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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招抚

    8月20日

    前天,英国舰队终于从北方返回了定海,一面将接近两百名病号放到定海岛上休整,一方面舰队开往浙江沿海,炫耀武力。

    伊里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载炮七十门”的英军“巨舰”,足足有三艘之多。另有载炮四十多门的两艘,载炮二十多门的十一搜。英军仅正规的海军军舰,载炮超过五百门。

    “这……这可如何是好?”伊里布面若死灰,“我等为齑粉矣。”以前听得楚剑功介绍,伊里布不以为然,清朝目前最大的炮台,虎门靖远炮台,载炮不过六十门,伊里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载炮七十四门的兵船到底有多大。今日一见,方才如梦初醒。

    “大人,断不可沮了士气。”从福建赶来参战的陆路提督余步云在一旁说道。

    伊里布警醒过来,大声吼道:“虚张声势尔,且看本制台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说完转身就走,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一路进了署衙。

    “闲杂人等退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斥退了下人。

    “制台不要心急,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如何从长?皇上新来的旨意你们可都是看见了的。”

    道光的圣旨发出时间,还在英军北上白河口之前,伊里布赴浙途中,那时,京师的朝廷还没有人见识英军的规模。道光要求“速速克服定海,以惩蛮夷。”

    “皇上六月(阴历)发出的旨意,前几日才到,英夷已经去了京师,又折返定海,可见在海上风驰如电。我浙江水师断断不是对手。”浙江巡抚乌尔恭额说道,“不如大人上奏朝廷,调闽粤精兵来浙,可乎。”

    伊里布看了他一眼,心中赞叹,“妙。”奏折和御批一次往返,便要拖上两个月,加上从福建广东调兵,无论如何可以拖到十月(阴历)。而且本应由浙江一省承担的责任,变成了数省分担。

    “大人,下官还有个想法。”余步云在一旁说到。

    “什么,但请说来。”

    “我听说广东朱雀军到了镇江,其统领楚剑功熟知西洋战法,不知为何没有与大人同来。”

    “我也做此想,但那楚剑功却说,他只善陆战,不擅长水战。我便没有强求。”

    “这分明是推诿,军令如山,哪里由得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主事。”

    “只是将朱雀军调来,仍旧打不过英吉利人的水师。”

    “这也甚是苦恼。”

    大家正在没主意间,乌尔恭额说到:“既不能剿,不如抚之。”

    “抚?如何抚?”

    “抚夷之策,无外给以物品,封官许愿。”

    “我听说,英吉利人生性粗野,体内燥热,故而要将本朝的茶叶悬在胸口,不时嗅上一嗅,以解体内热毒。也正是如此,林少穆在广东禁止贸易,就断了英吉利人解毒的方子,他们才北上找朝廷诉冤。”

    “想来这几千英夷,在海上漂泊日久,早已断了茶叶吧。我等送些茶叶去定海,当做劳军。以来可以观测定海的虚实,二来可以试试安抚之道。”

    “如若招抚得体,英夷退出定海也未可知。”

    伊里布思虑良久,叫了一个家人进来,他向其他人解释说:“我有家人张喜,机灵知事,忠心耿耿,叫他先去走一遭。”

    这张喜本是一小吏,放着官不做,硬要给伊里布做长随,随侍多年,深得信任。伊里布叫他进来,随口授了他六品顶戴,让他前往舟山定海“探夷”。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伊里布挂着中堂的衔,随便就许了个六品官出去。清代官制败坏,自乾隆年间就已经开始,此后愈演愈烈。

    这一天,是阳历八月二十日,张喜带着茶叶去了趟定海,带回来消息,英夷“不欲久居定海”。据他了解,英夷认为定海城小肮脏,不是久居之所。在英夷北上期间,留守定海的一千余名英军有数百人病死,一千余病号。而且岛上食物匮乏,“英人实无拒守之志”。

    张喜的这个消息让伊里布大喜,他越发认定可以兵不血刃收回定海。知道岛上缺乏食物,伊里布便遣人送了些食物给英军,“惟求两军隔海拒守,相安无事。待广东事了,再做商议。”所谓广东事了,就是指琦善赴广东查办林则徐并和英方会谈。

    英军全权代表懿律的病越发重了,现在是海军司令伯麦代行其职。伯麦在张喜第二次上岛时让带回的英军的照会,提出了三点要求:赔偿鸦片、割让广东的岛屿、开放通商口岸。可以说,这些就是天津谈判中英军没有得到答复的条款。

    伊里布早已经没有当初的雄心了,也没有了刚到江苏时的精干。他把近日的诸多变故,写了一篇奏折,向朝廷禀报,可谓矛盾上交。

    就在伊里布等待朝廷回话的时候,英军再次送来了一份照会,要求伊里布承认舟山暂时归英女王所有,允许英军上大陆采办食物,停止煽动舟山居民反抗英军。伊里布不明就里,回函称:“已令沿海居民不得捉拿贵国之人。”

    如此函件往复,英军犹豫不定,伊里布推诿拖堂,折腾了好几天,楚剑功也得了伊里布的训令,推却不过,带了朱雀军,走吴江入浙江后转大峡江,到了宁波。伊里布向他问策,楚剑功别有怀抱,应付敷衍。

    九月一日,伯麦方面发布了《停战通告》,宣布:任何一方都不得逾越划归对方的地界;不得阻止民众往来,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扰中国人。

    这在英军看来,是和平的表示,但实际上是侵犯主权,因为没有任何官方条约,表明双方“划定了地界”。无非英国人自说自话而已。

    但这个公告,却让浙江官场大松了一口气,收复舟山,也许可以拖到琦善广东查办林则徐之后再解决了。伊里布发布了《晓谕定海士民告示》,告诫沿海的居民不得攻击英军。

    本来,浙江停战已成定局,偏偏在这节骨眼上,英吉利人送来了一份新的照会,要求放还被俘的海军少校吉斯利和少校安突德等英吉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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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英俘

    9月5日

    早在八月的时候,英军就派遣孟加拉土兵上岸,购买食物,其中有八人或被民众抓获送官,或被清军哨卡俘获。

    而就在伊里布和懿律来回扯皮期间,马德拉斯步兵团少校安突德在上岸测量,被清军俘获。过后不久,封锁沿海的风筝号运输船遇风在海岸搁浅,船长吉斯利少校以下二十九人被俘,包括一名妇女。

    伯麦的照会送来,要求放还吉斯利和安突德等白人官兵,妇女,没有提到孟加拉土兵。

    所有的俘虏按清朝的习惯,带了脚镣,关在牢房里。伊里布就召集众官员商议,楚剑功也在列。

    “大捷啊,大人,想林则徐在广东,邓梃桢在福建,精心备战,却没有抓到一个俘虏,咱们这一下,就抓了三十个。大人当向朝廷告捷。”浙江巡抚乌尔恭额兴奋的说,眉毛一跳一跳。他因为定海失陷,目前还是待罪之身,如果能以此大捷过关,自是再好不过。

    “大人,如今我有俘虏在手,当以此为条件,迫使英夷交换定海,不用等到广东事了。由此,也好向皇上复命。”

    “大人,万万不可,英夷坚船利炮,好不容易才用停战将他稳住,如果再翻脸,就不好办了。”

    “大人不妨将俘虏押送京师,一切仰赖朝廷决断。”

    “山高水远,只派人没送到京师,英夷已经打过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楚剑功按着自己七品主事的官衔,坐到边上一个小角落里,低头喝茶,心中暗笑。

    按照西方的惯例,两国交战,战俘各自关押,等战争结束了,双方交换战俘便是。如果有特别重要的人物,也有付赎金的。

    只是仍在交战期间,便公然前来要人,而且没有任何对等交换条件。摆明了,英军一来欺负清廷不知国际惯例,二来也是自恃武力。

    这时,伊里布叫他了:“楚主事,你熟知西洋局面,这该如何办理啊?”

    楚剑功心想:“怕打仗呢,就把人送回去吧,反正丢面子的是清廷,又不是我。”突然,他心中一动,便道:“大人,英夷既然来要人,就说明这两个军官在英军中非常重要,奇货可居。我们不妨先向朝廷禀报,然后如此这般……”

    九月五日,一名孟加拉土兵被放归定海,向海军司令伯麦,陆军司令郭富和商务督办义律报告:“清国人说,他们不会释放吉斯利少校和安突德少校,他们将会被押送到京师,作为胜利的殉葬品埋葬在清国的陵墓里。”

    “什么?无耻。”郭富一下子就跳起来了,“他们要对不列颠军官施加野蛮的刑罚吗?”

    义律端坐不动:“就这些?他们没提出什么交换条件吗?”

    “有的。他们说,如果我军立即让出定海,全军退往广东,他们就放还全部人质。”

    “其实,除了颜面之外,也不是不能考虑,反正我们还要南下,面见琦善,惩办林则徐,把定海还给他们,也没什么大问题。”义律说。

    “是的,颜面问题,不列颠绝不会受恐吓。绝不接受。”伯麦说。

    义律继续问那个土兵:“他们还说了什么?”

    “他们说,如果你们今晚不回复,就认为你们同意了,他们会放还那名妇女。作为诚意的表示。”

    那名孟加拉土兵说完了,就退了下去。

    “怎么样?先生们。”伯麦问。

    “不行,不列颠绝不接受要挟。”

    “那要赶快发出拒绝照会,等他们把那个女人送来了,我们就来不及了。”郭富说。

    “为什么来不及?”

    “拒绝将落难的妇女接回?难道你们会做出这样不绅士的举动吗?”

    “我们接受送回的妇女,但不接受恫吓,再次要求他们无条件释放战俘。”义律轻轻一笑。

    “这样做?不符合我们的作风。欧洲国家会怎么看我们?”郭富还没有明白。

    “欧洲国家会看到我们的炮舰有多么强大。国际规则是由不列颠海军制定的。”伯麦已经说明白了,“不列颠海军有职责,七海之内,不列颠人不受侵犯。”

    “陆军赢了滑铁卢。”郭富突然说了句无关的话,才继续说:“你们是说,挑明了,不承认清国有在境内抓捕外国人的权力。”

    “不接受,我们就打上去。其实,这次战争,不就是这样吗?鸦片贩子算什么东西,让皇家海军为它开战?这次战争,是要让清国接受不列颠的规则。”

    “所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就不用一再重复了。我知道,你因为和鸦片贩子颠地扯到一起,非常的郁闷,不过不要紧,胜利总是让人开心的。”

    “还有个问题,先生们,琦善已经前往广东查办林则徐了,在广东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在浙江动手,是不是太快了些?我们在这里和伊里布暂时停战,不就是在等待广东的结果吗?”郭富问。

    “惩办林则徐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一要赔款,二要割地,三要通商。这些,天津的会谈没有一项有答复。无论琦善在广东取得什么结果,我们都必须进攻。”义律说

    “那我们停在这里干嘛?”

    “等借口,不列颠是文明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在天津,我们本来就要进攻京师,但古怪的气候阻挡了我们,我们才接受了满洲皇帝的狗屁圣旨。在广东,无论琦善答应我们什么,我们都不会满意,肯定会开战。现在,由于清国拒绝交还战俘,而且歧视和虐待他们,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虐待?我们有具体的消息了?”

    “刚才那个印度人不是说了嘛,带脚镣,脚镣啊,先生们。”

    “好吧,向清国人发最后通牒,八小时之内不交还战俘,将承担极为恐怖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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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最后通牒,什么叫极其恐怖的后果?”伊里布问。

    没有人做声,谁也不懂。

    “楚主事,你看是什么意思?”

    “无他,不放人,就开战。”

    “那如何是好?我们把人放了吧。”

    “大人万万不可,这些俘虏已经向朝廷报捷了。”乌尔恭额阻止道,放了英俘,大捷就成了笑话,他的戴罪立功也就完蛋了,还多了一条罪名,欺君。

    “哎呀,乌尔恭额,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