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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瞎子王传奇 > 第35章
    “这八字如何?”老太太急问。

    “老太太这八字,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张天笑说到这里,语气一沉,“可惜,甲辰乃大败日,日座大败,印绶破伤;年下子水,印用神也受伤。且子午冲破,水火难容。命理书上说,‘印绶破伤,母年早亡’。以命而论,老太太应当早年伤母。倘非如此,则您的母亲八字中必有奇巧。”

    “没错,没错。我是十五岁上便丧母的。”老太太连忙说明道。

    张天笑闻言,心中窃喜。

    “老太太,我是一惯直谈命理的,请你不要见怪。倘若说得不对,也请原谅。”张天笑故意摆出一副测摸不定的样子。

    “不妨,张先生请直说吧。”老太太反而鼓励道。

    “老太太月上七煞,八字更硬,伤官两重,有伤夫克子之象。按月建干支逆行推演,此伤夫克子之灾当在今明两年。”话至于此,张天笑故作姿态,慢悠悠呷了口茶,抹了抹嘴巴,这才又补充言道,“伤夫克子之灾,应是伤夫在前克子在后……”

    话音未竟,便已听得一串抽泣之声。

    “老太太怎么啦……”张天笑明知故问。

    “张先生,我那老头子四个月之前已经谢世了。”老太太眼见得张在笑连连说准自己家中的隐患,不禁对这位号称“小天师”的算命瞎子深信不疑,当即收住伤心之泪,将家中近况和盘托出,以便张天笑能够更准确地预测她家的未来。

    张天笑闻言,连连顿足道:“哎呀,老太太倘能早来这里,或许还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老太太急问。

    张天笑心知对方已入圈套,不由微微一笑。

    “办法嘛,自有一些,比中说,换一下八字,或者算一下‘关口’,设法化解掉……”

    “八字也可换?”老太太惊愕道。

    “能换的。”张天笑点点头,“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就行。只是效果不如解星宿好。”

    “张先生,不瞒你说,自从我家老头子去世后,独养儿子阿德竟又染上虚病,卧床已近一个月了。请了几个郎中先生,换了好几种药,总不见好。因听说先生算命算得准,所以来这里请教先生,我这老太婆的命,为啥这样苦?唉,谁曾想是自己作孽,害了老头子,又要害儿子。”老太太说到这里,扭住拳头捶打自己胸口。

    “老太太别急,你儿子的病还刚刚开始,我替他也算个命如何?或许他的命中有文昌吉星可以化解。”张天笑乘势而入言道。

    “行,行。”老太太闻说,也不问命金几何,连连点头,并报出了独生子阿德的出生年、月、日、时。

    张天笑正襟危坐,口中“甲乙丙丁子丑寅卯”念念有声。细细一查,却没有文昌吉星可以化解。

    “张先生,再没有什么可以化解么?”老太太大急。

    “化解的方法还是有的。”

    “什么办法?”

    “请和尚道士开堂诵经解星宿,可保太平无事。”

    “解星宿?要花多少钱?”老太太入门以来,第一次提到了钱。

    “这要看你请多少和尚、道士了。一般的情况,三四百元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贵?”老太太不由得迟疑了起来。

    “老太太倘嫌费用大,替你请几位我的同道,费用可以省一些,效果却也相仿。”

    “省多少?”

    “二百来元也就够了。”

    二百元钱,这在当时也是一笔不算小的数目了。老太太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然而,这只是六个算命瞎子摇铃敲木鱼念经焚纸的工钱,待到择吉开堂解星宿,主持人张天笑又开列了一大批香、烛、纸、布,以及黄裱纸上印满红点的各种“经”。这一切应用之物,自然是在张天笑所指定的香烛店和寺庙、道观中购买来的。

    烛光闪动,香烟缭绕,诵经之声嗡嗡不绝之际,张天笑还向老太太推荐了一位在英租界开业、学贯中西的陈医生。

    “老太太,解星宿只是化解灾星,你儿子乃久病之人,还需物质上的调理,才能很快康复。

    我有一位做医生的好朋友,世代国医,他年轻时又去英国剑桥学了西医,是一位医学博士。

    请你拿了我的名片去找他,请他上门来替你儿子看看,开几帖药吃吃,一定见效更快。”

    老太太如奉圣谕,当即手执张天笑的烫金名片,亲自去请陈医生。

    这孙医生也是与张天笑穿连裆裤的人物。只是他那学贯中西的本领,却着实不虚。否则,张天笑也不会与他搭档了。

    解星宿,吃药,老太太独养儿子阿德的病果然渐渐好转。半个月之后,可以在花木扶疏的院子里散散步,透透新鲜空气了。然而,老太太一算细帐,发现前前后后总共花费了近千元大洋,几与数月前料理老头子后事的费用相仿。

    分赃的结果,张天笑一人独得四百多元。“小宁波”将沉甸甸的钱袋背回“时雨”课命馆,张天笑的三个老婆抢着将钱接去。

    “小宁波,给你买一包果子吃!”大老婆见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的小宁波站在那里,瞪着钱袋不走,便摸出一块鹰洋,扔给他。

    小宁波依然站在那里,不走。

    “怎么,嫌少?”二老婆瞪了他一眼。

    “张先生,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小宁波忍无可忍,“那一天,若不是我发给你那么多信号,怎么赚到这么多的钱?”

    “小宁波,你想造反么!”张天笑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人工钱,你给我发信号,两不亏。刚才大太太这钱,已是额外赏你的了,还不满足?”

    小宁波见张天笑并无再给钱之意,只得一声冷笑,退出房门。

    这一天,“时雨”课馆的生意,似乎特别好。楼下客厅里那四张红木太师椅上坐满了顾客。

    号房“小宁波”,心着替顾客端茶、敬烟。楼上亭子间里,张天笑雇佣来的那一位助手,也抖擞精神,替张天笑做一些油水不大,不值得“小天师”亲自顾问的生意。这位助手姓沙,是一个明眼人,年纪在二十五六岁之间,吃过一年洋面包。因为家里突遭变故,无力再供养他,不得不提早回国,在一个专门演文明戏的剧团里当了一演员。谁料想屋漏偏逢连夜雨,演员生涯未满一年,嗓音突然嘶哑,文明戏演不成,无奈拜在命相名师朱道门人,学习命相占卜。毕竟是一位肚里有墨水的人,一年之后,便已通晓内、外五行的理论。

    想当年出洋留学之时,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谁料得此时竟然做了江湖术士!他感慨万千,行业时便替自己取了一个艺名:“沙不器”。

    行业的结果,竟然也应了“不器”之名。他不谙变通之道,更少设置骗局的勇气,因此,在英租界、法租界相继开设了几处命相馆,到头为都因为不能招徕顾客、生意清冷而关闭。幸而他的英语还算不错,独守空馆之时,便找来几部国外关于手相、面相的书,译成中文,交给一位出版商。书出之日,居然颇为走俏,不仅赚了几个钱,他在相业界中也顿时有了一席之地。一些成名人物,有时居然也会找上门来,与他切磋相学相论。

    然而,清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几番开馆半馆之后,自叹这一辈子大器难成,只得去城隍庙正殿后面那条窄长的弄堂里,租了一个小棚子,做些薄利多销的小买卖。开棚伊始,不少人冲着他是几部相学新书的译者,着实热闹了几天。日子一长,又在激烈的竞争中败下阵来。

    没奈何,受雇于张天笑,每月总有数十元收入,且远比自己开馆省心。

    且说楼下客厅里,号房小宁波正与几位等待命相的顾客闲聊,大门外又走进一男一女。男的年约三十余岁,西装革履,头发锃亮;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女的约在二十四五岁光景,细皮白肉已被浓妆所掩;开叉很高的丝绸旗袍,将身子裹得紧紧的,直透出一股风骚之气。

    “先生,太太,你们找谁?”小宁波见状,早已赶将过去招呼起来。

    “到课命馆来,当然是算命嘛。”男客哈哈一笑。

    “先生昨天没有来预约过吧?”小宁波乃是高级课命馆的号房,并未被对方的气势镇住,“本馆的规矩,是隔天挂号的。”

    “规矩?哈哈!”男客向同来的风骚女人笑道,“你看,这位小阿弟要同我讲规矩了。”

    女人闪动媚眼,对着小宁波咯咯一笑:“小阿弟,你别跟他讲规矩。这个先生,向来勿守规矩的。”

    “这……”小宁波被这一男一女弄得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小阿弟,笑话归笑话,我们可是慕你们张先生大名才来让他替我这位太太算命的。你帮的忙,老哥不会亏待你。”男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及一张名片,递将过去。

    小宁波接过名片一看,呆板的脸色顿时开展起来,热情招呼道:“啊呀,原来您老便是丁先生。小子真是有眼无珠啦。快请坐!”

    原来,此人乃法租界华捕督察长黄金荣的大弟子之一,号称“笑面虎”。藉着师父的黑势力,在上海滩上八面威风,人见人避的“白相人”。因为久闻“时雨”馆主张天笑算命本事邪好,所以今天携着娇妻胡文绣来这里叩问一下妻子养儿育女之事,也想算算自己的前景。胡文绣外表矫揉造作,一副媚态,心地甚是阴狠毒辣,在白相界,享有“文绣辣子”之称。

    小宁波虽不知文绣辣子其名,而对“笑面虎”的来龙去脉,却是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