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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闰长林便报告了毛泽东。

    毛泽东勃然大怒,掼下笔大步出问。我怕他要打儿子,忙紧紧跟上,准备劝。可是,毛泽东连儿子的门也没进,就站在门口吼了一嗓子。毛泽东不吼则已,一吼便如雷鸣,惊天动地:“毛岸英,你想干什么?”

    一嗓子,毛泽东只吼了一嗓子,正在床上哭闹的毛岸英立刻老实了,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毛泽东转身就走。根本不屑说第二句。

    几个星期后,毛泽东在村边散步,碰到毛岸英从邻村下乡回来。毛岸英跟父亲打声招呼便想溜,毛泽东抬手叫住他:“你不要躲我,结婚的事想通了吗?

    “想通了。”毛岸英垂着头说,“是我不对。”

    “思齐呢?”

    “她也想通了。我们已经商量好,过年以后再结婚。”

    “这才像我的儿子嘛!毛泽东满意地摆了摆手,“你去吧。

    继续散了一阵儿步,毛泽东忽然立住脚,望着我问:“银桥。你说我跟儿子亲还是跟你们亲。”

    我想了想,说:“感情上还是跟我们亲。”

    毛泽东不置可否,若有所想他说:“我跟我的儿子,几年难得见一面。就是到了一起,一年也难见几面。我只是和你们朝夕相处,形影不离。我和我家里这点事,瞒夭瞒地瞒不过你们。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要讲,我死了以后可以讲,要讲实话。””

    后来,到1958年,号召工农兵写文章。我想写毛主席,毛泽东又说:“我活着的时候你们不要写,我死了以后你们可以写。”

    抗美援朝开始后,毛泽东决定送儿子出国参战。江青和其他一些同志都曾劝过毛泽东,说岸英在单位里负责任务很重,不好离开,不要去参战了。毛泽东讲了应该去的道理。给我印象最深的仍然是那一句:““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他不去准还去?”

    毛岸英牺牲后,彭德怀来了电报。叶子龙同周恩来。江青商量一番、没有告诉毛泽东。后来,毛泽东办完公到新六所一号楼休息时,叶子龙和江青才把消息报告了毛泽东。

    当时,毛泽东正坐在沙发里。听到消息先是一怔,盯着江青和叶子龙一声不响。江青和叶子龙不敢说第二遍,也没敢说一句安慰的话,不约而同垂下头。

    于是,毛泽东眨了一下限,目光开始缓缓移动,望住茶几上的烟盒。他去拿烟,西次都没有将烟从烟盒里抽出来。我忙帮他抽出一支烟,再帮他点燃。

    屋里静了很长时间,谁也没说一句话。能够听到的只有毛泽东咝咝的从牙缝往里吸烟的声响。陕北农民吸烟都喜欢发出这种咝咝声。大概是烟雾熏了毛泽东的眼睛,大概他想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我见到毛泽东眼圈陡然一红,变湿了。

    叶子龙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又沉默了很久,毛泽东吸完第二支烟,把烟头用力拧熄在烟缸里,发出催人泪下的一声叹息:“唉,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呢……”

    我把头扭向一边,我哭了。

    毛泽东没有哭,又吸燃一支烟,开始听江青汇报儿子牺牲的经过。我只听清几句:敌机轰炸,扔燃烧弹,毛岸英从防空洞里出来就没回去,烧死了。更多的话我没听到。因为我脑子里总是回荡着那声叹息:“唉,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呢……”

    毛岸青是毛泽东与杨开慧的第二儿子,长得很像父亲,杨开慧烈士牺牲后,他小小年纪便如风卷絮一般,吞尽了生活的苦果,尝遍了流浪乞讨的辛酸,身体受到很大损伤。毛泽东对岸青疼爱关心,知道他身体不好,不像对毛岸英要求得那么严厉。并且经常亲自过问岸青的治疗情况。

    1957年,毛岸青在青岛治疗休养。8月上旬,毛泽东来到青岛,住在青岛交际处。他振我把毛岸青接来。父子俩悄悄谈心。毛泽东过去与毛岸英谈话,主要是谈学习,谈政治,谈工作。与岸青更多的是谈学习。生活和身体。毛泽东听说医院有名女护士对毛岸青照顾很好,两个人有了一定感情,就请警卫处人去医院了解一下情况,顺便看看毛岸青生活医疗的环境条件。警卫处派了警卫员徐永福去医院,详细询问了毛岸青在医院里治疗休养的情况,回来后,徐永福写了一份调查材料。毛泽东仔细看了这份材料,特意请卫士田云玉向徐永福转达谢意。毛泽东说:“你告诉小徐,材料写得很好,谢谢他,代我谢谢他。”

    毛泽东对两个女儿李敏和李钠也是既富怜爱之情,又保持严格的家教。李敏刚生下来时,邓颖超抱起孩子,深情地端详着说:“真是个小娇娇。于是,她便有了“娇娇”这个动听的小名。1947年娇娇从苏联回国,到毛泽东身边上学。毛泽东为她取了个学名:李敏。

    当时,毛泽东化名李德胜。《论语》中有一句话:“君子欲恼于言,而敏于行。对古文颇有研究的毛泽东,为两个女儿分别取名李敏和李钠,寄托了自己的愿望。

    李敏和李钠自小就是跟随我们警卫战士吃大食堂。上学后便在学校食堂吃饭。她们并没有随父亲一道享受共产党主席的“小灶”,考上大学后,吃住便都在学校里,同所有的普通人家的子女一样,一个宿舍住6个或8个人,睡上下铺。吃一样清淡的伙食。她们总是穿一身旧蓝布衣服,和大家一样上课,一样下乡参加劳动,一样走路。骑车、挤公共汽车。如果不加说明,没有谁会想到她们是毛泽东的女儿。

    李敏的情况,看过王行娟所著《贺子珍的路》便可以有个基本了解。我这里不多讲了。我主要讲讲李钠。

    大约是在1956年左右,毛泽东有一次散步时,曾问过我:“你的感觉,是李敏好呢还是李钠好呢?”。

    我说:“都很好,两个孩子对我们都很尊重。她们没有某些高干子女那种容易表现出的优越感,她们要求自己严格,有上进心。

    毛泽东摇头:“我看她们不如你们有出息。也不如你们有前途。她们比你们吃苦少,能吃苦的人才有出息。我说:“主席,你还想叫孩子们怎么吃苦?她们可是比普通人家的子女吃苦多了!

    毛泽东摇头:“你说的不对,你讲吃苦的时候思想不对头,因为你首先想到她们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给她们定了不同一般人家子女的标准。”她们不就是吃大食堂吗?大食堂的伙食要比多数农民家庭的伙食好,难道不是这样吗?”

    我兑:“主席,你总找低的比,这不公平,城里人家大多数未必比学校食堂伙食差,我家里就比大食堂的伙食好。”

    毛泽东笑了:“你为革命做了贡献么。吃好点人民没意见。她们还没有做贡献呢。人哪,生活上还是跟低的比有好处。不比贡献比享受,那就没出息了。

    在毛泽东的子女中,李钠相对来说吃苦不如她的哥哥姐姐多,但我始终认为她比7般人家的孩子吃苦多。我到毛泽东身边后,从1947年始,李钠才7岁,便跟我们这些当兵的一样行军,一样餐风露宿,一样地经受了飞机轰炸,听惯架。便跑去报告了毛泽东。毛泽东把我叫进屋,声色俱厉:“三令五申,为什么还要搞特殊化?

    我不怕江青发脾气,但是害怕毛泽东发脾气。我小声喃喃:“别的家长也有给孩子送东西的。”

    “别人可以送,我的孩子一块饼干也不许送!毛泽东拍了桌子,“谁叫她是毛泽东的女儿!

    我再不敢言声,也再不敢给李钠送饼干。回到家里,我向爱人发牢骚,说江青向毛主席打小报告批评我。嘴里这样牢骚,但我心里明白,江青在这件事上做得还是对的,毕竟李钠是她的亲生女儿。

    事隔不久的一个星期六,李钠回到家里来。卫士尹荆山在倒茶时提醒毛泽东:“主席,李衲回家了,二三个星期没见。一起吃顿饭吧?

    毛泽东掀起眼皮,目光柔和,含着感激:“嗯,那好,那好。”

    小尹忙去报告江青。江青略一犹豫,小声说:“多下点米,多放点油。”

    毛泽东没有专门吃饭的饭厅,每次都是卫士用食盒把饭提到卧室或办公室吃。今天搞了四菜一汤,还有辣子、霉豆腐等四个小碟。炊事员得意他说:“我今天多下了一倍的米!”“李钠在毛泽东卧室里向父亲汇报了学习情况。未了委婉他说:“我的定量老是不够吃。菜少,全是盐水煮的川水还不够大师傅沾光呢,上课肚子老是咕噜噜叫。”毛泽东教育女儿说:“困难是暂时的,要和全国人民共度难关。要带头,要做宣传,要相信共产党:……”他还开句玩笑说:“大师傅掌勺连我也管不了呵!”

    尹荆山进去招呼:“主席。饭好了。”

    “嗯,今天一起吃饭。”毛泽东拉住女儿的手,一起走到饭桌旁。

    李钠抓起筷子,鼻子伸到热气腾腾的米饭上。那是红糙米,掺了芋头。她深深地、深深地吸吮着香气:“呵!真香哪!”她望着父母灿然一笑,那么天真可爱!

    江育望望女儿,望望毛泽东,想说什么,“可是卫士们侍立在旁边,她便忍住了。勉强笑一笑,夹一筷子菜放在女儿碗上。

    “吃吧,快吃吧。”毛泽东用筷子示意。

    李钠向嘴里拨饭。饭大烫,她咝咝地向外吹熟气。吹几下便咽下去,眼睛烫得湿润了。

    “吃慢点,着什么急?”毛泽东尽量平静他说。他轻轻笑着,但是笑得越来越不自然。“李钠瞟一眼侍立的卫士,腼腆他说:“在学校吃饭都快。习惯了。”

    “现在是在家里么。”毛泽东说话声音很低,已经变成苦笑。

    “吃菜,多吃莱。”江青不停地往女儿碗里夹菜。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保持开始那种笑的样子,却是哆嚏着僵便的。她望着李恼吃饭时,那目光神色是母亲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