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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像我这一种男人 > 第四十七章 下跪
    人的死法千奇百怪,估计最难受的死法就是活的最开心最不愿意离开世界的时候突然发生意外。

    在北方的冬天很多家庭喜欢腌白菜,买几百斤白菜放在大水缸里加上咸盐和其他的调料,上面再封上塑料、压着花岗岩或者其他大石块,过段时间就成了酸菜。

    虽然到处都说酸菜致癌,不过人活着就那么点时间,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北方人倒是不在乎。撇开这些,谁又会想到因为这个还能害死人?

    死的是一位十岁的小女生,放学回家的路上从五楼掉下一块压酸菜用的大石块,几十斤的东西直接把女孩的脑袋砸烂,据说一大半的脑壳都碎掉了。

    按照现在的法律,即使阳台的花盆被风吹落砸到人,主人都得付上全部的责任。可是在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并没有那些说法,抛石块的家伙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还说石块放在阳台忽然无故掉下去了。电视电台报了很久,无罪。

    我是个法盲,如果我有个女儿发生这种事而对方被判无罪的话,也许我会冲动的惹出另一件命案。不过现在的法律很健全,杜绝了我这种人胡来的可能。当我看到电视中小女孩的父亲跪在地上哭着讨要公平的时候,我很难受。其实什么是公平,难道他想把对方整死才能出气?想法与我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是借别人的手。

    我外公没别的爱好,钓鱼、洗澡、打麻将。偶尔我会去看他,骑车带他去散心。小女孩的案子也是在外公家的电视里看到的。

    “年轻的时候多尽尽孝道,等你有家有口了,你也没那份心思还记得自己爸和妈了。”外公突然扯出的话题让我不明所以。

    “你看你这脸,让你爸妈看见了,不跟打在他们脸上一样?”外公解释说。

    我垂头换了频道。生活中确实有很多东西一直守护在我前面,他们愿意替我承受必要和不必要的伤害,在我了解这个世界能一步一步挨下去的时候,他们却已经被我抛离在身后。我和我们都一样。

    话题无聊,我起身去药店买了些绷带顺路去陪外公打麻将。外公说稍带买一些酒,晚上与他的老朋友乐呵乐呵。刚出市场,从楼上掉下一个打火机摔在外公的面前,几乎是贴着他鼻子落下的,在地面爆炸的时候外公吓的浑身发抖。

    我当时就怒了,边破口大骂边仰头找是从哪家窗户撇出来的。六楼一家阳台上站着个男人,我骂的时候他的手还搭在窗外。发现我盯着他,他才缩身回了家。随后我每句话都带着“六楼的狗杂种”,不过他一直再没露头。

    外公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并不是一个保守的人,所以没有怪我说话没教养,只是站在旁边气的一直哆嗦——因为那个爆炸的一次性打火机。

    老人,尤其是喝了几十年酒抽了几十年烟的老人,心脏功能早就衰退了,受不了一点惊吓。看着外公的模样我很恼怒,搀扶他到马路边坐下以后我便要上楼教训一下丢打火机的家伙。

    外公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拉着我让我不要毛手毛脚,还替那个人找了一堆借口,其实是不愿意我惹事。那顿晚饭我吃的很郁闷,虽然是一个打火机,不过想起刚刚看过的新闻,我实在憋不住心里的火。

    陪外公喝了些白酒让我有些忘乎所以,刚出外公家大门我便给修鬼他们打了电话,但是嘱咐他们不用带家伙。

    砸门的时候旁边几家人也挺生气,开着小门缝嚷嚷着让我注意点,别影响他们休息。我正在气头,挨个指着他们骂,结果全部缩回去不敢吭声。男人开门很晚,应该从猫眼里看到陌生人找上门不愿露面。

    “操你妈的,白天你丢的打火机,是不?”插销刚刚拔开,我就把门踹开,男人被门撞到客厅中央听着我的问话居然忘记回答。

    男人四十多岁,筒子房很小,他的老婆看了一眼就把卧室门关上,看起来两个人关系并不好。

    反过味以后男人口气很横,推搡着让我滚出去。鸡头插过来一脚把他踹在了旁边,还没打过这种人,我一时下不去手转头把客厅的吊灯和摆设全砸烂了。

    男人没挣扎,缩在墙边结结巴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一直到警察来把我带走。

    警察是邻居叫来的,我被拎到面包车里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没让别人带家伙确实幸运。

    办公室第二次进了,前一次是被打,这一次是砸别人的家,还好冲着女人的面子没进卧室,不然可能罪名更大。

    听完我的理由以后,值班警察居然瞪着我笑,大约他也对这种从楼上丢垃圾的人很反感。我要求打电话通知家里人的时候他没拒绝,我不想让别人陪我一起遭罪。

    外公当权时的老朋友这次帮了不少的忙,还找到了法院的朋友。有点夸张,但是都是熟人,警察没有为难我。

    男人这时候来了脾气,指着我的鼻子让我赔钱,也没看清自己什么处境还吵着让警察把我拽进去蹲几年。

    警察让我外公去医院做个全项检查,人老了毛病多,受点惊吓也有危险。当然,钱都是男人来付。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瘪了,灰溜溜的什么也不说。一起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在走廊里我扇了他一个嘴巴,他没还手。

    “今天我外公没出事,算你运气好。要是他有点意外,我肯定把你从楼上丢下来。”这是在大门口我当着警察面对男人说的话。警察看着我一直笑,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喜欢警察,这样的警察。不是因为他没有为难我,而是因为他允许我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亲人。尽管我清楚的知道,是我错了。

    很多人觉得混子都是不孝顺的东西,指责哪些孩子没出息让父母失望的时候也往往拿我们做例子。其实很冤枉,就像读过书的人一样可以逼死自己父母,我们之中也有人爱护自己的亲人,而且是很多人。

    土豆的爷爷身子很差,住在一间小平房里平常没人照顾。虽然父母在市区里住,不过土豆还是留在了爷爷身边。有时候见他去市场买菜我们也会嘲笑他要回家伺候老不死的,不过这都是玩笑,没人会因为这个觉得他孬。

    过了几天,晚上在家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觉得眼睛很不舒服,猜到可能是眼伤还没好的关系,我让东子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在医院门诊室外我碰见了土豆,他背着爷爷跑过我身边的时候居然没看到我。我和东子追过去帮他扶着爷爷,他没跟我们多解释就冲过去让医生快点动手看病。

    那晚坐诊的医生是新来的,三十多岁,一个慢腾腾的女人。因为医院是职工医院,平常的医生都熟悉附近的老患者,所以诊断的时候也比较快。而新来的医生慢的出奇,土豆没敢打扰她,在一旁急得直剁脚。

    土豆的爷爷看起来有点悬,虽然还没到有出气没进气的地步,不过两只眼半睁半闭的让我也开始揪心。

    医生又探舌头又听心跳,还加上把脉,大约十分钟才下了药单。开的什么药我不认识,医生的字本来就是天生让人看不懂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医校有专门的老师教这个。我陪东子去拿药的时候,里面的人突然说那种药需要做试敏针,而晚上暂时无法做,让我们明天白天再来。

    老爷子都这样了,谁还能等到第二天?土豆拿着药单回去找女医生,女医生爱搭不理的说:“治他的病就得打我开的针,现在做不了试敏就等明天,不做的话不能打针。”

    我只知道缝针不疼拆线疼,平常感冒发烧都是硬挺着。估计土豆跟我差不多,登时他也懵了,软声软语的拜托医生想想办法。我发现他头上全是汗。

    我和东子也帮忙说好话,不过医生很坚决,说不做试敏的话是违法,出人命需要她自己负责。

    土豆立即开口保证:“出事我担着,你要是害怕我现在就写保证书。”

    这句话有点孩子气,我承认,不过人急了都是这样子的。

    医生也笑了,“出事了我连医生都做不了,明天再来,他躺一晚上没事。”

    既然医生说没事,我拉住土豆让他先送老爷子回家。毕竟不是我的亲爷爷,我体会不到土豆到底有多着急。这小子居然抄起靠背椅冲医生比划,“我他妈的让你打你就快点,再跟我磨蹭我砸死你!”

    晚上医院的人不多,走廊安静到四处都可以听见土豆的威胁。值班的医生有些跑出来看情况,但是没人凑到眼前。还是刚才那句话,这是职工医院,附近的居民医生们大多认识。他们也知道土豆是混子,不愿意自己过来没事找事。

    女医生明显被吓到了,躲在办公桌后面摇晃着脑袋有些要哭的样子。不过医生毕竟是医生,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土豆举着椅子问了她很多遍,她都不肯跳过试敏针直接替老爷子注射。

    土豆是真的激了,一个人装腔作势的时候不可能气的自己的手也在发抖。我拦住他,劝他别干傻事。如果把医生打了,他爷爷更没希望。我说话的时候东子把土豆的椅子也抢了下来。土豆垂头一直没反应,忽然双手扶着桌子向医生磕头。脑壳撞在桌面玻璃上发出的声音很硬实,硬实到我担心土豆的脑子会被撞破。

    女医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转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土豆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见医生没反应,他撤了两步居然跪在地上,“我求你,只要你给打针,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土豆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眼泪也急出来了。

    我没给别人下过跪,也许会有人觉得双腿一松膝盖着地这个动作很简单,也许会有人觉得放弃一点点面子自己也能办到。但是这不是那些废物讨好女孩子的把戏,这是一个男人彻底绝望时唯一还可以赌出去的东西,它代表的并不是自尊,是整个的自己。

    我心很软,尤其看到自己朋友那副模样的时候,真有种冲过去掐死女医生的冲动,尽管知道她一点错也没有。

    其他的医生跑过来说了很多好话,药房主任破例让她给老爷子扎针。我扶起土豆的时候看见他终于笑了,眼泪挂在脸蛋上笑的很卖力,一直在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