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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罗仁琼才听出了些味道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吕方居然能从那么一点点端漪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不由得暗自叹服,小声问道:“那我等当如何行事?”

    “嘿嘿。”吕方笑了两声,道:“首先我等应该敛兵不战,将其主力钉于石城山下,遣军别去,同时散布谣言,说我军分兵绕过石城山去取越州,并以重赂请明州赵引弓、台州州兵合击,越州城中如今已经在我军手中,同时下令除贼首数人外,其余胁从一律不问,敌军军心定然摇动,彼求战不得,军心不稳,不亡何待?”

    听到这里,罗仁琼心中已经满是钦佩之意,自己这主君果然是天纵其智,未战之前,已经将双方长短一一道明,以己之长击敌之短,任凭你如何英雄,也要倒在他的手上,自己这番本事,卖给他也当真是不冤了。

    为王前驱 第357章 分战场1

    第357章  分战场1

    正当石城山下吕方统领着镇海军与武勇都叛军两军对峙,刀兵相见的时候。明州刺史府中却是一片宁静,婢女们捧着各种物件,在游廊间穿行,不时传来一阵阵清脆的说笑声,让人如何能想到便是在同时,数百里外便有数万人正披坚持锐,准备做决死的厮杀呢?

    书房中,赵引弓斜倚在锦榻上,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一旁放着一个鎏金兽首暖炉,散发出一阵阵热气,此时已是十月末旬,可书房中却暖融融的,好似阳春三月一般。锦榻旁坐着一名青衣婢女,正轻柔的为正在看书的赵引弓捶着小腿,两名婢子站在一旁,手中端着茶水香炉。如是过了半响,兴许是看书看得倦了,赵引弓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那捶腿的婢女赶紧站起身来,不待主子开口,便取了一杯热茶,跪下身子,端到赵引弓面前。

    赵引弓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漱了下口又吐到婢女手中的瓷碗中。婢女低声询问道:“敢问相公,已是午饭时分,今日是在哪儿用膳?”

    赵引弓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多踱步,好似在考虑什么要紧事情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罢了,便在这儿吧。”

    那婢女站起身来,来到门旁轻击了两下掌,不一会儿,门外便流水般进来三四名婢仆,手中各持暖笼,便在榻前的几案上分置酒肴。这书房大小也不过容得七八人,可这么多婢仆进出布置,却毫无忙乱之感,莫说是说话声,连器皿的碰撞声也无,不一会儿,那些婢仆便布置完毕,纷纷罗拜后便退出屋外,屋中只留下赵引弓一人。

    赵引弓刚要进食,却听到外间有人通传,却是他府中却月都指挥使赵权前来求见,这赵权乃是赵引弓的义子,执掌赵引弓的亲兵却月都,在诸将之中亲信第一。赵引弓虽然正在用餐,微微皱眉之后还是开口让其进来,不一会儿,那赵权便进得屋来,他身上披了件玄色宽袍,脚步沉重,发出阵阵金属的碰击声,竟然是披甲入内。

    赵引弓正伸出筷子取食眼前的一碟鲥鱼,。赵权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吃了一惊,急问道:“父亲莫非还未听闻越州武勇都兵变的事情?”

    赵引弓却好似没有听到部属的问话,还好整以暇的将筷子夹着的鱼肉蘸了蘸眼前的调料碟,才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口酒,方才将鱼肉咽下,回味了片刻后,指着那鲥鱼笑道:“这鲥鱼乃是鱼中上品,最是肥美,来来来,权儿你也来尝点,若是冷了便不美了。”说着便将手中的筷子伸了过去。

    赵权见赵引弓这般举动,也只得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那鲥鱼虽然肥美,可他此时心急如焚,便是块龙肝在他口中也如同嚼蜡一般,飞快的咽下去,便急道:“武勇都起兵了,吕方也引大军东向,双方若是交起手来,可不是我们下手的机会吗?”说到这里,赵权心情激动,手中不由得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竟将手中那副象牙筷子折成了两段。

    赵引弓见状叹道:“你这厮还是这般脾气,便是吃顿安生饭的时候也没有。”便挥手招来一旁的婢女吩咐将几案上的酒食撤去,换上清茶。那婢女领命后立刻指挥婢仆们将屋中收拾停当,跪拜后躬身离去,带上屋门,此时屋中便只剩下赵引弓与赵权父子二人。

    赵引弓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给赵权,赵权接过细看,此信乃是越州武勇都右衙指挥使徐绾所书,信中言说若无武勇都当年首倡起兵,吕方焉有今日,而如今此人却征发武勇都将士去福建那烟瘴之地。他忍无可忍于是起兵相抗,明、越二州昔日虽有旧怨,然今日有大敌在前,宛如唇齿一般,希望赵引弓能够借粮草兵甲若干云云。

    赵权将那书信反反复复看了个六七遍,也没找到想象中的借兵联合的话语,不由得疑惑的问道:“义父,这徐绾派来的使者可有提到联盟共抗吕方的事情?”

    “那使节只是说了借粮的事情,信中未书之事,他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赵权冷笑了一声:“这徐绾做事情好没来由,吕方兵势如此之强,莫非他一家便能抵挡。再说若我借粮与他,纵然未曾参与其中,那吕方还能放过我等不成。依我看,要么两家联合,共抗吕方,要么连一粒粮食都不借,索性出兵响应吕方,共同讨贼,好歹也能洗脱自己。”说到这里,赵权随手将那书信掷在几案上。

    赵权方才那行径颇为无理,不过赵引弓也不以为忤,他将那书信收起,笑道:“你倒是那徐绾糊涂吗?他身处夹缝之中,吕方固然可恶,我赵引弓在他眼里不也是一般?眼下他悉众在石城山苦战,腹心空虚,若是向我明州借兵,岂不是引狼入室?”

    赵权闻言,也只得点了点头,转而笑道:“只要借粮就有办法,义父,我们将士卒化装做民夫,军器铠甲尽数藏在那粮车之中,里应外合,一夜之间便能将那越州拿下。”

    “不可!”赵引弓摇头道:“他徐绾要粮食,我便给他粮食,要军器,我便给他军器,这等鬼祟手段,连想也莫要想了。”

    赵权听了赵引弓的话,不由得一愣,他这义父往日里行事全然是唯利是图,全无亲情道义可言,便是以残酷好杀闻名的淮西“蔡贼”,只怕也要瞠乎其后,此时却老老实实的将粮秣送与徐绾,做那亏本的买卖,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时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赵引弓喝了一口热茶,见手下这般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对方的七八分的心思,不开口解惑,却问道:“武勇都之乱时,我与那吕方都是一州刺史,可如今他已经是两道节度,麾下数万之众,可我还是一州刺史,四周皆是强敌,你以为为何呢?”

    赵权闻言,不由得脸色奇怪起来,心中暗想自然是吕方之才远胜于你,屡战屡胜,还能是什么原因,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述之于口。那赵权犹豫了片刻,方才答道:“自然是时运所致,那吕方当时乃是湖州刺史,相距杭州甚近,可使君却在明州,距离甚远,待到义父起兵,时机已经错过了,才落得这般结局。”

    赵引弓笑道:“罢了,你还是不敢说实话,那吕方三日能下杭州坚城,破钱缪大军,岂是轻与的,这本事是我远远不及的。只是钱缪亡后,浙东诸州精兵皆在杭州,四处空虚,正是用武之时,若某行事得当,也能雄踞浙东,与其并肩而立,哪里如今日这般须得屈身事人。”说到这里,赵引弓不由得感叹起来,脸上满是悔恨之色。

    赵权见状,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只见赵引弓将锦榻上方才翻阅的那本书拿了过来,道:“若是我早些看到这本书,哪里会有这般处境。”

    赵权低头一看,却是一本《战国策》。

    这赵权世为武人,也就能认识些字,勉强读读书信罢了,稍微艰深点的文章,便是不识了,一下子看到眼前厚厚一本书,便觉得一阵头疼,摆手笑道:“孩儿是个武人,看到笔杆子便头疼,义父还是绕过末将吧。”

    赵引弓冷哼了一声:“你道是武人便用不着这个吗?你记得吕方新破钱缪后,许再思向其借兵甲粮秣,攻取越州,后来在越州相持不下,吕方又与舟师运粮秣补给与他,几次三番相助,你可记得此时?”

    赵权点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那许再思如何能取下那越州,武勇都虽然彪悍善战,我等也不差与他。”说到这里,却是恨声不已。

    “我出身将门,少时便熟读兵书,以为兵者诡道也,唯以求利为上。那吕方取下杭州之后,若是我易地而处,一定想方设法将那武勇都吞并,收强兵以为己用,便是吞并不得,也不会支持许再思去攻取越州,毕竟粮秣兵甲也不是白来的,而且武勇都豺狼成性,贪得无厌,钱缪便是前车之鉴,若让其得了越州,岂不是养了一头豺狼在身侧,你觉得我说的对吗?”赵引弓转过身对赵权问道。

    “我听义父说的有理,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赵权脸上满是难色,他本不是善于谋划之人,赵引弓方才的一番话让他的脑袋如同浆糊一般,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只有一种朦胧的感觉,那吕方能够到今日这番局面,如此做定然有他的一番道理。

    “可我读了这书之后,才知道错的是我。”赵引弓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的苦笑:“吕方这般做有三个好处,首先他新得杭州,局势并不稳定,须得与四周休战,来整合消化已得的州郡,而其所据有之地,东面是大海,西面是已有的地盘,北边的苏州在顾全武手中,若让其将浙东的钱缪残余势力整合起来,吕方在杭州也坐不稳,于是他便让许再思渡江进攻越州,顾全武在杭州势单力薄,也无力入侵,这般一来,他不费一兵一卒,便在杭州度过了最难熬的几个月。”

    为王前驱 第358章 分战场2

    第358章  分战场2

    说到这里,赵引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许再思在越州苦战,浙东诸州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那边了,吕方平定杭州之后,便可以偏师出旻岭关,将四州之地收入囊中,如此一来,浙东大势已定,我等与那许再思苦战多日,却一起落得个阶下之臣的下场。”

    “不错!这厮看起来与兵与粮,报了许再思先前助他攻破杭州之德,其实武勇都实际上不过是只猎犬罢了,最大头的猎物尽数落入自己的囊中,天下人还不以为非,端得是好打算。”赵权听赵引弓仔细剖析,明白了其中的奥妙,不由得击掌赞叹道,说到这里,他恭维赵引弓道:“不过我以为义父之计也是不错,毕竟若是并吞了武勇都,再让他们去攻打越州不是更好,东西抓在自己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放心吧!”

    赵引弓摇头苦笑道:“这便是第三桩好处了,那武勇都在钱缪麾下算来也有十余年了,钱缪也想分化瓦解,以为己用,可到了最后还是死在这些‘蔡贼’手中。其原因便是武勇都是一个排他性极强的集团,从军官到老兵几乎都是淮西人,光换一两个头领没用,稍一不慎便会引发兵变。吕方若是去吞并此军,哪里还有余暇出兵浙东,只怕这武勇都前脚过了浙江,后脚便倒戈相向,现在吕方还是占着湖、杭二州,哪有如今这般风光。”

    赵权听赵引弓分析完毕,不由得摇头叹道:“听义父这般说下来,才知道那吕方的厉害,想必那徐绾这次是讨不得好去了,那又何必运粮与他白白惹来祸端?”

    “正是因为那吕方厉害,我才要运粮与那徐绾!”赵引弓厉声道,方才还有几丝笑意的脸上已经爆出青筋:“徐绾能拖得他一日便是一日,我才能抽出手来将水搅浑,两浙现在无人能与其抗衡,淮南杨行密正也无暇抽身,可天下总有人能对付的了他吧,谁能对付的了他我便引那人来,这席宴席我赵引弓吃不到嘴,他吕方也别想安生吃好。”说到这里,赵引弓猛地一掌拍在眼前的几案上,将上面的酒肴震落地上,顿时摔了一地,门外伺候的青衣婢女闻声探头一看,只见屋内二人躲闪不及,碎瓷汤汁满身都是,赵引弓的右手更是鲜血淋漓,那青衣婢女不知何故,赶紧进来收拾,替赵引弓包扎之时,只觉得他身上肌肉不住抽动,不能自已。

    海上,一望无垠,一只福船正在航行,此时正是正午时分,从不远的岸上吹来一阵阵海风,带起一阵阵的波浪,船身的晃动逐渐大了起来。

    “哇!”一名锦袍汉子伏在船舷边,正吐得厉害,眼看已经将食物吐得干净,出来的都已经是清水了,早已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了,可还伏在船舷上干呕。

    “高判官,这海上风浪颇大,船晃动甚是厉害,您先喝点葫芦里的草药茶,就会觉得好点了。”一条黑衣汉子双手捧了葫芦正递了过去,却是正在吕方麾下当差的王道成,只见短袖短衫,配上一张黑红的脸庞,满脸虬髯,完全是一副闽浙间跑惯了海的船老大模样。

    那正伏在船舷呕吐的锦衣汉子接过葫芦,凑到嘴边喝了两口,只觉得又苦又涩,可方才那种干呕的感觉无形之中便小了许多,才觉得身上有了几分力气,站起身来将那葫芦还给王道成,强笑道:“倒是生受道成了,想不到这海上风浪竟然如此之大,远非江船上可比拟,倒是这药草茶倒是灵验的很,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这锦衣汉子呕吐之后,脸色颇为苍白,可是面目轩昂,双目有神,举手抬足之间极有气度,正是镇海军节度判官高奉天。

    王道成将葫芦递给一旁的水手,答道:“这大海之上,无风也是三尺浪,如何是江湖间能比拟的,幸好我们这次用的是吃水深的福船,否则颠簸的还要厉害。至于这药草茶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我家世代行商,若非些医治瘴气、海上晕船的方子,如何能济得事,若高判官想要,末将写上一张奉上便是。”

    高奉天点了点头,如今吕方麾下多有北人,而所处之地乃是南方,天气湿热,行军打仗极易发生疫病,吕方早就交代过搜集整理各种药方药材,已被不时之需。

    此次吕方以征发明、越二州的兵士为名,准备一举解决武勇都、赵引弓这两个心腹之患,事先也预料到对方未必会束手就擒,所以先派遣高奉天应温州刺史郭淮所求,前往台、温、括三州,授以全权,让其节制三州州兵,从背后包围明、越二州,绝了他们反抗之心。由于陆路上杭州到达温州,须得经过武勇都所控制的越州,此时并不安全,如果绕道走,则耗费时日,错失战机。于是高奉天便选择从杭州出海,乔装沿海路直驱温州,又快又安全,而王道成他未入吕方军中时,行商多年,对海上情况也十分熟识,吕方便让他与高奉天一同前往。王道成在镇海军中已经有些时日了,自然明白高奉天在吕方心中的地位,心知自己日后在镇海军中的前途便把握在这人的手中,一路上自然是小心伺候,唯恐让其有半点不如意的地方。

    高奉天喝了茶水,又在船舷边吹了会海风,才觉得好了些,转身往舱中走去,王道成赶忙送其进了船舱,待其进了门,赶紧将门关好,吩咐船上水手兵士经过这里须得噤声,莫要惊扰了高判官。

    高奉天进的舱来,只见一起同行的沈玉田坐在舱旁,正在擦拭短弩,随口问道:“沈推官,某久闻你弹得一手好琴,想不到还会射弩,果然是文武双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