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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红颜劫 > 第20章
    她已经十分刻意地不去看他了,可仍然在猝然间与他目光交会!钟离瑨温文地对她微微一笑,霎时,她的心蓦的惊跳了一下,脸上似有热意开始蔓延。她赶紧闭上眼睛,凝神定气,将所有有或没有的思虑全数屏退到脑后——卞老还在为她诊脉呢!这乱跳的脉象岂非要教卞老诧异?

    见她慌慌张张地紧闭上眼睛,钟离瑨唇边的笑意更深。再看向她的“海棠春残图”——一株海棠,几点芳草,片片落花,还有一羽飞莺,用色素淡简洁,流露出淡淡的伤春情绪。右上角是她题就的诗句:

    “晴昼初长莺语嫩,小园风过残香阵。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

    有信海棠待来春,无言芳草凭谁问?她在感伤自身!她的心事全在那最后几个字中泄露无遗!难怪她方才犹豫着不肯将图示人。想来今日,她是全未料到会有人前来客院探望她,才敢如此大胆地在画纸上倾吐心声。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视妇人再嫁为滔天大罪,至少,他就并不认为妇人必得从一而终、不事二夫——一切要看所嫁者是否值得她们这样去做!这世间男子,妻妾成群者不计其数,若那些繁文缛节、重重规条单单只用来窠臼女子,未免有失公允。事实上,除却那些高门显第、宗族大家,为了赢得几座牌匾旌表的虚荣,以女子名节为炫耀,而无视女子孤苦寂寞的生涯之外,世间女子再醮者,仍是为数不少的。如王映淮这般如花似玉、聪灵娴雅的女子,想要改嫁,根本不愁找不到好人家。他倒觉得,若是她真的为了那失国败家的“丈夫”苦守,反而是大大的可惜——她最多不过是个有品阶的侧室罢了!从根本上说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偏妾没有什么更大的不同。

    站起身来,他走到书案前坐下,在画卷上写下了几行字。

    忽然,邢柟的高声大嗓在院中响起,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想来是春梅提醒他卞老正在看诊的缘故。钟离瑨悄然步出房门,交待了春梅几句,便与邢柟一起出了客院。

    卞老睁开眼睛,收回手,道:“夫人体质,虚弱阴寒,须得长期调理,逐步温补,不可操之过急,如此,日后才好再育子嗣。”

    子嗣?王映淮失笑道:“卞老说笑了!”如今她连官家在何处都不得而知,到哪里去求“子嗣”?

    卞老又问:“夫人在家时,可是经常进补?”

    王映淮点头,“只是,每服一剂,反而更见虚弱。我与侍女都怀疑那补剂有异,三五次后,便不敢再服,再有送来,均悄悄弃去了。”当时,她们猜测定是那些争宠的妃嫔们买通了御医,想以此置她于死地。好在她自己发觉不适,及时停药,才得以避免魂断栖霞宫。

    卞老道:“补剂其实并无大错,要看是何人服用。夫人体质,原本是虚不胜补,强行进补,只会适得其反。”就看这王映淮如今的苍白,靠淡扫的胭脂点染出的健康颜色,完全可以想象到宫中美人们相互倾轧、密谋陷害的过往,卞老不禁叹息道:“豪门深院,受宠也不是件幸事!”

    “唉!”王映淮也叹息,“可惜我屡屡进言,希望官人宠及众美,奈何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卞老笑道:“想不到,夫人竟是如此贤德!”

    王映淮一哂,也笑道:“贤德虚名,要之何益?为妻者贤德,尚自出于爱夫之心,为妾者,则远远未必。”

    卞老深看她一眼,又道:“智者千虑,百密一疏。你可曾想过,唯其不争,则人莫能与之争,无论你是否想博贤名,如此做法,只会令他愈加放你不下而已。”

    王映淮叹道:“我亦深知如此。只是,若要去曲意逢迎、谄颜媚笑,争风吃醋、与人斗胜,于我更是难于登天啊!”

    卞老点点头,“夫人生性耿介,老夫已然看出。”收起脉枕,起身辞道:“时辰不早,老夫便不久留了!”

    送走卞老,王映淮回到书案前,见那幅“海棠春残图”仍摊在案上,轻叹一声,将其卷起,万没料到卞老今日会来,竟然还带了钟离瑨,结果,让他们见到这画上题诗,不知他们都会如何猜想?罢了,罢了!反正只待这战事稍歇,她就要离开,他们想些什么,她就只当不知吧!

    嗯?她停下手,觉得卷首似乎有异,展开一些细看,发现在自己题诗的下方,又多了一首题诗:

    “花有娇羞叶有神,花期苦短叶长存。

    春去何妨赏新绿?亭亭风骨更宜人。“

    这是钟离瑨所题无疑!但是……这是什么意思?哦!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所谓的“弦外之音”?他不过就是就画论画而已!钟离瑨才思敏捷,乐观豁达,实在不是她这般小儿女作态、伤春悲秋的襟怀所能比拟的!千万不要想得太多!

    第九章

    两日后,邢梁归来,联络五马山事宜一切顺利。巡社进入紧张的备战中。五马山毕竟是大山寨,其实在整个联合抗金计划中,五马山居主体地位,但对于巡社来说,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大战历练机会。

    “七小姐来访。”侍女前来报知。

    “有请!”王映淮放下手中画笔,起身出迎,心中疑惑着成日忙着练兵的邢柔柔如何有闲前来串门。

    “我来看看王夫人这里,是否有什么物事短缺,也好及时教人补上。”邢柔柔自报来意。事实未必如此。方才在巡社战略出台之后,她一看之下大为不满,找到族人理论,却被嘲笑一通,心中憋着火气,无处排遣,不自觉就走进客院来了。或者,还有一重隐秘的原因——不知道钟离瑨是否又会莫名出现在客院中?前日,当见到钟离瑨自客院走出来时,她心中酸意泛起,至今不能平复。可是,又不能全数怪罪到王映淮头上,她被软禁着,只有他人来找,断无她去召唤的可能。最可恶的就是那个钟离瑨,数月来手段使尽,他就是无动于衷!总不能叫她作出什么失仪之举去勾引他吧?她可是宗族大家的闺秀!而这个王映淮,到底是什么原因,会使得素来敬女子而远之的钟离瑨主动来找她呢?当然,并不能就因此认定钟离瑨对她有什么意图,毕竟,她是他救回来的,问候一下也并不为过。她想,除却美貌与才情,她肯定还有特出之处,否则,一向鄙夷女子的六哥怎会如此动心?六哥这两日又在闹他的不要议亲了,而这回显然是为了她。

    “多谢七小姐!”王映淮道谢,“这院中一应俱全,没有什么短缺的。上回我才说想做个香囊,春梅便立即找来刀尺绣绷,还顾及我臂伤未愈,直教我画出绣样,让她来绣制。府中侍女,照应确是十分周到妥帖,平日里一应安排,无不井井有条,便是在我自己家中,也无非如此。春梅说她原就是七小姐院中的,可见七小姐真是调教有方!我还听说七小姐统领着这巡社中唯一的一部女兵,和男儿一样,抗击金兵,拱卫东平,真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实实令映淮羡煞!”

    “王夫人过誉!”邢柔柔心中自豪,“保家守土,既是人人有责,何独女子除外?上回六哥他们应募去守磁州,我本也想同行,无奈家中死活不许!六哥平素,总是以此取笑女子。如今,我终于能建成女子部,还真多亏了钟离社长。我也是想让那些看不上女子的男人瞧瞧,我等女子,也同样可以上阵杀敌,分毫不比男人差!”

    “七小姐所言极是!”王映淮点头称许,“自古以来,女中豪杰,层出不穷,上至商妇好、周叔隗,下至花木兰、毛皇后,于战乱纷扰之时,驰骋疆场,舍生报国,何曾落在男人之后!可见世间女子,若非为陈规陋俗所累,能建功立业者,其数定不下男子!”

    “王夫人所言,正称柔柔怀抱!柔柔今日方知,夫人实为我知己!”邢柔柔满心欢喜,以前从未听过如此中听的话,而且,王映淮短短数言,引经据典,有理有实,若在当时她能够以此学问去驳倒族中那些大男人,敢不教他们羞愧汗颜!但是,这些也只是说说容易罢了,真要想拔除那些陈腐思想何其太难!她叹息道:“无奈那些陈规陋俗,早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除却历代陈腐之儒,条规立说,唯恐女子登天之外,更有身为女子者,推波助澜,极尽谄媚之能事,迎合男子之心,禁锢女子手足,只为自己赢得贤德之名,却为天下女子种下荼毒之苦,不知是何居心?”

    王映淮失笑道:“七小姐不必为此耿耿于怀,较之男子,女子确有不足、不便之处,前人条规立说,也是为了治世有序,禁锢女子之论,映淮以为,实为后人之附会推衍,怕也不是前人初衷。”

    “不论如何,却也为别有居心之人利用了!”邢柔柔犹自忿忿不平,“便是如今,我屡屡请战,无奈族人均不准许!”

    “应援策应也是杀敌立功啊!”王映淮劝道,“战局如棋,有主有次,只有进退有序,首尾相呼,才能全盘皆活,攻而必克。为将帅者,往往并不着眼于一城一地、一时一刻之得失,而统观于全局之利益,舍小取大,权衡各方,才能常胜而不败啊。七小姐如今已经统领起女兵,开此先河,日后自可发展壮大,建功立业,不必急在一时!此次即便不去冲锋陷阵,但拱卫本营,策应有力,就是首功一件!”

    “王夫人句句金玉良言,恁是与众不同!”邢柔柔的愤懑平和了许多,“那些大男人们,个个凶神恶煞一般,我就从不曾听过如许中肯有据的言语!总以女子为由,强词夺理,实实令人不能心服。”

    “男子素来自诩为天,如何能以女子立场论事?”王映淮笑道,“只要我等女子不事妄自菲薄,又何必在意他们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