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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舍儿乃是唐时喊年轻男子的俗称,以朱延寿现在官居三品的地位,在这广陵能这么喊他的也只有杨行密一人了,听到这般旧时称呼,朱延寿不由得觉得鼻头一酸,快步来到榻前,抱住杨行密的手掌道:“姐夫,正是小弟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还好你赶上了,这下我也可以放心的去了。”杨行密话语中满是欣慰之意,说到这里好像一口痰卡住了,猛地咳嗽起来。朱延寿赶紧一面替杨行密拍背,一面回头令那丫鬟去取蜜水来。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杨行密方才缓过起来,指着塌下的痰盂,显然是要吐出口中的浓痰,朱延寿赶紧躬身去取痰盂,却只觉得脑后一疼,便昏死过去,临昏死下去前一刻,他脑海中闪现过妻子说过的一句话:“汝此去须将府中三百死士尽数带去,须臾不可离开他们。”

    杨行密站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手中拿着一柄铁如意,上面沾满了红白之物。朱延寿躺在地上,后脑已经塌陷下去,鲜血和脑浆正从破口处涌了出来。

    “啊!”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杨行密觅声看去,只见那名丫鬟双目园瞪,掩口轻呼。地上满是碎瓷,却是方才去取蜜水回来了,看到这般情景给吓呆了。

    为王前驱 第276章 自焚

    第276章  自焚

    杨行密看了那丫鬟一眼,冰冷的目光立刻就让她安静了下来。“去打些热水来,我要梳洗一下。”杨行密低声道。

    在清洗完涂在皮肤上的染料后,杨行密觉得舒服了很多,这时,高宠从外面进来,站在一旁侍候。

    “你收拾完外面朱延寿的手下后,便去夫人那里去,将休书与他。寿州那边的事情,自有徐温处理,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没有什么大事,莫要打搅我。”

    杨行密说完,便打开锦榻旁的一个大箱子,里面露出一条地道,一直通往杨行密的卧室。

    杨行密走后,高宠将朱延寿的首级割下,提在手上,走出门外,对惊疑不定朱延寿亲信大声道:“奉国节度使朱延寿图谋不轨,行刺吴王,已经伏诛。大王有令,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尔等还不弃兵降伏?”随着高宠的声音,屋后的树林中传出一阵脚步声,很快现出一队兵士,皆身披盔甲,手持强弩,很快便将那些死士围在当中。

    这些人见首领已死,自己又被陷身绝地,顿时大乱,若朱延寿还活着,便是形势再险恶数倍,他们也会拼死奋战,想方设法让主上冲出重围,因为即使他们战死,留在寿州的亲族也会受到重赏,可现在朱延寿已死,自己纵然死战,亲族也得不到补偿,死战的心便弱了。高宠见局面有些松动,重复道:“尔等还不弃兵降伏?莫非要族诛吗?”待看到那些人还有些犹疑,他灵机一动,指着为首那人道:“若有擒拿为首来投者,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高宠话音刚落,十几人便立刻向为首那人扑去,将其按到在地,捆绑起来,大声喊道:“吾等愿降,请高掌书开恩。”这些人也未必是贪图什么功劳,只是觉得自己是朱延寿亲信,害怕杨行密不会放过自己,眼下有了这个做投名状,死战的心思立刻没有了。

    这等事情一旦开了口子,立刻便止不住了,那三百人便丢下兵器,跪了一地,高宠便吩咐将他们先带到一个院子看管起来,自己吩咐一名书吏将休书送到朱氏那边去,他也对不愿亲自面对受到亲弟被杀和收到休书双重打击的夫人。

    寿州奉国节度使府上,朱延寿遣回保平安的使者已经有三日未到了,可王氏却镇静的很,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吩咐手下将细软财物收到府中,还将朱延寿的两个幼子带在身旁,让准备出言宽慰他的侍女们觉得有些宽慰。

    这天,王氏正在家中哄着两个孩子,外面突然有丫鬟通报,说广陵有使者来,已经到军府中查点钱粮,接收兵权,马上便要到府中来了,如何应对还请夫人决定。

    王氏点了点头,便吩咐让家中奴仆尽数到大堂来,待人到齐后,她便朗声道:“你们也跟随我家夫君多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今日便是个了局。等会你们便到后院去,每人领十贯钱,两匹绢,便散了吧。”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开口询问,王氏却不理会,转身往卧室去了,留下众仆役在堂上摸不着头脑。

    王氏回到屋中,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其中液体分别倒入两个碗中,又倒入蜂蜜热水,搅拌均匀后,将两个孩子招来,柔声问道:“父亲去广陵多日,你们想念与否?”

    朱延寿治军虽然严酷,但在家中着实是个慈父,两个孩儿自是连说想念,小的那个还嚷着要去广陵见朱延寿。王氏双眼只觉得一阵发酸,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好生温存了一会儿,强笑道:“那你们先喝杯蜜水,便一同去见父亲可好?”

    两个孩子自是连声称好,便将那两个碗中的蜜水一饮而尽。一旁看着的王氏不由得抽泣了起来。小的那个孩子见母亲哭泣,不知所以,便伸出双手去牵王氏的手,轻声安慰。王氏见这般情景,哪里还按奈的住情绪,蹲下身子,将两个孩子抱在怀中痛哭了起来。

    徐温快步疾行,身后跟着三都兵士,约有百五十人。杨行密在府中斩杀朱延寿后,他便立刻带了朱延寿身上的印信还有敕书,带了十余名亲信军士,飞快的往寿州赶去,一路上他只换马,不换人,只用了三天四夜便赶到了寿州,进了城便赶到军府,出示印信,发布敕书,夺取了兵权,稍微安顿好,便领了百余名军士前来擒拿朱延寿的亲眷,此时他身体已经疲惫之极,可胸中却火热的很。虽然他资格甚老,可在淮南军的地位和朱延寿是无法比拟的,可此番想不到严可求寥寥数语便将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朱延寿给料理了,这功劳尽数记在自己头上,自己在淮南军的地位只怕又要再进一步了,身上沉重的盔甲仿佛也轻便了不少。眼看前面拐个弯便到了朱延寿府上了,他正要下令手下包围各门,莫要放走了紧要人物,却看到一团火焰猛地从前面的府邸冲了起来,转眼之间便蔓延开来,这火势这般猛烈,显然是人为纵火。徐温赶紧吩咐手下先包围府邸,督促众仆役救火,正忙乱间,手下却通报抓住了许多朱府仆役,手中都有财帛,说是夫人遣散时发给的。徐温听了心中不由得一紧,赶紧下令将扑灭大火,务必要找到王氏及朱延寿幼子下落。

    屋中,两个孩子横卧在地上,已经没有了气息。外面的火光闪动,照在身着大红色袍服的王氏身上,仿佛满是血色,屋顶不时传来木材断裂声,显然很快这间屋子便要倒塌了,王氏却静坐在椅子上,仿佛没有了知觉一般。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人声,依稀可以听到是有人喊:“朱夫人莫行那愚事,吴王罪只及一人,带孩子出来吧。”

    方才还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的王氏突然站了起来,嘶声大喊道:“尔等莫要诓骗与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杨行密以毒计残杀妻弟,他日必遭恶报,其子定皆不得其死。”其声若深夜老枭,闻之让人胆寒。

    徐温站在屋外,十余丈外火光冲天,虽然自己相距甚远,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是有些灼痛,方才向被抓住的王氏贴身丫鬟确认火场中嘶喊是朱延寿正妻王氏后,他心中却是冰寒一片,作为一个武人,徐温对神佛报应之说一向是敬而远之,可方才王氏的行为着实给他打击甚大。

    杭州牙城中,吕方跪伏在地,身后将吏分两列罗拜。上首却是李彦徽正在宣读敕书,待到宣布完毕后,吕方站起身来,双手接过敕书,笑道:“李刺史,今后我等便要一同任事,还请多多包涵啦。”

    “不敢不敢,李某一身而来,势单力薄,吕观察不给我军棍吃便好了,哪里还有不包涵的。”李彦徽这次被杨行密派来当杭州刺史,当真是不是冤家不碰头,从开始宣读敕书开始脸上就没有好声气,话语间便给吕方吃了一颗软钉子。

    此时吕方那张脸皮早已锻炼得如城墙一般厚,微微一笑便将李彦徽这枚软钉子给混过去了,反正杨行密将湖、杭观察使的使职拿出来了,些许小意气又有什么好争的。吕方想到这里,拱了拱手道:“李刺史,你初来咋到,且让我为你介绍一下来日同僚,再一同饮酒,为汝接风洗尘如何?”

    李彦徽退后一步,脸上露出别有意味的微笑:“且慢,我这里还有一封吴王的私信,吕观察且先看过了再吃酒不迟。”

    吕方接过书信,看了李彦徽一眼才打开信封细看,刚看了六七行,眉头便皱了起来,待看完了,平时一张圆润可喜的脸庞已然全无笑意,抬起头看着李彦徽,指着那书信冷然道:“李刺史可曾知道这信中所写的是何事?”

    李彦徽笑道:“倒也知道一二。”

    吕方怒道:“那你为何不与敕书一同宣读,莫非相戏与我。”

    “吕观察说笑了,此乃吴王私信,我又岂敢拿出来共诸。”李彦徽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模样,可双目中却满是讥讽的笑意。

    一旁的众将佐也不知道那私信里说的是什么事情,连平日里城府极深的吕方都怒形于色,站在吕方一旁的陈允拱手问道:“这信中说的何事,属下可否知晓?”

    吕方强自压下心中怒气,将信纸塞到陈允手中,道:“有何不可,先生你看看便知晓。”

    陈允细看书信,原来杨行密在信中说湖、杭二州新近平定,战乱颇多,任之妻娇子弱,不如送到广陵来,也好专心于浙东之事。还说自己年纪甚大,将来基业必然传给长子杨渥,让幼子与杨家诸子多相处些,将来缓急之间也有个应援,其要点只有一个,要吕方将妻子送至广陵以为人质,也怪不得他如此恼怒。

    陈允想了想,形势也不能僵在这里,便笑着对李彦徽道:“李公,吴王也是一番美意,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家主公也没法一下子给你答复,不如且先缓上数日,再答复你如何/”

    为王前驱 第277章 拒绝

    第277章  拒绝

    李彦徽冷哼了一声,道:“李某先退下了,吕观察大可慢慢思量。”便向吕方拱了拱手,自顾昂然下堂去了。”下面的诸将吏见方才还是和风细雨,突然变成这样,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陈允见一时也说不清楚,便将手中信递给一旁的高奉天、范尼僧、陈五、王佛儿、吕雄,待诸人一一看过,对吕方道:“主公,不如今日便到这里吧,这般乱哄哄也不是办法。”

    吕方正是心烦意乱,便点了点头,转身向堂后走去,将吏们纷纷退下,只有吕雄满脸愤然,尾随吕方而去。吕方刚刚回到房间,便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刺痛,便伸出拇指慢慢按了起来,一旁的端茶进来的沈丽娘见状赶紧过来,帮吕方按了起来。吕方舒服的呻吟了几声,本来有些烦乱的心境也平静了下来。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好似是院门口的护卫亲兵和谁起了争执,吕方不由得升起一股无明火,冲出屋外,大声喝道:“何人在外喧哗?”

    “是我,姐夫。”院门外却是吕雄站在外面,脸上却无平日里的谦恭,满是愤懑。

    吕方见状,强压下心中的怒气,沉声道:“你先进来吧。”说罢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吕雄进的屋来,看到沈丽娘不满的哼了一声,也不待吕方开口问话,自顾大声道:“姐夫,你有今日可离不开姐姐,可不能黑了心肠,让姐姐去做人质。”

    吕方顿时皱起眉头,喝道:“小弟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姐姐去做人质,你也历练了这么多年了,可怎么还是这个脾气,什么时候能独领一军。”

    吕雄听了吕方的叱喝,虽然不再说话,可脸上分明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看到他的模样,吕方只得强压下心中怒气,继续解释道:“你且先回去,好生想想。这桩事若是吕方一人之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淑娴是我结发妻子,生则同床,死则同穴,决没有商量的余地。可现在莫邪都上下已有近万人,若是一个应付不对,便要刀兵相见,那些人个个都有父母妻小,这千万人的生死祸福都在我一人肩膀上,你说我能不仔细考虑,求一个两全之策来吗?”

    随着吕方披露胸中苦衷,吕雄不由得想起这十余年来,吕方带着七家庄的子弟们在淮上且耕且战,在逆境中打下一片基业,后来又趁着杨行密攻取濠寿两州,投入淮南军中,徙丹阳,下江南,取蛇颈,一直打下这个局面,其中艰辛不是其中人又何尝得知,想到之类,他脸上那愤懑的神色渐渐消去,转身向门外走去,待到了门口他停住脚步道:“方才是我的错,姐夫肩膀上的担子重,考虑的事情多,非常人能比。只是。”说到这里,吕雄顿了顿:“姐夫可曾记得,当年在淮上时,因下游战乱,水路断绝,庄中缺盐,便是我等家中也是一日淡食,一日咸食,姐姐可是推说自己不喜咸味,将自己那份盐都给了姐夫,结果手足无力,下楼时跌下来,连右臂都跌断了,你可记得那时你是如何说的?”

    吕方闻言,不由得紧闭双目良久,待睁开双眼来,吕雄早已离去,只看到沈丽娘站在一旁,双目中满是泪水,已是泣不成声,看到吕方睁开双眼,伸手抓住爱人的双手,道:“吕郎,若是你实在是难办,便让我替姐姐去吧,我有武功在身,一剑在手,便是七八人也不是对手,若是情况有变,也好办些。”

    吕方听了哑然失笑,伸手抚摸着丽娘的头发:“你又在说傻话了,吴王在信中明明说的是要我的正妻和嫡子前往为质,你去了又有何用?再说万军丛中,你一柄长剑又济得什么事。”看到沈丽娘是真心要拿自己替吕淑娴去做人质,吕方心中也深为感动,伸手将她搂在怀中,道:“你也莫要心焦,待我好生想想,你相公我那么多难关都一一闯过来了,莫非还能被这条臭水沟给拦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