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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矮胖汉子让同伴放下绳索,高声喊道:“兀那汉子可还敢再爬?”声音随大,可却多了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

    “你敢放一百次,老爷就敢再爬一百次!”郝逊一个箭步抓住绳索,便又爬了上来,动作较之方才又快了三分。那矮胖汉子见状不由得大急,他暗想只有跌对方一个狠得方能吓住对方,却不先割绳索,准备待郝逊到了最高处再个,却没想到郝逊越爬越快,待到要割时却慌了手脚,两下没有割断绳索,反而被郝逊一把捞住,往城下一跃跌了下来,跌了个头破血流。

    看到郝逊这般豪勇,城上城下顿时喊声一片,只是城头守军是惊呼,城下的镇海军却是为同伴行为的赞美声。郝逊爬起身来,走到那矮胖汉子身旁,一把揪了起来,笑问道:“我镇海军中可有好汉子?”

    那矮胖汉子经这一跌,十成命早去了九成,被郝逊这一问,忙一叠声答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做梦也未曾想到过天下间有这等好汉子!”

    郝逊闻言大笑,将其一把掼倒在地,抬头高声道:“可还有不服气的?”城头守兵也对其的勇气且敬且佩,哑然无声,郝逊这才随手将城下那两根断索捡了,回阵中去了。

    大侵攻 第580章 骑队(1)

    第580章 骑队(1)

    润州京口,江南运河的北口,背靠险峻的北固山,面朝浩荡的大江,与对岸的广陵城夹江而立。自三国以来,一直都是长江中下游的重镇,古书有云“京口要地,去都邑密迩,自非宗室外戚,不得居之。”隋唐南北统一后虽然南北分立的形势不再,京口的战略地位稍有下降,但大运河的开通,江南的开发,其经济地位反而上升了不少,虽然无法和对岸的广陵相比,但也是舟舸无数,樯橹如林的景象,城中百姓不少都是依赖往来的船只商旅过活,城外的码头平日里人头攒动,便是到了深夜往往也不得停歇,仿佛不夜天一般。

    今日的京口却是另外一幅景象,码头的船只更为密集,远远望去,水面上的桅杆船帆挤得满满当当,仿佛平地起了一座城镇,大江上更是有不少淮南水师战船巡逻,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平日里随便让人进出的码头区域也多了不少披甲持兵的军士巡逻看守,不少平日里靠在码头区域偷偷摸摸弄个三瓜两枣的闲汉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牵连到丢了性命。

    随着一阵阵号子声,一条大船在小船的牵引和绳索的帮助下,好不容易靠上了栈桥,看到一切无恙松了口气的船长这才指挥着水手抛锚,固定好船只,放下跳板,待到一切停当之后,船的侧壁打开了来,顿时一股子骚味飘了出来,熏的在栈桥旁准备卸货的小工们一个踉跄。

    “娘的,这船上都装的什么玩意呀,怎的都是这种味道,怕不是都馊了!”一个打着赤膊,在肩膀上撘了一块麻布当做垫肩的黑脸汉子掩鼻骂道。一旁的年龄稍大的却摇了摇头,道:“怕不是牲畜吧,听说镇海军打过来了,江北援兵一到,牲口车辆定然不少。”

    “那感情好!”那赤膊汉子猛的一拍大腿:“巴不得都从江北带过来,也省得征发咱们的。”

    “嗤!”那人笑了一声道:“你便做白日梦吧,江北带过来如何有原地征发方便?定然是军队太多,害怕光是征发江南的牲畜不够,才从江北带的,咱们的都跑不脱!”

    那伙小工正吵得火热,船上探出一个脑袋,对着他们大声喊道:“跳板都放下来了,还不过来干活!都皮痒了吗?”

    小工们被喝骂了,只得纷纷起身,沿着跳板上船去了,为首的那个就是那个赤膊汉子,刚进得船舱,双目还没有适应阴暗的光线,便觉得脸上一阵湿软,冷不丁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脸上满是黏黏滑滑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吓得他双腿一软,坐倒在地,口中连喊:“见鬼了,白日见鬼了!”

    他身后那些同伴见他连滚带爬跑了出来,好似撞了邪神一般,也纷纷掉头逃跑,这跳板上本就只有个把人宽,这般一挤,立刻有好几个人如下饺子一般落入水中,一时间场中热闹非凡,幸好这些小工都是江东子弟,水性烂熟,一会儿便都浮了上来,惴惴不安的看着那黑不隆冬的船舱门口。过了半响,舱内传来一阵声响,接着探出一个马头来。

    “呸!曾二郎,这便是你家的鬼吗?”一个水中汉子看到马头,立刻就明白了方才事情原委,气得指着躺在跳板上的那光背汉子骂道。说来也是奇怪,方才那一番闹腾,落入水中的人有四五个,可偏生那始作俑者曾二郎却好生生的躺在跳板上,连点水星都没沾到。

    “这个,这个!”曾二郎现在才明白方才将自己脸上弄得黏黏糊糊,吓得自己连呼“白日见鬼”的就是这马儿,不禁又气又急,满脸通红。他也算是村***众的汉子,今日却在一个畜生面前将脸面丢的干净,还不知道要被同来的乡党们笑上多久。想到这里,他爬起身来,伸手去牵那马儿的缰绳,却没想到那马儿颇为灵醒,偏头让开了对方的手掌,接着猛的一顶,便将那曾二郎送到水中与他那些同乡作伴去了。

    朱瑾正在船楼上看着船队靠岸,听到岸边喧哗,便走到这边来细看,只见马夫正小心翼翼的将自己那匹坐骑牵下跳板。另外一边,小工们正鱼贯而入,将舱中的器械马甲搬下船来,举目望去,只见京口码头的数条栈道上,都停满了大船,一匹匹战马正沿着跳板上岸来,马儿们离开了摇摇晃晃的船舱,上得坚实的陆地,不由得发出阵阵嘶鸣,空气中弥漫着马匹的骚臭味,整个码头区便好似一个巨大的马市一般。

    “相公,这只怕是淮南,不,整个南方最强大的骑队了,您这番出手,定能将镇海军吕方小儿一鼓而平!”说话的汉子高鼻深目,头发卷曲,双目略带棕色,应该是有胡人血统,可口中腔调是再纯正也不过的洛下音,原来此人姓史名俨,他本是河东李克用麾下的骑将,当年朱温与朱瑄、朱瑾兄弟相争,激战数年后,形势日渐对朱氏兄弟不利,于是向身为朱温大敌的河东李克用求救。李克用便遣义子李承嗣,骁将史俨引五千骑相救,不久之后,魏博镇罗绍威归附朱温,河东与朱氏兄弟地盘隔绝,李、史二人也无法返回河东。不久朱温击破朱氏兄弟,生擒朱瑄,朱瑾出外打粮时,留守兖州的守将康怀英举城投降朱温大军,朱瑾不得已领残兵向南投奔杨行密去了,史俨也只得随朱瑾南下,并一直与其共同为杨行密效力,淮北之地平坦,车骑纵横,淮南军利于水战步卒,车骑非其所长,能够据有淮北之地,与朱瑾一同南下的那些骑兵起了很大的作用。

    朱瑾矜持的笑了笑,并没有立即回答爱将的话,只是看着下面的部属下船,过了半响,他方才答道:“哪有这般容易的,我朱瑾铁骑纵横天下闻名,吕方又不是傻子,也会有所防备,我骑兵长枪虽利,他若是高墙深沟,避而不战,我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史俨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相公所言甚是,不过听说吕方此番是倾国而来,足有十万之众呀!说不定他会出营与我方野战。”

    “他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壁垒后面,我倒也拿他没啥办法,若他敢与某家放对。”说到这里,朱瑾冷哼了一声,沉声道:“他吕方纵有百万之众,也未必挡得住某家长槊一击!”

    曾二郎小心翼翼的下得跳板,将自己肩上的货物放到一旁的空地上,这些都是些马具、马甲什么的,一旁的督促干活的军士笑道:“这是你搬第五趟了吧,且到旁边去喝口水,歇口气,可千万别把东西掉到水中去了,那可就麻烦了!”

    曾二郎赶紧唱了个肥诺,赶紧走到一旁的树荫下休息,同来的小工赶紧送来葫芦,他接过葫芦,一边喝水,一边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几丈外的战马。这些高大强壮的牲畜一面打着响鼻,一面甩动尾巴驱赶着在他们身旁嗡嗡飞行的蚊蝇,几个马夫正小心翼翼的用马料袋套在它们的嘴上,给它们喂食。

    “好高的畜生,怕不有五六尺高吧,和它们比起来,上次咱们在镇上看到的马简直就是头驴子。”一个年轻的小工咋舌道,江南之地本就少马,一般耕作都是用牛,连骡子都很少见,向朱瑾这等沙陀铁骑使用的高头战马,更是闻所未闻,也无怪他这个模样。

    “这么大的畜生,可不要吃掉不少草料吧!一般庄户人家只怕都用不起的。”说话的是个已经成家的中年汉子,倒是想的多多了。

    “吃得多,力气也大呀,我看就是百十亩地,这牲口两天也就耕完了。”那年轻的小工气哼哼的反驳道。

    “百十亩地?你家才撑死也就二十亩桑田,十七亩口分田,用得着这么大的牲口吗?就算真的给了你,半年一年就把你家给吃穷了!”那中年汉子反驳的话语正中要害。气得那年轻的小工满脸通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曾二郎却完全没有听到同伴的打趣,眼前那马匹修长的脖子,强健的胸部,细长灵敏的四肢,都给他带来一种无言的吸引力,在他已经度过的二十多年生命中,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种这么美丽的生灵。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引力所牵引,他站起身来,走到最近的一匹战马身边,伸手抚摸起那马匹背上的皮肤,在那缎子一般光滑的皮肤下面,强健的肌肉就好像流水一般在滑动,给人一种无言的美感。

    “兀那汉子,快让开,小心畜生踢你!”

    一声断喝将曾二郎惊醒了过来,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名马夫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厉声道:“你不要命了,这马儿能乱摸的,它性子最烈的,若非主人,一后蹄将你踢死了也是白死!”

    “小的不知,还请恕个!”曾二郎赶紧躬身赔罪,他看着那马夫正背对着他将饲料袋套在战马的嘴上,不由得好奇问道:“这喂马的是什么东西呀”

    “炒熟的豆子,还有麦子,燕麦!”那马夫倒也不隐瞒,随口答道。

    “什么?这不都是给人吃的东西,怎能拿来喂这牲口?咱们村子里就算是丰年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麦子的。”

    “那是自然,莫说是你们,就算是军中士卒,吃的只怕也比不上它们。”那马夫一边用刷子清理着战马的皮肤,一边笑道:“这可是上阵的战马,这马可能是天底下最娇贵的牲口了,喂多了要死,喂少了要死,喝水少了要死,喝水多了也要死,你现在亏待了它们,那上了阵可就亏待自己了。莫说是死了战马,就是掉了膘,依照军法,骑兵都要挨军棍,掉脑袋的!”

    “什么?比士卒吃的还好”曾二郎艳羡的看着那口袋飞快的瘪了下去,他很明白那样一个脑袋大小的袋子到底可以装多少粮食,反正他在这里干上一天,也就能挣这么多麦子,可是这么多麦子却被一头牲口毫不在意的吃了下去,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有几分酸楚,也有几分灼热。

    大侵攻 第581章 骑队(2)

    第581章 骑队(2)

    武进城,随着时间的推移,镇海军的围城工事修筑的很快。工事主要由两条平行的壕沟和其间的矮墙,木栏组成。靠近武进城的那条壕沟相距城墙的距离大约就是弓弩的射程,将领们让一半的军队们披甲持兵警戒抵御城内突出的敌兵,剩下的一半军队和民夫开始动手干活,轮流用餐休息,在两天的时间内就完成了武进城西面的壕沟,接着他们在壕沟底部插上尖桩。接着镇海军开始在这条壕沟的后面不远处,面朝淮南援兵可能到来的方向又开始挖掘一条平行的壕沟,接着又挖两条壕沟,与上面两条壕沟相交,形成了一个大概的长方形,在需要出行的地方,则使用吊桥。在壕沟的内侧,军士们用挖掘壕沟而出的土筑成了一道约莫两米高的土墙,土墙底部的厚度大约是土墙高度的一半,在土墙上面则是木栅栏,在面朝城墙的方向,镇海军修筑了一座约为六米高的土台,在土台上又修建了一座四层高的木塔,在木塔上进攻一方可以轻而易举的观察武进城内的一切行动,王佛儿让全军轮流不停的工作,战斗,吃饭,终于在十二天内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完成了这一切后,王佛儿将约莫一万五千人的军队驻扎在这个要塞中,自己则率领着剩下的军队留在运河旁的老营,两者间用甬道相连。

    战争就好像一只不详的乌鸦,将翅膀笼罩在武进城中每个人的头上,虽然镇海军还没有发起第一次猛攻,已经爆发的战斗只限于在空地上的前哨战,造成的伤亡很有限,但是城外那一天天成型的壕沟、矮墙就像一条绞索在城中每个人的脖子上收紧,这种感觉可并不好受。守兵们很明白,相较于短促的野战,旷日持久的攻城战所造成的伤亡和心理压力要大得多,所以一旦破城之后,攻方对于城中的士兵和百姓往往会施以残酷的屠杀,以发泄和复仇,所以除非他们在流血之前就放下武器,否则最后必然被血泊所淹没。这种看着毁灭正在日益靠近的感觉,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的确非常不好受,城中的人们就带着这样一种惶恐的感觉看着城外的镇海军。

    这天,城内的守兵突然西门外的敌军要塞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动静,就好像迁徙前的蜂巢一般。一开始守兵还以为敌方即将发起猛攻,如临大敌的准备了半响,却发现镇海军并没有进攻的迹象,倒好似在迎接什么贵宾一般,在确定了这一点后,西门的守将让军士们下城歇息,只留下部分人留在城头监视敌方的动向。

    淮南军的守将没有猜错,他们对面的镇海军的确正在迎接最高统帅,两浙的主人,吴越王,镇海、淮南两镇节度吕方,从湖州出发后,经过近半个多月的行军,吕方统领的后军终于在武进城下与王佛儿的前军会师了。

    “佛儿,这些日子你在这武进城下倒也没闲着呀!”吕方站在木塔上,手指在木栏杆上轻轻敲动,远处的武进城内的动静历历在目,便好似一幅图画。

    王佛儿脸色如水,看不出喜怒,说了句不敢,便束手站到一旁去了。

    吕方转过身来,指着下方巨大的工事,问道:“我将手中一大半的军队都交到你的手中,为的是讨平江东三州,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挖土的。”

    吕方的语音虽然不大,但木楼上其余几人也听得清楚,陈五、高奉天等人带也还罢了,先前反对先攻武进的罗仁琼却是心中暗喜。王佛儿却还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沉声答道:“正是因为主公将大权交在末将手中,末将才这般做,因为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哦?你且说来听听。”吕方眉头微皱,强压下心中的不快,此次出兵可以说是一场豪赌,他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压了上去,若是赢了自然是实力大涨,在南方绝对是第一,就算接下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若是输了就算没有身死国灭也差的不远了。依他事先的预料,两军会师时,不说已经打到宣州,武进城至少应该差不多了,可等他到了的时候,才发现王佛儿居然在这里挖了十来天的土,自然心中颇为恼火。

    “兵法有云,致人而不至于人。末将以为我军若长驱直入,淮南军必定节节抵抗,消耗我方锐气,然后选择一有利之地与我方决战,与其这般,不如先引敌方援兵,将其一举击破,然后再趁胜追击更为有利。这十余日来,我修筑营垒,深具根本之地。此地相距运河不过四里路程,打算以甬道相连,交锋之时,我方水师强盛,以舟船行粮,士卒无饥馁之忧,百姓无转运之苦,与淮南贼交锋,有利则进,无利则守,定然能一举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