角笑笑,说:“没有。先用了饭,晚些再吃。”

    可她一向爱用这糕点,只要尝了,又如何舍得放下?

    周临渊料定糕点有问题,嬷嬷定然只是不想他同外头商贾为这点小事计较而已。

    他举着象牙著,夹了一块糕点品尝,却并没尝出异样,味道还与从前一模一样。

    这下子,换他皱眉头了。

    三爷已然瞧出她的心思,陈嬷嬷便不再遮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糕点没坏。是我这张老嘴挑剔了,吃过脆青珠,再吃这个觉得平常了些。这会子又渐热了,粉面的口感难免觉得燥腻。或许等秋冬日再吃就不这么觉得了。”

    周临渊着人把糕点撤了下去。

    五日后,周临渊下了衙门,官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便坐着马车,去了三必茶铺。

    马车停在铺门口。

    周临渊挑开车帘,见招子还在,也未下车露了身份,只吩咐小厮去买,还叮嘱道:“就说是我要买。”

    小厮进了茶铺,走到擦橱柜的女掌柜跟前,指了指外面的马车,说:“我们家爷要买脆青珠。”

    虞冷月抬头看出去,愣了愣。

    她当然知道里面坐的人是谁,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这就来。”

    虞冷月放下抹布,净了手,奉去一罐脆青珠。

    小厮给了钱,同时抱怨道:“你们这铺子歇业得够早的,上回我家爷过来,可是吃了你个闭门羹,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

    虞冷月瞪大了眼,那天他竟然来了?

    是她按时收了摊没等他,所以他才连续两次没来?

    小厮不管虞冷月什么反应,托着罐子便出去了。

    虞冷月眼见马车要走,忙不迭跑出去追,一把扒住他的车窗,喊道:“郎君且慢!”

    周临渊坐在车里,没出声。

    他往右低眸,车窗边沿上扒着一排白皙的手指头,因过度用力而挤得青白,只有椭圆的甲盖中心独落一点晕染般的残红,细看之下,女子的甲盖似一幅微小的山水丹青。

    又听见车外那女子焦急地道:“郎君,我只同您说一句话就好。”

    周临渊盯着虞冷月的指甲,冷淡道:“说。”

    接着,那一只手就收了回去,他还听见一声浅浅的,松气的声音。

    虞冷月福身道:“日后只要郎君想买脆青珠,小铺等您……风雨无阻。”

    良久,周临渊吩咐车夫:“走。”

    车夫驾马驶离,小厮快步跟上。

    虞冷月看着车厢叹了口气。

    也不知郎君消气没有。

    她着实没有想到,那么晚了,他还会来。

    其实若真是想买,派下人来便是了,却还要亲自过来,可见他待家里那位有消渴症的长辈,着实孝顺。

    不管怎么说,郎君到底还是来她这儿了。

    虞冷月心情甚好。

    晚上。

    虞冷月同雪书提早一个半时辰关了门,收拾好门店,在后院趁着天还亮着,一起把近一个月的账给清了。

    一番盘算下来,倒是比预计之中赚得还多几百枚铜子儿。

    雪书又数了一遍银钱,抿着唇笑说:“得亏端午那三日辛苦了三天,挣了这茶铺里两旬的收入。”

    虞冷月也笑,她记好账,说:“明儿我拿些银子去钱庄里兑成银票。”

    雪书利落地数了铜钱,确认过三遍,才放到钱袋子里,掂量了两手,才交代虞冷月手里,含喜悦的一声:“拿好。”

    虞冷月把剩下的钱一分为二,给了雪书。

    雪书瞧着她,不大肯要,“你拿去存着吧!日后咱们用钱的地方还多着,省一点儿是一点。”

    虞冷月硬往雪书手里塞,还说:“明儿你我都休一天假,我得出去一趟,你也带着银钱在坊里好好逛逛,买点喜欢的东西。”

    雪书未再推辞。

    二人烧水洗漱了,上阁楼睡觉。

    雪书心思重,不大睡得着。

    五月一过便是六月,六月就得开始交赋税,最迟八月要交,若交不上,像她俩这种家里没男人的……后果不容设想。

    这茶铺是长租,虽已交了半年的租金,十月的时候,便要交后半年的租金,交不上租子,她们就连这处落脚之地都没有了。

    人只要睁开眼,一样一样都是钱。

    两个姑娘家想要立足,委实艰难。

    夜深了,雪书听到虞冷月呼吸声均匀了,也渐渐安睡了——身边有这样个人,她似乎也踏实了些。

    其实虞冷月也并非不操心过日子的艰难之处。

    她考虑的东西甚至比雪书还多。

    京城的冬日又冷,阁楼上夏热冬冷,热倒不怕,冷却受不了。柴米油盐里,“柴”字打头,自然也因为柴跟炭重要且贵,若想熬过冬日,没炭可不行。

    虞冷月还想在入冬之前,就挣到柴炭钱。

    第二日早起煮了两竹筒的茶,虞冷月出门兑完了银票,便是去找别的赚钱法子去了。

    当然,她不卖别的,还卖茶饮。

    没法子,就算她是个美食爱好者,却也只会吃,若让她上手做,厨艺不及雪书远矣。

    前世花点钱就有人送上门的那些美食,只能在梦里找周公讨要了。

    如今除了做茶饮和一些简单的甜点,旁的虞冷月只能靠嘴说说,既没有经营成本和经验,也不敢蹚京城商行的浑水,暂且不敢涉足别行。

    虞冷月提着个小竹篮,到附近胡同里敲开了一家妇人的门。

    龙婆子四五十的年纪,长得十分富态,也挽着个小竹篮,一扭一扭地来开门。

    她脸上同样有一颗长在鼻上的痣,可脸上的痣么,贵在小小巧巧才瞧了怜人,她脸上那颗大如乌鸦的黑眼珠子,十分显眼。

    虞冷月微微一笑:“龙婆,叨扰了。”

    说着,奉上了两只竹罐子。

    龙婆眉毛一挑,低眼往竹罐里好奇地瞧,问道:“这是什么?”

    虞冷月笑眯眯地说:“茶铺里做的茶饮,来孝敬您的。”

    三必茶铺生意好,胡同里的人都知道。

    有时甜甜的茶香飘得远了,胡同里都闻得到,小孩儿馋得嗷嗷叫。

    但是让龙婆子花钱买这个,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