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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像我这一种男人 > 第三百一十七章 周虎
    第二天我的心情仍是乱糟糟一片,李桐善解人意的直到中午才把我从家里喊出,陪着她打车来到狗场附近的农贸市场溜达。

    徒步走回狗场时,糟糕的心情和糟糕的天气让我的手指又开始体会冻伤,替她拎着的装着几斤水果的的塑料带也在不争气的手指上勒出一道铁青的痕迹。

    李桐瞥见我的手指,骂我没一点男人样、吃不了苦。对于她这种听起来刺耳的关心,我早就学会了感激。

    “以前冻伤过。”我回答说。

    李桐左手牵着我的指头反复揉搓着,正当我不知所措的颤抖在她掌心的温度时,她却突然把我的手指放在了她的左手中。十指交握,我惊讶的感觉到,她的左手竟比我的指头更加冰冷。

    “以后你就是我的暖手袋,随叫随到。”李桐调皮的笑,脸上尽是朋友间暧昧的疯闹。

    曾经我只把它们当成韩津和那段时间留给我的无可奈何又避之不开的记号,我甚至不相信还会有人能感觉到它们。然而看着李桐的笑,我还有什么可以怀疑,当我发现,原来每一个人都可以去温暖另一个人。

    我小心翼翼的触碰着她的指头,不愿也不敢用力贴近她的皮肤,生怕她会体会我的尴尬而松手。很可笑,那是我遇见的让我最紧张的一件事,几乎让我半只臂膀失去了力气,只因为一个女人的手指。几步、几十步、几百步,我唯一感受的是自己的手,忽冷忽热全因她离我忽近忽远。有意思的是,当我紧张到发觉自己的胸口塞满了硬实的空气,心跳也异常清晰时,我竟然想到了大眼死前的模样。那时我是多么的害怕,怕到连逃离的力气都无影无踪。而此时,我虽然可以抬起我的双腿,我却感觉不到自己在向哪里前进,只因为我的心思都停留在了原地。或者,我遭受过的、经历过的并不如我想象中难熬、刺激,那些所谓的血、可笑的生死伤疤真的没有她的手指更让我难忘。

    一些东西的轮廓被打破,也许是时间,我迫不及待忘记我是谁。于是,我突然渴望天长地久,才足够让我淡忘掉这不应被我贪图的一切。

    来到狗场时,老爷子正在狗房前打量,手里牵着一只黑色的土狗。一米多长,毛色还算光滑,对老爷子亲昵的态度看起来,这只狗一定养了很久。李桐耸耸肩上前打招呼,而我却仍失落在指间突然的冷淡。

    老爷子笑呵呵的冲我和李桐打招呼,聊了几句天气学校后,老爷子把狗绳交到了李桐手里,“我上去上香。”说完,他对着我指了指狗,独自走了回去。

    话含在嘴里,我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心思,但李桐没有看出这些,拖着我的胳膊给我表演逗狗。

    “黑子,养了十多年了。”李桐介绍说。

    我不由怔了一下,很快又释怀。

    “我小时候有人来串门,非想吃黑狗肉。我爸当时想把黑子杀了,用镐头砸黑子脑袋上,没死。半边脑袋全是血,黑子跑了。”李桐拔开狗耳朵,触目惊心的伤疤周围零散凋落着毛,只不过黑子要比我大方的多,毫不介意别人对着它的过往瞠目结舌。

    “过几天黑子又回来了,躺在我家院子里,我爸第二天早晨看它的时候,它还过去舔我爸的鞋呢。”李桐不高兴的说。

    “都骂人模狗样,但他妈的有几个人比狗还忠?”我蹲下身摸起黑子的脑袋,黑子也驯服的趴在了地上。

    “我爸没这么说。”李桐不屑的说:“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看见黑子回来气更大了,骂黑子没骨气,就得靠着人养才能活。当时因为我护着黑子,我爸还打过我呢。”

    一时间,我所有的话都烟消云散。掐着烟头走了很久,我终于笑着耸肩走进了办公楼。

    “你那件事我知道了。”刚进门,老爷子便对我说。汪洋也在办公室里,正在棋盘上琢磨着残局。

    我接过老爷子抛来的烟,不再假惺惺的客气,自顾自点上后摇头说:“我都忘了。”

    老爷子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回身和汪洋继续下着棋。

    很奇怪的一盘残棋,老爷子剩下双士双象一个单车,而汪洋则是双相单士。两个人来来回回僵持了几乎半个小时,站在一旁不敢插话又觉得无聊的我实在找不到东西消遣自己的时间。我只看了几眼棋,换成我,早在半小时前与汪洋议和,而老爷子却津津有味的倒腾着有限的几个棋子,汪洋则有恃无恐的飞着双相,倔强的等待老爷子主动放手。

    “晓峰,这棋该不该合?”老爷子忽然问。

    我察言观色看不出两个人有较真的模样,随即摊手说:“该合。”

    “那你过来。”老爷子指着汪洋的位置。

    我愣在原地,汪洋倒大方的站起身。

    “想什么呢。”汪洋在我身后拍了一巴掌。

    我真的不敢说出自己那一点狂妄又自卑的想法,不过一盘棋而已,我却死死咬在“位子”上。垂头暗笑自己的心思,我坐在汪洋的位置和老爷子继续消磨时间。

    可让我意外的是,老爷子仅仅走了几步便把我的连环相拆散,在我手忙脚乱的时候又吞掉了我唯一的单士。

    我不服气的想要悔棋,老爷子哈哈笑起来,“给别人留一步,就是给自己留一步。汪洋一直不打我车的主意,所以他一直没有输。”

    我心里不由嘀咕起来,脸上却仍装作无意的模样赔笑。

    “晚上有个应酬,你和汪洋陪我去一趟。”老爷子随手从桌上递给我一张名片——李遵义,挂着两家公司的头衔,却只到主任之类。

    “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谈谈,有些事,不是你吃了亏别人就得同情你。记住一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可恨都是一样的,所以……”

    “我宁可别人恨我。”我接口说。

    老爷子把名片放到我的手心,脸上的表情让我看不出是满意还是失望。

    打电话叫修鬼过来接走李桐后,老爷子晚餐时带我们来到了市里的渔港酒店。在一间包房门前,汪洋忽然提醒我说:“进去别乱说话,酒也少喝点。”

    我点点头,老爷子却不以为然的摆手:“虎子的饭,从来没有让人能安心吃下去的。酒随便喝,话别乱说就行。”

    我吃惊的紧赶几步推开了房门,在老爷子和汪洋的身后走了进去。四五个男人,我没有用心去数,眼睛只落在正座上的男人。很好认,周围人笑脸对他,他却只是笑脸对自己的模样,让我立即肯定了他的身份。不过,让我很失望。既是我们这些人传来传去的人物,又是搞大工程的老板,但周虎给我的最初印象却只是个在监狱里蹲久的劳改。

    理由是他的动作。周虎西装笔挺,头发打理的也十分整齐,皮肤深色,抬头纹虽重,但豹子眼抢去了别人大部分注意。只不过,他端着胳膊,右手用方便筷夹着烟头往嘴里送的动作,让我立即想到了他一定在牢里消遣过不少时间。

    至于理由我说不清,身边很多进去过的哥们都这么做,就连老k也一样,从监狱里大赦出来后,每次喝酒抽烟都用筷子代替自己的手指。也许,就连他们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从别人那里学这种动作,为了证明自己在牢里蹲过?这个理由未免太过寒酸。

    周虎说话时手里的筷子连带着烟头总是对其他人指指点点,似乎很满意自己的表情,他的脸上也总挂着笑,大笑。不论多么简单的话,他总是抬高声调使足力气吼着,以至于没多久我便对他失去了兴趣。

    除了周虎外,老爷子再也没给我介绍任何人,当然,老爷子也没把我介绍给他们。主角只是他、汪洋和周虎,至于配角,再出彩永远也只是配角。

    这种场合没几个人喝酒,示意挑菜,彼此客套。除了我一杯接一杯闷头喝以外,周虎倒是喝的最豪爽的一位,自斟自饮,即使身边的人主动替他倒酒,他都扫兴的推掉了别人的手。

    “开发区那建了个项目正在招标。”一番客套后,周虎有意无意说。

    “你有兴趣?”老爷子没有抬头。

    “现在地皮越来越不好拿了,前几年送送钱卖卖我的老脸还能凑合事,现在呢?一个小村委张口让我跟他合伙开污水厂,让我先垫八十万。一共才几万平的楼盘,我给他八十万?”周虎抱怨说。

    老爷子一直没搭话没吭声,只是指着菜让我随意一些,周虎倒也不介意,笑哈哈的说:“今年本想开个盘,妈的城建局告诉我,让我为家乡做点贡献,让我把地皮旁边的一座小山建成公园。”

    “现在干点买卖都不容易。”老爷子干笑说。

    “这帮鳖犊子在外面白话我赚了多少多少钱,一个楼盘,一半以上都还地皮钱了,包工队也得钱,小区也得钱,出个策划宣传也得百八十万,这还不算请设计师和做广告的钱……”周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如果不是早已明白他捞钱的道道,我也许真的会相信他的胡话。

    老爷子似乎也没太大的耐心,听了几句就低下头摸起他的玉扳指,房间里的烟味太大,他不自觉的咳嗽了两声。

    “**的,不长眼睛?”周虎突然停下话,抄着烟灰缸砸向了最远角正叼着烟的家伙。

    我不由自主打了阵哆嗦,随着其他人都掐掉了手里的烟,这时周虎又摆回了笑,夹着自己的烟满足的狠狠吸了几口,随后趴在老爷子身边,“项目在招标,人不能闲着,我琢磨着去忙忙。”

    “你想拿标,用不着我替你跑腿吧?”老爷子取笑说。

    “咱说敞亮话。”周虎干脆把椅子搬到旁边,挥挥手示意我们都退出去,当我刚起身,老爷子却把我拉在了原处。

    周虎立即皱起了眉,老爷子反而第一次笑了出来,“这小伙刚帮你把姓孙的请走,调过头就不认识了?”

    周虎连连点头,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却仍是把我推到了一边,完全没有感激我或者稍微想客套我的意思。

    人都走出去之后,周虎咧着嘴说:“说是要引进外资,顺便拉些人过来做生意,项目要去外面招。操,香港人、台湾人就不是中国人?他们的钱比我的钱好看到哪去?”

    老爷子顿了顿,接口说:“联系个那块的皮包公司不难。”

    “用不着。”我试探着看向老爷子,老爷子并没对我的话表态后,我咬着牙说:“现注册够戗能好使,一查就能查出底,人家也不好往上面交代。”

    “你继续。”周虎感兴趣问。

    我顿时觉得无力,心里把算盘打在了汪洋那些空壳公司上,但到用时,却发现即使只是一层壳,却是我扛不起来的负担。

    汪洋咳嗽了一声,眼角瞟着我说:“我认识几个朋友,他们以前离岸注册过几家小公司。挑一个年头久停办的一换法人,回来就能投标。”

    “好用吗?”周虎对汪洋的语气明显和缓很多。

    “这玩意就是几道手续,花不了几个钱托人去搞年检,手里一个证都缺不了。”汪洋肯定说。

    “你这几个朋友是哪的?”周虎不放心问。

    汪洋扭过头看向周虎,半晌突然挑了挑眉头,“操。”

    周虎一阵难堪,笑了几声掩饰后,我忙不迭替他解了围,“年检、法人,一次都理干净,肯定没尾巴。这种公司都是用完就停,交点钱就能重新合法。除了法人以外,股东查不出来……”

    当我说到这,周虎已经站起身走到汪洋的身边,

    “关键是那头得把标留下。”汪洋不满说,“花花肠子别跟我使,这种事你还能不知道?我答应了就能给你办明白。一年到头过手的钱不少了,用得着总给自己找套子赶?”

    “过手?”周虎连烟带筷子戳到了桌面上,“银行押了十几份分期。咱这样的人,想停手停不下来。上面那么多手掌心冲着我,下面那么多张嘴等着我,我能消停着不喂?”

    开发商做楼拿地的钱并不是一次付清,很多选择分期,当然,这得看自己的背景后台。后台够硬实,期限也押的够长,同样一笔钱可以同时干许多工程。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原本双手空空的人一下子成了到处投资的富商。

    “人得知足。”老爷子笑着插了一句。

    “知足我就不出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买卖,我就是想把项目搞的干净一点,回头在周围圈几块地。”周虎笑呵呵的说:“操他妈的,半路蹦出个土财主,敲玉敲出几千万,非要出个头。”

    “敲玉”就是花钱买一块刚采下来的玉石原料,俗话玉坯子,然后敲掉上面的杂质。这种玩意大多块头很足,每块坯子底价也在几百万。当然,开出好玉价格可以翻几翻,甚至几十番,可想而知,几率也是低的可怜。道上一些哥们如果刚赚笔好钱,也会跑到安徽等地方玩这种玩意,汪洋便曾帮一位老板用这种方法洗过钱。最可笑的是,这种豪赌大多是身家不多的人在玩。手里钱多的人不屑这行,钱多道也多,只有渴望暴富的人才借这条道升天或入土。

    与开赌不同,敲玉这条道大多是矿厂自己设局,也有少数行内人在里面淌浑水,因为买卖太招风,所以并没有真正“黑”起来。

    看到小辛没有在场,我隐约猜出周虎不想添麻烦,没有“请示”汪洋和老爷子,我自告奋勇的插嘴说:“我找他出来吃顿饭?”

    “就一顿。”周虎伸出食指。

    汪洋鼻子里嗤出笑声,手背砸了砸我的后背,我立即点头应承。

    话聊到这份上,周虎已经尽兴,随口要招待我们出去换家饭店吃饭,老爷子和汪洋都一口拒绝。

    没有继续客套,也没有坦白事成的报酬,当我打电话叫来哥们开车后,周虎大咧咧的扶着老爷子走出了房间。

    出了饭店周虎便钻进了一辆挂着军牌的改装98金旋风,怔了一下,我和等在楼下的哥们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金旋风在道面上已经少见,即使花再大的价钱替它拆卸更新,都远远比不上哪怕一辆佳美雅阁更抢眼球。但挂着军牌,这让我不得不佩服和嫉妒他的张扬。

    道边停着几辆出租摩托,周虎大概嫌弃喇叭不够直接,倒车时直接顶向了其中一辆。摩托司机当时有些发火,也有些吃惊,眼睁睁看着吉普的后备胎撞向自己的车头,居然除了吼叫没有任何行动。

    汪洋不耐烦的挥挥手,我立即拉着二郎冲了过去。摩托司机反应不慢,连忙灰溜溜蹬着地面半拖半骑让位,周虎满意的从窗户里摆摆手,笑的模样很憨厚。

    “操,这车上道谁敢拦他?”修鬼边嘟囔边笑,“有钱真牛逼。”

    “谈啥了?”鸡头对这些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本就不是喜欢在大道上张牙舞爪的人。

    “没听懂。”我摇头叹气,“光听到多少多少钱了。”

    “你给我打住,现在学会跟咱藏心眼了?”鸡头推搡着我说:“又他妈不是研究飞机导弹,你能听不懂?”

    我看向鸡头,发现他和修鬼同样笑了起来,不过藏在笑下面的尴尬显而易见。抿着嘴唇我只有笑,“今天老爷子说了句话,我没听明白。”

    鸡头扫兴的转过头,修鬼给了我台阶,接口问:“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耸肩说。

    “考秀才呢?”修鬼取笑说:“不懂。”

    鸡头哼唧两声,忍不住插嘴说:“**之人必有可操之处,对不?”

    我张大嘴瞟了修鬼一眼,他也同样的动作,相互点点头,不约而同对鸡头撩起了拳头。

    晚上回到家中后,我一直在想着汪洋用眼角瞟我的样子,似乎认同又似乎调笑。

    小腰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我和她没有多说什么,我仍记得的就是在电话中她断断续续抽泣的声音,我知道她为了什么哭,也不清楚她为什么哭。相爱是征战,精疲力竭或死心塌地。我和我们在两者中徘徊了太久,剩下的结果只有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我一直没有解释,更没有安慰,耐着性子听她哭,我想这是她想要的最痛快的结果。女人总习惯用表达伤害自己来惩罚另一个人,却不知道,对男人来说,这种惩罚破坏的不仅是心情,还有感情。

    当电话那头终于消失了声音,我立即拨给了李桐,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借口要不要帮她送车去检修,借口要不要接她出来透透气,总之我扯了很多不必要的借口,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另一种声音,并不动听却绝对安心的声音。

    李桐给我的满足只有几句,很快她便忘记挂断睡了过去。我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有同样做,我捧着电话,偶尔触碰键盘让它不会熄灭灯光,然后,我安静的自言自语,失神的全力聆听,一直到天亮。

    当李桐醒来捡起她的电话,疑惑的骂我脑子有病害她浪费话费时,我才说了声早安匆匆收线。

    出奇,我没有一点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