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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河流如血 > 第54章
    转脸看见保良正往不远处瘦子的船上嘹望,便问:“嘿,你到底怎么着,想跟着走就帮忙收缆去,别袖着手当大爷,在这儿没人伺候你,在这儿你是孙子!”

    保良就像没有听见虎子的呵斥,他的目光还在瘦子的方向凝结,虽然瘦子也像这边的虎子一样,上了船便开始吆三喝四,但保良的视线并不在瘦子的身上,而是聚焦于瘦子的船头,那方方正正的船头上写着两个白色的大字,那两个大字是那么灼目刺艮。

    --强龙!

    保良在这条“强龙”号货船上,当上了一名船工。

    此前虎子的船已经收了跳板,但拦不住保良像勇士跳崖一样纵身一跃,并在“强龙”号刚刚离岸的刹那,像做跳远运动似的飞上了甲板。瘦子说干吗干吗你不是要去泽州吗,我这船是去坝城的。-保良说大叔你收我当个小工吧,我什么都能干,您试我两天行不行,不行您随时让我下船。瘦子说你不去泽州啦?保良说不去了,我看您人最好最慈善,我去哪儿反正都是打工,我就在您这儿打工得了。瘦子说,搭船行,打工不行,我船上人手够了。保良说:您就试我两天,给多少钱您定,不给钱管我顿饭,我也都听您的。

    瘦子看了保良半天,半天才说:你小伙子有模有样的干什么不行,怎么非要干船上这种又脏又累的苦活儿。你不是大学生跑我这体验生活来了吧,然后回去写文章骂我?

    “强龙”号顺着鉴河主流行走了半日,中午,离开主航道转向支脉,向坝城的方向继续航行。

    在支脉航行的船只很少,河水也不像主流那样浑浊。每天都有无数拉货的船舶在鉴河主流来往穿梭,在河水中倾人无数垃圾、粪便、生活污水和机器废油。人的生存在这条河流当中,远远压倒对环境的保护,人人都在咒骂河水越来越脏,人人也都知道这条河还会更脏更臭。

    “强龙”号是条吃水很深的大船,在狭窄的支流行走,就像是一辆大卡车进入了巷弄。两岸的行人房屋,有时近得可与船上的人彼此说话抛物,最窄处要想跳船上岸,甚至可以不用跳板,只需飞身一跃,即可离舷。

    连瘦子在内,这艘“强龙”号驳船,原有四位船工,一个轮机工,一个舵工,还有一个在甲板上干活儿的小工。瘦子姓侯,是船老大。保良来了,什么活儿都干,听瘦子指挥,让小工带着,先擦洗甲板,后烧火做饭。酱油没了那小工就飞身上岸,在岸上小店里买了回来,再追几步纵身上船,一切都如平地行走那样随心所欲,轻松简单。

    这船上装的,全是大米,从鉴河上游的涪水起程,开往下游

    支脉的坝城。在船上千完大活儿以后,保良更多的任务,就是伺候瘦子和在船上实际排位老二的轮机工,给他们点烟沏茶盛饭捶背,饭间还陪了几杯老酒。瘦子的一双球鞋臭得隔岸熏狗,让保良用洗衣粉泡了一个钟头,才勉强洗刷干净。从瘦子口中保良知道,这条船归属千帆运输有限公司,而这个千帆运输有限公司刚刚成立不久,有三个股东,每人手上都有几条货船,共用一个公司执照,谁的船挣的钱谁分走,现挣现分,一般不往账上存的。这样既可以随时拿到现钱,又可以逃掉好多税款。李臣提供的消息果然不错,这条“强龙”号背后的老板,就是姓权。瘦子说到的这个权老板名叫权大成,保良估计,所谓权大成应该就是权虎。权是小姓,应该不至于巧合得如此难以置信。

    下面的问题是,怎样才能见到这位真正的船主。按瘦子的说法,他们这位老板一向很少露面。每月过来收钱的,是一个名叫冯伍的帮手。据说权老板还有不少其他生意,这两年都做得光赔不赚,所以船破了也没钱修修,他那几条船一年来都是带病运行,哪一天要出毛病全得趴窝。

    除了抱怨老板经营的短期行为,瘦子酒后更多的是向保良大肆吹嘘,说他家老板有个兄弟是黑社会老大,鉴河上好些拉货的船都靠他护着。在水上走的人没有陆上的后台是走不顺的,没有后台沿岸的毛贼都敢上来抢你,更不用说对付那些关关卡卡收税收费的干部们了。没有后台还要做水上生意的,那就只有等着某天彻底翻船。

    船到坝城之前,经过一个镇,泊岸买水的时候,果然有几个地痞上来诈钱。保良远远站在后甲板上,听瘦子与舵工和他们互相谈判,声音忽高忽低,听得断断续续。瘦子大概在告诉他们这是权老大的船,但对方似乎不太买账,后来瘦子还是掏了腰

    包,出了点血才打发走他们。

    地痞们上岸之后,瘦子命令马上开船。保良听见瘦子在叨叨咕咕地骂街,听不出是骂这帮地痞无赖,还是在骂他的老板无盲旨。

    保良过去递茶,故作随口,问瘦子:“权老大就是咱们权老板吗?”

    瘦子摇头:“权老大是咱们权老板的兄弟。权老板叫权大成,权老大叫权三枪。我们权老板是权家的小弟,权三枪是权家的大哥,鉴河上跑船的一般都认老大,一说权老大,一般都赏脸!”

    保良说:“噢。”

    停了一会儿,保良又问:“刚才那事,回去要不要和权老大去讲?”

    瘦子说:“权老大我们见不到的,只有冯伍来收钱的时候和冯伍说说。不过都说权老大前一阵让公安查了,这一阵要躲风头,所以一般不出来了。但我们碰了这种事,回到涪水总归要和冯伍说的。”

    船行当晚,抵达坝城,卸了一船大米,装了半船散货,轻舟逆流,向涪水返航。尽管瘦子关于权虎和权三枪的说法可能虚实各有,真伪参半,但保良大致可以判断,权虎就在涪水,距鉴宁不过百里之遥。

    在假期之前返回省城看来已经不可能了,保良必须随船返回涪水,他必须在这条船上干下去,直到见到那个收账的冯伍。也许见到冯伍就有机会探到权虎的下落了,探到权虎的下落,就等于探到了姐姐的居所。至于权三枪,既然已是警方以a级通缉令全国缉拿的要犯,显然不可能还在他的老窝或是鉴河沿线抛头露面。他可能早就不知亡命到了哪里,他的选择也许从此只有两个,或者某年某日被公安抓获,或者隐姓埋名躲藏一生。

    在返回涪水的途中,保良一直想向单位续假,但一直没有机会找到可以拨打长途的公用电话,每次上岸买水买菜只是片刻停留,为了节约成本,“强龙”号半夜都在赶路,从坝城到涪水三个昼夜,连瘦子都一直睡在船上。瘦子这几天开始喜欢保良,听说保良无家无业无亲无靠,甚至动心想认保良做个螟蛉。当然也是酒后说说,醒后也没再认真提起。不管怎么说保良就这样一直留在了船上,说好工钱按天计算,跑一天船给十五块钱另包一日三餐。这么累的活这么苦的差事这么少的钱保良还得再三道谢,感谢瘦子的收留之恩。

    船到涪水。

    船到涪水当晚无事,卸完货轮机工和舵工就都下船回家去了。保良陪瘦子呆在船上,和另一位小工一起,三人喝了一斤白酒,打了半宿扑克。

    第二天,上午,来了两个人,和瘦子在前甲板上谈事。保良在舵舱里偷看,料想其中一人定是冯伍。冯伍谈完事又交待了一桩要拉的活儿,和瘦子单谈了半天才走。他们一下船保良马上走出舵舱向瘦子请假,说要到岸上买点帆西,还要给朋友打打电话。瘦子说好吧你快去快回。

    保良点头说是,随即下船,朝着冯伍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他在从码头出去的第一个街口追上了冯伍的背影,再晚一步那两个背影就会没人人流。冯伍和那个像是货主模样的男人在街口互相点烟,又聊了几句便彼此分手。保良远远跟定冯伍,见他并不戒备,沿街信步,优哉游哉地走进一条小巷,扔了烟头进了一个院子。院子的斜对面有个卖书报杂志的摊子,保良就在摊子

    前佯做看书,只为偷眼观察院内的动静。

    那院子里有幢小楼,时值盛夏,楼上的窗户却都紧紧关着,窗户上的玻璃也都肮脏不堪,表明楼上并无人住。保良在摊子上看了一会儿杂志,买了一瓶饮料,付钱时向摊主询问对面院里是否住着一个叫陆保珍的女人,摊主摇头说不晓得。保良又问有没有住着一个叫权虎或者叫权大成的?摊主还是摇头说不晓得不晓得,这院里住的几家都是外来的人,进进出出互相都不认得。保良在这巷子里来回走了两圈,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的情况。眼看日当正午,只好匆匆赶回“强龙”号船上。瘦子和小工已开始洗菜做饭,见保良姗姗而归颇为不满,警告保良如再贪玩就赶他下船。保良除了道歉没做过多解释,他从瘦子和小工饭间的对话中知道,冯伍又给“强龙”号拉了一单运送化肥的大活儿,后天就要从涪水出发到安坪装货,再拉到下游的终点泽州去,往返行程至少要六七天呢。

    下午,瘦子下船上岸不知干什么去了,嘱咐他们好好看着船只,可别贪睡贪玩。瘦子走后,保良给小工手上塞了十块钱,说自己想上岸找个网吧上网去,让小工受累单独看船并替他保密。小工得了好处自然高兴,只让保良早去早回。保良下船后再次去了那条小巷,尽管他说不准那个院子与冯伍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他常住的居所,还是他串门的牌局,或者,也许,保良臆想,那会不会就是权虎与姐姐的栖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