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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恰同学少年 > 第52章
    张干听到是在说毛泽东,推门进去问:“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费尔廉说:“我们在看一个学生画的画,画得太有意思了,很有我们德国现代抽象派的风格。”

    “哦?我看看。”张干拿过毛泽东那幅画,愣住了,“这……这什么玩意?”

    陈章甫笑道:“半壁见海日啊,您看,一笔是海面,一笔是太阳,又简单又明了……”

    “什么简单明了?这也叫画?黄老师,这怎么回事?”张干严厉的口气使刚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光,老师们不禁面面相觑,赶紧汇报说,不仅仅是图画课,还有那么几门课,毛泽东不是很感兴趣,成绩不是很理想……

    张干打断他们的话:“那你们就由着他想学就学,想考就考?就由着他拿这种鬼画符把考试当儿戏?”

    黄澍涛说:“这是孔校长以前特许的,说毛泽东是个特殊人才,他不感兴趣的课,不必硬逼着他拿高分,就当是一种因材施教的教育试验。”

    “简直乱弹琴!”张干把那张“半壁见海日”一拍,越想越气,“一个学生,不好好学习,视功课如儿戏,还能得到特许?这、这不是纵容学生乱来吗?”

    大家谁都不敢接腔,一时间,教务室里气氛紧张。就在这时,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斯咏从虚掩的门后探出身来:“请问一师收学杂费,是在这儿交吗?我来给毛泽东代交学杂费。”

    陈章甫惊讶地问:“给毛泽东代交?你是?”

    不等斯咏答话,一旁,张干扫了一眼斯咏,冷冷地说:“小姐是姓陶吗?毛泽东的学杂费,不必旁人代交。你走吧。”

    “可是……”斯咏的话还没说完,张干就毫不客气地一把将门贴着她的鼻子关上了。

    转过身,张干脸色阴沉得吓人:“陈老师,通知毛泽东,马上到校长室报到!”

    “毛泽东同学,叫你来之前,说实话,我对你身上暴露的问题是很有看法,甚至是有很大意见的。不过冷静下来一想,其实你身上这些缺点、毛病,也不能全怪你,应该说学校过去的教育方法也出现了偏差。既然是你有缺点,学校也有偏差,那就让我们共同来努力,改正这些存在的问题,你说好不好?”看着对面的毛泽东,张干坐在校长室自己的椅子上,字斟句酌地说。

    “我又存在什么问题了?”

    “你的问题,你自己还看不到吗?”张干不禁有些不快,但还是尽量平和地拿起那份考卷,“你说说,这叫怎么回事?一横一圈,这就叫半壁见海日?一个学生,怎么能这样对待学习,怎么能这样对待校规校纪呢?昨天才罚过你,今天你又是这样!屡教不改啊你!学校不是你家,不是菜市场,由不得你想怎样就怎样!你知不知道?”

    仿佛是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了,违背了初衷,他尽量平静了一下,接着说:“当然了,孔昭绶校长在这个问题上也有很大的责任,身为一校之长,不但不维护校规校纪,居然还对你放任自流,如此教育方式,怎么会不误人子弟?”

    毛泽东腾地站了起来:“张校长,你讲我就讲我,讲孔校长干什么?”

    “我是在帮你分析原因!”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孔校长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最称职的校长!比不上人家,就莫在背后讲人家坏话!”

    张干也腾地站了起来:“毛泽东!”

    “我在这儿!”

    张干指着毛泽东,气得连手指都在发抖:“好,好,好啊!我还说对你教育方法有问题,错!我看你是天性顽劣,不可救药!每次犯纪律的都是你,动不动就顶撞老师,难怪有人说上次是你在背后怂恿同学故意考差,别人家长在背后说你的空话……”

    毛泽东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张校长,你把话讲清楚,我干了什么?”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你……你瞎讲!”

    “怎么,心虚了?商会陶会长家的女儿,你跟她什么关系?人家家里早就看你不惯了,你居然还好意思去纠缠人家。”

    毛泽东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砰”地一拍桌子:“你……你胡说八道!”

    张干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学生,居然敢对校长拍桌子!一时间,两个人互相瞪着,房间里,只听见毛泽东呼呼喘粗气的声音!缓缓地,张干强压着全身的颤抖,扶着桌子坐下了。一指门口,他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一句:“出去。”

    毛泽东还愣着。

    猛地,张干几乎是声嘶力竭:“出去!”

    毛泽东转身冲出了校长室。“砰”的一声,房门被他重重摔上,声音之大,连桌上那方镇纸都被震得几乎跳了起来!

    几乎是大步跑回了寝室,乒乓一阵,毛泽东扫开桌上的东西,摊开纸笔砚台就写下了四个字:退学申请。

    “润之!”蔡和森一把抓住了他的笔,“什么事都有个商量,犯得着那么冲动,挨了一回训就要退学吗?就算张校长讲错了,你也可以解释嘛。”

    易永畦咳嗽着,也挤上来说:“润之兄,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张校长是不了解你,你就别太计较了。”

    “润之,这件事都怪我。”斯咏走上前,“本来我只是想帮你,才来给你交钱的,没想到会给你惹出这些误会。要不我去跟你们校长解释清楚,好不好?”

    “我不要你们管!”毛泽东猛地一甩,把笔抢了过来,但纸上已被画了大大的一道,飞溅的墨水倒把蔡和森手上、身上都弄脏了,“丑话没讲到你们头上,你们当然讲得轻松!人家现在是在怀疑我的人格,是在讲我……反正我受不了这种侮辱!”

    斯咏说:“我说了我去解释……”

    “你算了!你不跑过来还好得多!”

    一句话令斯咏呆在了那儿!一刹那,眼泪猛地涌出了她的眼眶,她转身冲出了寝室。

    “斯咏,斯咏,”蔡和森追了两步,回过头,说,“毛泽东!你太不像话了!你要搞得人人都看你不顺眼吗?”

    “我就这样!看不顺眼莫看!”

    “好,好,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谁都别管他,走!”蔡和森冲出了寝室,几个同学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寝室。

    毛泽东越想越窝火,他一把将那张画坏了的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又抓起一张空白纸,重重地拍在桌上。

    六

    冲出校门,斯咏抽泣着一路跑去。蔡和森等追到学校门口时,斯咏已哭着跑远了。

    停住脚步,蔡和森重重地叹了口气,却看到杨昌济提着行李从停在校门口的人力车上走下来,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给老师讲了。杨昌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找到在校的徐特立、方维夏等老师,先看了毛泽东的《退学申请》,告诉他在老师们没有结束和校长的谈话之前,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几位老师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

    油灯下,张干的办公桌上堆满了试卷、教学资料等等,几乎要把他埋在其中。他正在一笔一画,十分专注地写着一篇文章,标题是《第一师范教学改良计划》。门被轻轻敲响,张干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先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这才说了声请进。杨昌济等三人推门走了进来。“杨先生?”张干不由得站了起来,“您回来了?”

    油灯映照下,张干埋着头,房间里气氛沉闷。

    徐特立和方维夏都将目光投向了杨昌济。杨昌济斟酌着:“张校长,你我都是搞教育的人,尽管对教育的理解,每一个人不尽相同,但我们都相信,您和过去的孔校长,和全校的每一位老师一样,都是想把一师办好。我也听说,自您到校以来,从来没有在晚上12点以前离开过学校,可以说,为了一师,您是在兢兢业业工作。可您有些做法,学校的老师、学生也确有看法,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段,学校又到底碰上了什么让您为难的问题,您就不能跟大家解释一下吗?”

    张干抬头看了看杨昌济,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言不发地把头低下了。

    方维夏说:“我们知道您重视教学,希望把学生的成绩抓上来,可像现在这样,没日没夜,除了补课就是考试,学生的一切社会活动全部禁止,这是不是也过头了一点?学生也是人,他们不是读书的机器啊。还有,学校的经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们都在着急啊。”

    徐特立也很着急:“张校长,大家都是同事,为什么您就不能把心里想的,跟我们谈出来呢?”

    张干依然一言不发。

    三个人互相看看,都有些不知该怎么谈下去了。沉默中,他们突然听到从学生寝室那边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师们迅速出了校长室,朝学生寝室方向跑去。

    当他们来到八班寝室时,只看到易永畦的被子、蚊帐上到处溅满了喷射状的鲜血。得知毛泽东已经把易永畦送往学校医务室了,他们又急忙撵了上去。但一切都迟了,医务室外长长的走廊上,鸦雀无声,挤满了第一师范的学生,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所有的人眼中都含着泪水。一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攫住了张干的心,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不祥预感,盖着白布的易永畦的遗体被缓缓推了过来。仿佛猝遭雷击,张干一把扶住了墙,紧跟而来的杨昌济等人也都惊呆了……

    礼堂里,黑纱环绕,易永畦遗像挂在台上正中,上面悬着“易永畦同学千古”的横幅。台下,数百同学穿着整齐的校服,静静地肃立,萧三、子鹏等人正在裁剪纸张、黑布,制作白花、黑纱。在一片哀痛与泪光中,只有白花、黑纱在无声地传递着。蔡和森将白花、黑纱递到了毛泽东面前。默默地戴上白花、黑纱,毛泽东走到了易永畦的灵前。

    桌上,是折得整整齐齐的校服,抬头,是易永畦微笑着的相片,毛泽东将永畦沾满鲜血的课本轻轻放在校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