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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红颜劫 > 第30章
    惊马风驰电掣,完颜宗陟只能紧抱住马颈。而那宋人竟然在掷出火球时,就断然策马奔向马车,一路披荆斩棘,此时已然逼近车身。

    “映淮!”

    车内的王映淮已经被震得七荤八素,可是这熟悉的一声呼唤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听错的!是拙玉!

    “拙玉!”她扬声高喊。

    钟离瑨在靠近车身时奋力举刀劈向车篷,车篷裂开,王映淮极力稳住身形,靠近车侧边缘,向拙玉张开双手。

    完颜宗陟制止不得,反头大叫:“不要!”在这种急速奔驰下,这种举动无异于玩命!

    钟离瑨一次次靠近车身,倾身斜侧,终于一举扣牢王映淮,猛力一拽,将她带到自己马上,然后毫不迟疑,改向疾驰而去,并在身后扔下数枚火球。火球着地处,浓烟腾起,这么厚重的烟雾,又比金兵以前见过的烟球散发出的烟雾浓重得多!

    等到浓烟渐散,金兵茫然四顾,哪里还有那两人一骑的身影!

    完颜宗陟终于制服惊马,回到金兵中,心下懊恼已极!这次奇袭,虽则一兵一卒未损,可是最重要的人,已经被劫走了。来人的目的也正在于此。那个宋人,就是王映淮的心上人!而在飞马疾驰中援救的一幕,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仿佛两人演练过无数次一般!而这一次,他知道,他再也难以找到王映淮了!来人单枪匹马,去后无影无踪,可以料定,他们绝不会再回东平镇,而天下茫茫,要往何处去找?更勿论宋国还有江南半壁。此时,他只觉得心中仿佛就如同这暮霭中的大地一般,空旷而茫然了。

    ***

    细草微风岸。清溪水潺潺。

    借着熹微的月光,钟离瑨为王映淮细心地清理着腿上的划伤,现在回想那惊险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能够完成?如果自己一时失手,那么王映淮的下场绝对是粉身碎骨!涂完伤药,两人相视一笑。

    王映淮轻声道:“我知道,你定能寻到我。”

    钟离瑨也轻声道:“我也知道,你定会伸手给我。”

    她望向他,微笑道:“因为,我知道你定不会失手!”

    他也笑问:“若是我失手了呢?”事实上,他当时还真的没有十分的把握。

    “一死而已。”王映淮淡然道。这半年来,经生历死的时刻多了,才知道,死并不是难事,最难的是活着。若是拙玉不来救她,到了金国也无非要死,早一刻、晚一刻,并没有多大分别。但是拙玉来了,她就是在等待着他的到来啊。

    她淡然却坚定的容颜诱引着他,他转移目光,解释着自己晚到的原因:“我知道你在等我。在雄州驿我才追寻到你们的踪迹,谋划了两日。让你久等了。”

    她点头,“我也知道你出则必胜,只是渐近燕山,不免情急了些。”

    月光下莹洁如玉的美颜胶着着他的目光,他的心越来越热切,他渴望将这一分一寸的美丽深深印入脑中、心里,从眉间额际,到颊边颈项,这些,此后,都将只为他绽放!等等!颈项?她颈项间那浅紫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以前有吗?难道是完颜宗陟……他狐疑地盯着那痕迹,问道:“那是什么?”感觉心中酸意连连泛起。

    王映淮见他神色,已经猜到他想到哪里,轻声叹道:“我若要从他,早便从了,何必等到如今!”

    钟离瑨为自己的揣度感到一阵赧然,却仍是难解疑惑,“难道……他竟会置你于死地?他不是爱你入痴么?”

    王映淮黯然道:“我手脚被制,便咬舌自尽,完颜宗陟想迫我张口,扼住我脖颈,我不肯张口,横竖一死,便被扼死也是一样。僵持了好一阵,最后他放手了。事实就是如此。信与不信,你自己定夺吧。”言毕起身欲去。

    钟离瑨急忙一把抱住她,“是我不对!妄自揣度!再无下次!”

    她挣扎着,却被他抱得更紧,长叹一声道:“也难怪你啊!宋人对金人恨之入骨,女子一旦身陷金营,名节便必然有污!失身与否,已在其次。只是如此以对金人之恨,转嫁于女子,未免残酷。”

    “不是!我从不曾作如是想!”钟离瑨急急分辩,“我一直信你!方才只是一时……妒火攻心!”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是怕你……对他有意!便是直到今日、此刻,你也从不曾对我松过口,说一句心中有我的话!”

    王映淮心头震动,原来默许终究是默许,真实的心意,还是要求诸于言语,才能令对方心中真正踏实安定!那么,是她太吝惜了,竟然连一句言语也不肯给他!

    “拙玉!”她唤道。

    钟离瑨应声望进她眼中,只听她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映淮此生,历经劫难,死之一事,早已视如鸿毛。唯一缺憾,便是心无所依。所幸者,终得遇你!我心归于你,誓如磐石,永不相负!天地可鉴之!”

    “映淮!”钟离瑨心中感动无以复加,握住她双手,“瑨今生得你,于愿足矣!从今日后,粗茶淡饭,同甘共苦;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拙玉!”王映淮已是泪水盈然。

    世间还有什么比海誓山盟更动听的语言呢?

    ***

    自从城下之盟后,黄河以北,便到处都有金兵。只有速速逃离金兵的活动范围,才能真正谈得上安全无虞。两人不敢稍有疏忽,一路马不停蹄地向江南驰去,风餐露宿,昼夜兼程,直到终于渡过长江,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江州,彭蠡湖畔、庐山脚下,未经战乱之苦,依旧风光如画。走在路上,只见禾苗纤秀,芳草芊芊,小桥横度,活水穿花,天然景致令人心旷神怡。

    钟离瑨道:“‘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眼前景致,真是美不胜收!此前不曾到过江南,如今看来,在此住下,不止要徘徊流连,怕是要忘却故里了!”

    王映淮笑一笑,道:“若真能忘了故里,你便不是钟离瑨了!”功名利禄于他本无所求,却在金兵南侵时毅然投笔从戎,就算在没有战火的江南半壁,若是有北方战事不利的消息,只怕他念念不忘的仍是要去军前效力。

    钟离瑨盯住她,要笑不笑道:“不行了!美景当前,已是不堪,再有美人,想不忘都难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浮梁县城内的面貌,比起八年前,变化还不算很大,重要的是那条窄长的主街没变,变的是,嘈杂的市声中,听到了来自北方的声音,想来浮梁县内,也有不少北方移民。自靖康以来,就有不少北方人南下。尤其建炎以后,宋室衣冠南渡,中原宋人更是大批大批地南迁。

    凭着记忆找到自家的大门,梧桐小巷,仍是那一派安详静谧、整洁恬然,王映淮泪水倏然而下,八年了!终于回来了!而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孤身女子,想要回家是何其艰难啊!出门而无男人护持,随时随地都可能身处险境,这不是有心无心的问题。设若没有钟离瑨,这一辈子,她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然而,物是人非,这里已不再是王家。两人在梧桐巷依次打听下去,终于得知,王拯早在宣和四年退闲之后,已迁回洪州老家。两人又一路风尘赶往洪州。

    王映淮对洪州并不熟识,还是十余年前的记忆,凭着依稀的印象,几经辗转打听,才找到老家的村落,而一棵繁茂粗壮的古樟,终于引领她站到了一家大门前。她犹疑着伸手欲叩门,可又缩了回来,只怕又是一次希望落空。钟离瑨轻轻拍拍她,鼓励道:“不必担心!即便不是,尚有我在,慢慢打听,终有着落。”

    来应门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童,天真烂漫,笑问客从何处来。

    钟离瑨道:“烦劳小哥通报一声,江州浮梁县故人来访。”

    小童听人称他“小哥”,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进去通报,不久,出来领两人入内。

    主人站在厅中,满腹狐疑地望着一双正走进来的男女。那男子身材颀长,眉目俊雅,却并不认识;那女子身姿纤巧,轻纱遮面,又看不清晰。他疑惑地发问:“二位是……”

    王映淮见到主人,一眼就认出是谁,强抑着内心激动,轻轻揭去面纱,唤道:“王二哥一向可好?”

    王二哥?有人这么称呼他吗?王溱愕然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然后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支吾着:“你、你……你是……”

    王映淮使力点了一下头,示意他的猜测不错,王溱骤然双眼放光,只听小妹很快说道:“十余年了,怪不得王二哥忘记!二哥可还记得,浮梁县梧桐巷中幼时的街坊吗?小妹正是吴倩娘。”

    “哦!”王溱很快会意,“当年吴小姐远嫁北方,却不料今日还能再见!”

    王映淮叹道:“北地战乱,小妹家人或被掳、或被杀,已然举目无亲,小妹跟随流民南下,想起江南还有干娘,于是不揣冒昧,特来投奔!还望王家能暂时收容!”

    “吴小姐说哪里话来!”王溱道,“今后王家便是你家!你北去后,家母还时常惦念你呢!哦!对了,我这就领你去见家母!”站起身就想迈向内堂,蓦的又想起还有一人,定住身形,问钟离瑨道:“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在下钟离瑨,河东大名府人。”钟离瑨拱手自我介绍。

    “小妹此来,多承钟离公子一路护送。”王映淮解释道。

    王溱看看小妹,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视了一遍,钟离瑨眼中毫不掩藏的情意,小妹脸上微微泛起的娇羞,已然全数落入他眼中,他心中已经有些明了。可是眼下家人重聚相见实属当务之急,其他事宜,且等过后再作计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