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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向转了!”秦斐又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回头一看却发现李神福已经不复方才那副万事皆在掌握之中的可恶模样,脸上满是又惊又喜,身子不住颤抖,说话声音都完全变了,也难怪刚才自己都没听出那两声惊呼是自己老友的声音。

    秦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却只见李神福双目已经流出眼泪来,口中喃喃有词,却听不出到底在说些什么,正疑惑间,却只见对方身子一晃,便要倒下去,赶紧抢上前去扶住,刚碰到右肋的,便觉得手上一湿,月光下却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往鼻前一闻,满是血腥气,不由得大惊,赶紧扶到一旁让李神福坐下,借着月光一看,却是不知何时右肋已经中了一只流矢,正好从甲缝透了进去,想必是方才在望楼上时被射中的,也亏得他一直熬到现在。

    秦斐赶紧站起身来,便要唤大夫来替李神福包扎伤口,却只觉得右臂一沉,被人抓住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却只见李神福脸色苍白,声音低沉有力:“眼下风向陡转,敌军定然大乱,我军位居上风,正是破敌之机,若让将士们知道主帅手上,只怕乱了军心,错失战机。”

    “这,这。”饶是秦斐久经戎行,杀伐果断,此时也不禁犹豫了起来,对面的李神福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焦急万分,也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来,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勉强道:“吴王奋战十余载,才打下这片基业,保得江淮之间百姓安康,如今正是破贼良机,田、安二人皆是宿将,蓄积多年而发于一朝,宣武朱温、镇海吕方,皆有插手之意,不过或力分则弱,或基业不稳,才未出兵罢了。

    若是今日不胜,战事旷日不绝,田、安二贼定然引外寇以自重,江淮百姓必遭荼毒。李某不过区区一人,何者为大,何者为小,秦兄弟难道还分不明白吗?”

    秦斐听到李神福这般话语,只得站起身来,对下面的传令官大声喝道:“传令各船,准备火弹箭矢,掉头准备迎战。”

    淮南军军士逃了许久,也有些怀疑,这下听到军令,那些疑云早已抛的一干二净,纷纷轰然而应,这些军士就是久经水战的老卒,不待秦斐的具体命令,便已经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秦斐赶紧下了望楼,找了大夫和一个体型和李神福较为相似的亲兵一同上了望楼,立刻脱去李神福的衣甲,让他亲兵换上,站在望楼上让下面的军士观看,自己和那大夫赶紧将李神福送到底舱,处理伤情。

    为王前驱 第337章 逆转

    第337章  逆转

    风向的陡然逆转,立刻让追击的宣州战船队形大乱,先前在追击之时,众船几乎都上了满帆,唯恐船速满了,这下风向突然逆转,由从背后吹过来变为迎面吹来,船上的水手赶紧降帆,可是在疾驰的快船,冒着迎面刮来的大风,降帆可不是件轻而易举的勾当,一不小心便会将绳索缠绕到一起,将船帆挂在半空中怎么也扯不动。加上先前宣州军突破淮南军战线时,将船队排成纺锤形,前后首尾之间相距也不过一两个船身位,这下各船速度不同,有许多便自相碰撞,顿时船只的沉闷撞击声,水手士卒落水的惨叫惊呼声交织成一片,乱作一团。

    “快、快把那该死的绳子给我解开,妈的,你给我小心点,撞上了大伙全都玩完了。”此时的许渡正声嘶力竭的指挥着手下降帆。脸上全是油汗,方才脸上那股志满得意的神气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好他方才收了点船速,没有和其他船只一股脑儿挤作一团,否则只怕不远处那些在水面挣扎呼救的人们便是他的榜样,饶是如此,在迎面吹来的逆风下,座船的可操纵性也变的十分糟糕,必须立刻下帆,改用桨来驱动才会灵动。

    许渡正忙乱间,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阵鼓声,接着便是一片喊杀声,觅声望过去,微弱的月光下,黑压压的都是淮南军的船影,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有多少敌船只见雨点般的火箭油弹射了过来,那些火箭油弹弹借了风势,势道更是大了三分,落在宣州军战船上,顿时冲起一片火光,火光下,无数人影往江面上跳去逃生,情况凄惨之极。

    看到这般情景,那爬到桅杆上解开缠绕在一起的绳索的水手更是忙乱,眼见得都跟那绳子绕到一起去了,把下面的许渡气的半死,偏生那桅杆上又容不得许多人,否则他就亲自上去了,正忙乱间,淮南军的一艘艨艟猛然从不远处滑过,射来一阵火箭,那桅杆上的水手正好是个现成的靶子,立刻被射的跟一头豪猪一般死在半空中,船帆上也被烧着了七八处,眼看便要顺着那绳索烧下来了。

    陡然遭此大变,船上的兵丁水手顿时乱作一团,在甲板上到处乱跑,只想找个安全的容身之处,随着风势的加大,船上的摇晃也越发剧烈,有些水性不好的兵丁干脆趴在甲板上大声呕吐起来。

    许渡也被船板颠了个筋斗,摔得个头昏眼花,忙乱间伸手乱摸,抓住了一根木柄,伸手一摸,却是一把长柯斧,却是接舷战时用的。他急中生智,跳了起来,操起板斧冲到桅杆旁,大喝一声,猛力劈起桅杆来,一边劈砍一边喊道:“快些把这桅杆砍断,否则待会这火势蔓延下来,大伙儿一个也别想回去。”

    众人正惶然无主间,猛然听到有人下令,赶紧纷纷取来刀斧一同劈砍,不一会儿便将那桅杆砍却了三分之二左右,许渡赶紧让众人让开,免得被倒下的桅杆压到,自己才又猛力砍了几斧,那桅杆终于吃不住劲,咔嚓一声慢慢倒下,将船舷的的围栏砸出了一个大缺口,方才落入水中。

    看到那着火桅杆落入水中,众人不由的齐声欢呼起来,投向许渡的目光也是大不相同,满是信赖。虽说此时形势已经对宣州水师颇为不妙,可船上士卒们的士气反倒高了几分。

    许渡丢下斧子,赶到船首处观察了一会儿此时的形势,只见宣州军前部的中小型战船已经乱作一团,许多船只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水面上人头攒动,都是跳水求生的宣州士卒,反观淮南舟师,借着风向突变,来了个回马枪,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许渡又看了看后面,宣州军主力的大型战船正慢慢压了上来,他立刻当机立断,大声喝道:“赶紧转舵,我们绕到侧面去,后面的楼船已经上来了,我们夹在中间也没什么用,让他们去对付淮南军。”

    经过方才的事,船上的士卒和水手已经对许渡信任之极,听了他的命令立刻掉头向侧面开去,一路上水面上满是抱着漂浮物求生的兵卒水手,看到这般情景,船上的士卒水手们不由得暗自一面暗自庆幸,手上划桨的速度也快了两三分。

    待到船只划到外侧,双方厮杀的战船已经稀少了许多,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喊杀声,在看着自己船只上的累累伤痕,众人都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觉得恍如隔世一般。许渡此时才觉得自己右肩膀上疼的要命,拉开衣服一看,却已经是乌青的一块,想来应该是方才被重物擦了一下,已经受了伤,只是过于紧张连自己没有发觉,赶紧请旁人检查了两下,幸好只是擦伤了皮肉,未曾伤到筋骨。

    这时宣州舟师的中军已经压了上来,尤其是那六七艘楼船,更是厉害,他们船首处本就装有冲角,两侧的拍杆便如同树林一般,猛地放了下来,百余斤的大石带着粗壮的木杆落了下来,顿时将所接触到的一切击的粉碎,许多慌乱间来不及离开战场的宣州战船也被误击,纷纷沉没。

    看到那些楼船如此厉害,后继的淮南战船也不得不向两翼让开,想要避开对方的锋芒,再伺机围攻,只是江面上已经有许多船只残骸,行驶避让不便,也有部分船只移动不便,被宣州军击沉。

    许渡看到这种情况,赶紧唤船上部下起身,调转船头,保护己方的侧翼,准备做最后的决战,正当此时,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抬头一看,却是一片乌云飘来,将明月给掩盖住了,顿时大江之上,视线所及不过五六丈开外,两军顿时大乱。

    秦斐站在船首,不住擦着额头的冷汗,方才宣州水师楼船的威力他也看的一清二楚,虽然己方趁老天相助,风向突变,打了对方一个搓手不及,可是毕竟双方的绝对实力差距太大,也无法挽回,眼下最好的选择还是趁着乌云掩月,双方都看不清楚,还是赶紧拉开距离撤退的好,正要下令手下鸣金,让全军退师,却只见远处江面上升起一团火光,接着火光隐约可以看到高大的船影,正是宣州水师旗舰。

    秦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方才确认清楚,待到看清楚才不由得狂喜道:“王坛真乃庸人,居然夜里举火,岂不是自寻死路!”赶紧招来亲兵下令道:“传令诸船,火光处即为敌军旗舰,群起而攻之,或王坛之首者,赏金百两,缎千匹。”

    原来那王坛击退淮南水师后,见天色昏暗,深恐自己的船只大,吃水深,触礁沉没,便下令手下点起火炬,也好让己方将士看到大旗,免得那些斗志不坚的军士在夜战中因为不见己方帅旗,而四散逃走,却没想到这般却曝露了己方的目标,不一会儿,便只见雨点般的箭矢石弹从夜空中飞来,顿时士卒倒了一地,待要反击,黑暗中却看不清楚目标,恰好王坛肩上挨了一下,倒在地上,一旁的亲兵赶紧扶入舱内,见主帅受创,船上顿时大乱,六七条淮南小船趁机靠了上来,蚁附而上,旗舰上顿时杀声四起,四周的宣州战船远远望去,只见火光下,大队的敌兵已经攻上了己方战船,黑暗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敌军,军心顿时大乱,宣州兵中本就有大批淮南旧部,为田覠所挟持,才不得不起兵作乱,此时一旦形势不利,顿时有人弃甲归降,还有得则掉头往芜湖方向逃去,兵败如山倒,很快庞大的宣州水师便土崩瓦解了。

    王坛躺在舱室中正在包裹伤口,听到外间杀声越来越大,正催促着大夫动作快些,却只见“嘣”的一声,舱门已经被撞开,一阵阵喊杀声猛地灌了进来,只见汪建披盔戴甲,脸色铁青,浑身血迹,手中提了横刀,身后跟着四五名心腹,喝道:“淮南贼越杀越多,弟兄们顶不住了,将军快与我一同上小船走吧。”

    “什么?”王坛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不一会儿功夫局势居然逆转如此,他赶紧冲出舱门外向外间看去,只见座船两旁已经有六七条淮南战船接舷,大队的敌兵正蜂拥而上,虽然己方的将士还在拼死抵抗,可是众寡不敌,失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这时遮掩明月的乌云终于飘过了,借着月光,可以看到许多宣州战船已经掉头逃走,剩下的也或者弃甲归降,或者正在被敌军围攻,显然局势已经不可挽回了。

    “该死,方才我若不下令举火!当真是悔之莫及呀!”王坛跌足叹道,一旁的汪建赶紧劝解道:“将军,田帅在芜湖还有大兵屯守,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我们逃回去,还有再来的机会,快走吧。”

    “罢了。”王坛又扫视了一会船上的战船,突然向亲兵夺了一把佩刀,掉头向一旁的舱室跑去,倒把汪建弄得一头雾水,赶紧上前拦住他道:“将军你这是去干什么,时间不等人呀!”

    王坛指着不远处的舱室门恨声道:“今日之败,乃是李神福那厮所赐,他那个小畜生就在那里,老子要看了他的脑袋替死去的兄弟们解恨。”

    为王前驱 第338章 战后

    第338章  战后

    汪建见王坛双目赤红,神情若狂,赶紧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襟低声道:“那小子死活都无关大局,先前我们以此相胁还可以说是各为其主,此时败局已定,杀他又算得什么,不如放了,卖个好与那李神福,将来说不定还有相见的机会。”

    王坛挣了两下,那汪建抓的甚紧,怎么也不松手,王坛见状也只得作罢,叹道:“也罢,某此时方寸大乱,全由汪兄弟做主吧。”

    汪建点了点头,便吩咐手下护了王坛先去船尾小艇处,自己快步赶到赶到关押李神福之子处,将其解开绳索,将事情原委说明,纵其逃走,便赶紧赶往船尾自去逃生不提。

    王坛、汪建二人逃走不久,旗舰上的宣州士卒无人指挥督促,也纷纷弃甲归降,淮南士卒赶紧船上的战旗解下,换上己方旗帜。随着旗舰上的最激烈的战斗平息,其余地方上的战事也逐渐平息了,由于在此时已是深夜,只有昏暗的月光,双方都是根据位于战线中央的旗舰上的胜负来判断何方取胜,那里双方的战船猬集一处,厮杀的最为激烈。看到火光映射下己方旗舰升起淮南的大旗,大量的宣州战船或者投降,或者调转船头向下游逃去。

    淮南水师旗舰,看到战局已经大定,秦斐这才觉得双臂已经紧张的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几乎脱力了,身上披着的甲胄仿佛有千钧一般,幸喜胜利的一方是自己,否则只怕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正在此时,身后突然听到有人禀告道:“秦将军,在下有要事相报,是关于李都统伤情的。”

    秦斐这时才想起李神福的伤势,赶紧费力的转过身来,却只见一个青衣长须汉子,正是大夫脸上满是焦虑之色,心底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赶紧问道:“李都统现在情况如何?快快报来。”情急之下,秦斐连自己已经失声,只是嘴唇张合,却说不出话来都没有发觉。

    那大夫虽然听不懂秦斐说些什么,可是也能从神情中猜出个一二来,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枚箭头来,双手呈送到秦斐的面前,低声道:“秦将军,射中李都统的那一箭是淬了毒的,依症状看,应该是乌头毒。”

    “什么。”秦斐失声喝道,抢过一旁的火把靠近细看,只见那枚箭矢颜色灰暗,还带着少许血迹,在火光下透着一股暗蓝色,正是经过乌头毒淬制过的表现。他想起乌头毒的剧烈烈性,不由得双手一软,便将那火把落在甲板上,顿时其间一片昏暗。

    那大夫见状,赶紧上前去捡那火把,却被秦斐一把抓住,扯进了问道喝道:“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治疗。”

    那大夫看到秦斐脸上肌肉抽搐,仿佛就要择人而噬一般,看上去十分怕人,忙不迭答道:“中了乌头毒当用甘草、茯苓、绿豆煎服,我方才已经煎好了药,也用了上好的金创药,只是。”说到这里,那大夫突然顿住了。

    秦斐见他这般模样,心头闪过一丝不祥之兆,手上的力道立刻大了三分,喝道:“只是什么?还不给我快说!”

    那大夫手臂吃痛,赶紧如竹筒倒豆子一般答道:“李都统中箭许久之后才送过来,毒性已经颇深,送到舱中时已经全身抽搐,口角流涎,待到我好不容易灌了药进去,立刻昏死过去,若是醒不过来,只怕就不行了。”

    听到这里,秦斐将那大夫掼倒到一旁,站起身来便向舱中冲去,只见李神福僵卧在榻上,生死不知,想起这位老友不顾自家妻子安危,中了毒箭还隐忍不发,终于大破叛军,现在自己却躺在榻上生命垂危,连爱子都落于敌手,生死不知,不由得悲从中来,饶是秦斐一条铁打般的汉子,也不由得一头扑到在李神福身上低声引泣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刻,秦斐突然觉得李神福的身子一阵颤动,赶紧直起身来,往李神福头那边看去,只见对方喉头一阵耸动,显然正在说些什么,靠近一听,依稀听出来是个“水”字。秦斐赶紧取来葫芦,扶起李神福的上半身,灌了几口下去,李神福才觉得好了些,说话的声音了大了起来,看清楚了一旁扶着自己的是秦斐,李神福问道:“秦兄弟,你为何在这里,胜负如何了?”

    秦斐见李神福这等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酸,赶紧答道:“李都统庙算在先,我军大胜,王坛、汪建二贼已经败逃,敌军已经大半弃甲而降。”

    李神福点了点头,道:“这一役当真是侥幸之极,幸好风向突转,否则败的一方便是我们了。秦兄弟你且收束士卒,待到天明之后再做计量。”

    秦斐点了点头,正欲劝说李神福重伤之后好生将养便是,却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接着舱门便被推开了,秦斐转头正欲斥责,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眉目间依稀正是李神福幼子,不由得喜出望外,正要开口说话,那少年已经冲进屋来,扑到李神福膝下,放声痛哭起来。饶是李神福一军之铁帅,此时也是老泪纵横,轻抚幼子发髻,说不出话来。秦斐见到这般模样,知道自己插不进话来,也只得退出门外,小心关上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