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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曾道台以宗法田制,和他的新办团练相结合,战事一起,大宗为统领,小宗为管带,家丁为兵目,立马就可聚兵数万。”

    这不是湘军的方法么?楚剑功不由得失笑,他慌忙掩饰,问那人:“请教兄台名讳。”

    “有劳院台动问,在下道光十六年进士,湖南胡林翼,字贶生。”

    楚剑功闻言,扭头看了看左宗棠,又回过头来说:“久仰了。”这句久仰,是真心实意的,胡林翼却以为是恭维话。

    “不敢当。”

    “兄台现居何职。”

    胡林翼叹了口气,“我一直在京,任翰林院编修。真是羡慕曾涤生,能够外放道台,一展抱负。”

    “其实要外放道台,机会也是不少。”

    “喔。”胡林翼眼睛一亮,他今天来,就是走走林大人门子,看看有没有机会,没想到真的碰着了。

    “此处人多眼杂,我称你一声贶生,你不介意吧。”

    “与楚院台以字相称,贶生求之不得。”

    “贶生,季高,明日未时,我在自家等你们,我们好好聊聊。”

    龚橙见没有邀他,一幅袖子,转到一边去了。

    楚剑功也不搭理他,这时,林大人进了厅堂,招呼大家入座吃饭。

    楚剑功回到自己住处,让那姐儿摆开笔墨,开始写东西。

    “是要写给林大人的方略么?”那姐儿问。

    “不是,明天有两个朋友……嗯,算是朋友吧,到这里来,我自然要送些东西给他们。”

    “是练兵的方略吧。”

    “不是。你打听这个干什么?”楚剑功问,随即说道:“明天你抄一份,送到宫里去,给皇上看。”

    “老爷不必疑心,我就是问问。”

    “我是说真的,给皇上看看,他要有兴趣呢,实行一下也可以,我无所谓。”

    “明天谁要到家里来拜访啊?”

    楚剑功想了想,说了名字你也不认识,怎么跟你解释呢?

    “那姐儿,你会不会打麻将啊?”

    “会,明天老爷是要凑一桌牌么,老爷是要赢钱还是要输钱?”

    ”不不。我不打麻将。我是说啊,这办事呢,就和打麻将一样,要把牌凑齐。凑齐了风呢,就能打个风一色。”

    “懂了,老爷要打好大一桌麻将,这两个人,就是风一色中的两张。”

    “这两个人,一个是红中,一个是白板,加上前几天来的李鸿章,就是中发白。”

    “那郭嵩焘是哪一张牌?”

    “他嘛……西学东渐,算西风吧。”

    “那东风、南风和北风是谁呢?”

    “嗯,东风是曾国藩吧,恪守礼教,南风北风还没找到。”

    “老爷就不怕牌没凑齐,打成小相公?”

    87西化

    10月11日

    胡林翼和左宗棠依约未时到了,三人落座,随口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昨天我对贶生说,要一展抱负,大有机会,绝非信口开河。现在,《辛丑和约》已经公布了,里面有一项,便是五口通商,每个通商口岸呢,都需要一名道台。”

    胡林翼闻言,摆摆手说:“不妥不妥。去通商口岸,那是事鬼啊。要被人骂死的。”

    楚剑功微微一笑,拦住了要说话的左宗棠,却从桌面上找出一张图纸来:“贶生兄,你看。”

    “这是什么?”

    “这叫蒸汽机。”楚剑功回答着,又摸出另一张,“这是用蒸汽机推动的火轮船,可以在江面上飞驰如风。”

    “楚院台为什么这么着急向我介绍火轮船呢。”

    我怕你被吓死了呀。在另一个时空,1859年,胡林翼看到飞驰而过的外国火轮船,惊得呕血而亡。

    这在传播学上有一种解释,叫做“反差震劾”,人突然遇到和自己的常识反差巨大的事务,往往极度惊愕。如果没被吓死的话,就会对放出这种反差的事物——比如说敌方宣传——奉若神明,言听计从。

    当然,这种震劾的效果与受众的知识水平、心理状态有密切的联系。

    楚剑功今天给胡林翼介绍火轮船,就是来吓唬他的。但纸面的介绍远远不如目睹那么直观,胡林翼说:“楚院台,以学生看来,这真是夸张了。”

    “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啊,贶生,你应该去通商口岸,好好看看洋人的船只,枪械,等等一切。”楚剑功说着,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左轮手枪——这是美国人赠送的国礼——带着胡林翼和左宗棠来到院子里,开了几枪。

    “贶生,我告诉你,每一条来华的商船上,都有人佩戴了这种犀利的武器,你信还是不信?”

    左宗棠在一旁道:“这打在青石板上的枪眼,历历在目,如何能不信。”

    “院台的意思,就是让我去通商口岸长长见识么?”

    “当然不是啦。贶生,你知不知道,这一次英夷犯境,来的有白夷,有黑夷,白夷呢,是英吉利的本土人,而黑夷,就是天竺人,廓尔喀,孟加拉什么的,几百年前,都是向天朝纳贡的角色,可是这一次……”楚剑功拉低了声音,“打得大清八旗屁滚尿流啊。”

    “其中奥妙,还请院台赐教。”

    “嗯,话说两百年前,英吉利人夺了天竺,在那里开设殖民地,将廓尔喀、孟加拉、锡克、旁遮普等等小邦都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楚剑功打开话匣子,简述了印度殖民史。

    最后,楚剑功总结说:“这印度人被英夷殖民了两百年,就能把大清打趴下,若是让英夷殖民三百年,定然变成当世一等一的强国啊。”

    “院台,你是说,你是说……”胡林翼听得不对味,但太过匪夷所思,不敢确认。

    “我在想啊,若是大清让人殖民三百年,说不定就超过英夷了。”楚剑功严肃的说。

    “院台。你是开玩笑吧。”左宗棠问道。

    “绝非戏言。”

    左宗棠把袖子一甩:“院台,我今日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胡林翼僵在那里。

    “你不走么?”楚剑功问。

    “院台绝非信口开河,我还想请教一番。”

    楚剑功摆摆手:“没什么请教的,我只是个想法。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希望你能去通商口岸,与英夷周旋,试一试。”

    “可是这事鬼的骂名,我可就背定了。”

    “如果你做对了,骂名也就烟消云散了。”楚剑功给他打气。

    “万一做错了呢?”

    “做错了也没什么,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殖民地是行不通的,那也算曲线救国啊。”

    胡林翼还在犹豫,楚剑功说:“当然,你如果想混迹于庸碌之众,继续做你的编修,也没人会责怪你。”

    “院台,你容我再想一想吧。”

    胡林翼满腹疑惑的走了。楚剑功心想,要培养个汉奸还真不容易啊。本来他是准备让龚橙担负这个角色的,但昨天一见之下,发现龚橙只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最多也就能当个狗腿子,根本不具备卖国的能力。

    这么恶意的想法一闪而过,楚剑功又想:真的要把胡林翼往汉奸的道路上引么?不,不是这样,不能叫他们汉奸,叫这种人“全面合作派”比较合适。胡林翼又有名气,又有节操,又有能力,让他来主持全面的,毫无戒心的对西方开放,出现的恶果,将全部归罪于“路线错误”,纯粹的,无可推卸的路线错误。

    想定了胡林翼的事情,楚剑功又让门房去左宗棠家里送个口信,说刚才的话:“唯相试尔。”请左宗棠再过来叙话。

    楚剑功无论如何是上官,左宗棠不是太情愿的来了。楚剑功早已备下一桌酒菜,请左宗棠小酌。酒过三巡,双方的话头慢慢说开了。

    “院台,你说这英夷到底有多厉害啊?我听说,镇海、定海,最后都是冷兵器拿下来的。镇江会战,最后也是拼刀了,八旗和绿营们才退下来。”

    “林大人的奏折上有一句话,说英夷‘胆壮心齐’英夷为什么胆壮心齐呢,因为它们的民气高啊。”

    “民气?”左宗棠问道。

    “是啊,民气。”楚剑功开始向左宗棠解释“民族国家”,把左宗棠绕得云里雾里的。楚剑功也不管他,最后问了一句:“季高,霍骠骑,班定远,以及他们的部属,无不是带着这样一种民气。话说往昔中华富强之日,无不掩有西域。不是没有原因的。”

    “往昔中华富强之日,无不掩有西域,这句话像藏在我心里许久,被院台你一句话就点穿了。”左宗棠感叹道。

    那是自然的,楚剑功想。

    “院台,你前些日子,上《八旗之奋斗折》,也是为了唤起民气吧。”

    楚剑功笑而不语。

    “按院台所说的民族主义,需要唤醒最广大的民众,方能见其威力,可是,八旗人太少。”左宗棠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88军国

    左宗棠抬起头来,本来醉醺醺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华:“我已知院台深意。在皇清,这民族主义是断断行不通的,只有让皇清变成了皇汉……”

    楚剑功打断他:“我有另外一份折子,也给皇上看过了,八旗若是自愿融入汉族,也是一条道路。”

    “那怎么可能呢?铁杆庄稼,不劳而获,又有谁愿意主动放弃呢?旗人高高在上,谁又愿意自降身份呢?”

    “不要乱说。”

    左宗棠深吸一口气:“院台深意,我已知晓,我当纠集同道,弘扬皇汉正道,以图振兴。”

    “怎么振兴呢。”

    “按院台索索,激起民气,则人人可以为兵,人人奋不顾身,如古之强秦,勇于公战,怯于私斗。然后以军法治民间,以图强国。”

    “说得好,那你纠集同道,叫什么名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