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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高三学生刘晓飞在此时此刻就没何小雨那么幸运了,他正戳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已经转业三年的华明集团副总刘凯抱着肩膀在屋檐下站着,冷冷看着他。

    今天小刘被老刘罚站。

    小刘在中午的毒太阳下面光着膀子,一站就是俩小时。他一声不吭,肩膀和脖子上晒脱了皮。

    当妈的急得左跑右窜,劝了这个劝那个,还赶紧拉儿子回来,儿子就是不回来,在院子里面站着。当妈的没辙了,就只能抹着眼泪给儿子抹防晒霜什么的:“冤家啊,你们怎么就是一对冤家呢?”

    老刘不吭气,就那么站在屋檐底下,看着在小花园里面罚站的儿子。半天,老刘问一句:“主意改了没有?”

    “没改。”小刘就闷闷的说。

    “接着站吧。”

    半天,老刘又问一句:“准备报哪儿?”

    “陆院。”还是闷闷的。

    老刘就不说话,于是小刘又接着在毒太阳底下罚站。

    俩小时左右的时候,儿子中暑了。

    当妈的赶紧招呼老刘,老刘鼻子里面哼了一句:“就这个熊样子,还报陆院?”

    老刘当兵出来的,站军姿中暑算什么事情啊?太正常了,还没有要求他军姿的基本要点呢!但是儿子还是儿子,赶紧给背回去。小刘缓过来以后,老刘又问:“准备报哪儿?”

    “陆院,侦察指挥。”闷闷的,就是虚弱也不肯服软。

    老刘叹口气:“为什么你就死盯着军校呢?你爸当了半辈子兵,难道会害你吗?”

    “就是,”当妈的赶紧插嘴,“有什么话咱们都好好说,不行吗?何必一个顶一个呢?多大的仇啊,不是父子吗?”

    “我喜欢。”小刘就闷闷的。

    “你喜欢?”老刘的眼睛里面闪过年轻时代的自己,新兵连里面的意气风发,但是随即又黯淡下去了,“军队是个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小刘不吭气。

    老刘叹口气,又叹口气,随即挥挥手:“随便你吧——记住,后悔的时候不要怪我。”

    哗啦啦——84年大阅兵陆军方阵的大海报就名正言顺的贴在了小刘房间的墙上。陆军将士整齐的军装,锐利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小刘的眼睛。

    哗啦啦——一箱子私藏的“军火”被倒在床上,子弹壳做的飞机坦克大炮模型一一被摆在屋子各个角落。

    老刘苦笑着站在儿子房间门口无奈地看着。

    小刘拿出一个很大的相框,摆在写字台最显眼的位置。老刘就一愣——几十个穿着迷彩服的侦察兵战士抱着自己的步枪围着“老山主峰”这块碑,他们的右臂都佩戴着刺绣出来的狼头臂章。中间不是别人,就是何志军。

    “从哪儿来的?”老刘很意外。

    “何叔叔送我的。”小刘擦去相框上的灰尘。

    “你想成为他?”老刘问。

    小刘笑笑,露出一嘴白牙。

    照片上的何志军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

    眼神当中透出一股鸟气的何志军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现实。他站在充当临时大队部的原阵地管理连排长的房间里面,看着外面正在野战炊事车前准备开饭的战士们面色凝重。干了好几天清理营房工作的战士们在高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嗓子都扯破了吼着,这是一种独特的军队艺术。

    在他身后的耿辉放下电话没说话。

    “经费问题能不能解决?粮食什么时候运上来?”何志军头也不回问耿辉。

    “拆东墙补西墙,这回好了,没砖头补了。”耿辉苦笑一声,淡淡的说。

    就都没说话,看着战士们开饭。何志军叹口气:“粮食还能吃几天?”

    “三天。”耿辉说。

    “每天缩小一半定额,坚持一下。”何志军下命令。

    “现在部队正在进行的是清理营区的基建工作,劳动量很大。”耿辉着急地说,“伙食再跟不上,战士的身体会受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

    “附近还有几个别的部队,我去找他们借点粮食。”

    “借?”何志军苦笑,“堂堂的a军区特种部队,特种侦察大队——去借粮食?”

    耿辉就没再说话。

    “给我要军区一号台。”何志军的声音很平淡。

    耿辉着急地说:“你这样是要得罪人的,越级报告是军队大忌!”

    “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何志军冷笑,“我何志军到上校恐怕已经到头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战士饿肚子!”

    耿辉拿起电话:“军区总机,要一号台。军区特种侦察大队,何志军要——对,特种侦察大队,新单位。”

    何志军走过去接过电话,耿辉出去了带上门。何志军拿着电话:“老军长,我是小军子!”

    老爷子的声音在何志军耳边响起来:“你这么叫我,这么称呼自己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说吧,给我埋了什么地雷?”

    何志军被噎住了,他从未走过任何关系。

    “我时间宝贵,说吧。”老爷子声音平淡。

    “副司令……老军长,我小军子今天豁出去要越级汇报一次了!”何志军摘下作训帽直接就摔在桌子上眼含热泪,“我们大队要断粮了!战士们马上要饿肚子了!”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老爷子很沉稳,“总部和军区不都给你们经费了吗?按照你们大队现在的编制还算充足,怎么搞的?”

    “被挪用了。”何志军说。

    老爷子半天没说话,许久他还是沉稳地说:“我知道了。你是一支独立部队的部队长了,要沉得住气;越是艰苦的时候,越是考验干部的时候!”

    “那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何志军着急地问。

    “我是后勤部长吗?!”老爷子怒了,“我能直接给后勤系统下命令吗?!——我已经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了,何志军拿着盲音的话筒发傻。

    门开了,他从里面出来戴上帽子。耿辉着急地问:“怎么样?”

    “集合全队开会。”何志军叹口气看着已经被逐渐清理出来的营房操场说,“你主讲,讲一下南泥湾。”

    “被熊了?”

    何志军不说话,看着远处的战士突然喊:“陈勇!”

    “到——”陈勇跑步过来敬礼,“大队长,政委!”

    “这样,你现在开始带一个班的战士上山。”何志军说,“携带匕首和开山刀,还有绳索上山。挖野菜套山鸡兔子什么的——枪别带了。”

    “干吗啊?”陈勇眼睛一亮,“野外生存现在就开始练?”

    “对,这倒是个好主意——全大队现在开始,除了清理营区平整草地,要轮流进行野外生存科目的训练。”何志军苦笑了一下,“不就是扛饿吗?野外生存的标准是一周,顶一顶就过去了。”

    第八天上午,部队还在清理营区平整草地。战士们还是生龙活虎,不过更加消瘦了;何志军和耿辉都拿着工具,和战士们在一起劳动,高唱着《南泥湾》。

    门口当然布着武装哨兵。两个面孔黝黑的战士戴着钢盔穿着迷彩服,手持步枪精神抖擞纹丝不动。

    一个哨兵眨巴眨巴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可能吧?”

    “咋了?”带哨班长就问。

    “车,车队!”哨兵都结巴了。

    “附近村里面老百姓结婚吧。”班长就看去。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坏菜了!——呼啦拉十多辆各种高级轿车,仔细一看我操第一辆居然是奔驰!这个鬼地方什么时候来过这么多高级轿车?!县长家结婚也不趁这个排场啊?!

    “是军牌!”哨兵眼尖。

    班长眯缝眼睛一看脸色大变,再笨蛋的兵也得知道这些车牌属于什么级别的首长啊?他挥着手:“快快快!都是军区首长!去报告大队长和政委,我在门口站岗!”

    哨兵一家伙就从岗台下来飞跑进去了,班长站在岗台刚才哨兵的位置戳得军姿极好。

    车队刚刚开到门口,何志军和耿辉就带着全体的十几个干部跑步过来了。大门赶紧打开,干部们戳在边上敬礼。车队哗啦啦就进去了,没任何反应。

    老爷子坐在奔驰车里无言地看着两边的营房,营区已经初具规模,甚至连黑板报都有了。但是,这个因为部队撤编多年而荒废的营房满目的萧条还是不可能在三天就发生变化的。

    接着就看见战士们拿着铁锹镐头等工具满身尘土在操场列队。

    车队在战士们面前逐次停下,从山沟里面各个野战军侦察部分队抽调上来的兵们哪儿同时见过这么多将军?大校都不多见啊,那都得是师长啊!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车里下来的大校都是跟班的,前面戳着的是好几个将军。金灿灿的将星宣告着他们的威严,最大的是个中将其余的都是少将。

    老何志军和耿辉已经跑步过来敬礼:“首长好!”

    老爷子看着这些消瘦黝黑的战士,血红眼丝密布的眼睛,迷彩服上的汗碱,半天什么话都没有说。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的目光转向角落的野战炊事车,大步走过去。何志军和耿辉急忙前面带路,

    炊事班长激动地不得了,立正敬礼。

    老爷子还礼,命令:“掀开锅盖。”

    炊事班长一愣,看何志军和耿辉。

    “掀开。”老爷子脾气是很好,居然重复一次。

    炊事班长不敢再犹豫掀开锅盖,一锅野菜汤。

    老爷子的手开始发抖,他转向后面的后勤部门的主官们。

    后勤部长低下了头:“首长,是我的工作没有作好。”

    “看见了?”老爷子颤抖着声音问。

    “看见了。”一片低沉的声音。

    “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老爷子发火了,终于吼了出来。

    首长们赶紧都立正。

    “今天,就给我留在这儿吃饭!”老爷子的声音就低下来,“我也在这儿吃。”

    “首长,您……”秘书赶紧说话。

    “战士能吃的,我也能吃!”老爷子又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