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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翻开第一页的第一句,当中说:“恐惧?

    ,是最浪费力量的。”他的视线便停留在这一句之上。他知道,他要看这本书。

    正打算捧着书继续看,抬头便看见一个人由书房的正门进入,那个人动作利落轻快,开门又关门。那个人身穿剪裁一流的西装,但没有结领带,他的黑皮鞋是擦得发亮的。那个人的发型修剪得刚刚好,而最好看的是他的笑容,永远神采过人,魅力无限。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气度十足,眼神明亮含笑。他正步向公爵,用一种熟悉的神态朝他而行。

    这个男人极好看,比公爵还要好看,因为他有一种胜利的气质;而这个男人,也是公爵。

    西装公爵首先说话:“哗!又看书!”他的表情蕴含赞扬,但公爵看上去,却察觉了他的不屑。

    公爵把书合上,他说:“最有力量的是知识。”

    西装公爵微笑着响应:“哲人的说话:别以为有能力无所不知。”

    公爵缓缓地说:“我只是企图追上你。”

    西装公爵听后感到兴奋,他转了一个圈,张开双手,动作富节奏感。他瞇起眼又张开,露出一个愉快又带着鄙夷的笑容,他说:“我还以为我买了一个奴隶,谁知我买了一个主人。”

    说罢,自己哈哈大笑,向上仰的下巴,线条极优美。公爵从来没有留意自己有这样好看的下巴,他是望着他才看到。

    公爵告诉跟前这个比他英俊又占了上风的同体男人:“你叫我办的事我办了,我与第11号当铺合并。”

    西装公爵斜眼看着他,右手潇洒地掠了掠额前的头发,“我觉得你没有按照我的说话去做啊!你倒做了好心。我以为你明白,我要你铲除他们。”

    公爵说:“我可怜那个女人。”

    西装公爵摆了摆手,做出一个不赞同却又带点风骚的表情,“那种女人,早些消失无人惋惜。”

    公爵说:“不必计较她的为人,要可怜的是她这个人。”

    西装公爵皱着眉沉思,继而问:“这是谁人说的话?”

    公爵告诉他:“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

    西装公爵夸张地恍然大悟,他说:“我忘记了——我和他很熟络的。”

    公爵说:“放心,我很快会使她不能存在。”

    西装公爵说:“就是嘛!快点!我已厌倦了她!”他竖起食指,摇了摇,配合他似是而非、玩世不恭的表情,“厌得很!”活像世俗的花花公子玩厌一个女人。

    公爵觉得有话一定要向他说,“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西装公爵随即把双臂用力向后伸,脸仰天又垂下,流露着那种假装的不耐烦,“都说,我是买了一个主人!”

    公爵一直平静,他说出他的要求,“你不要再叫小玫自杀。”

    西装公爵像是听到世上最出奇的话那样,他反问:“我有叫过她自杀吗?”顿了顿,他就张开双手,瞪着眼说:“她自己要死吧!”

    公爵只是望着他。

    西装公爵说:“难道她厌倦了你?”说过后,又径自大笑,哈哈哈,笑声铿锵。

    公爵心有怒气,但又不想发作。

    西装公爵大笑后,便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告诉我——”

    公爵便等待着他说下去。

    西装公爵说下去:“谁的身上有一条腰带,腰带上写着‘智者的智能,将会被爱的欲望所偷去’。”

    公爵回答他:“爱神aphrodite。”

    西装公爵瞳孔张大,眉飞色舞,“答中了!”

    公爵没作声。

    西装公爵说:“你是知道的。”

    然后,西装公爵又问:“告诉我——”他出题目,“古罗马哲人西塞罗说过什么有关爱情的话?”

    公爵回答:“人需要爱情,智能再高的人也逃不过。但当人在爱情中,需要的却是智能。”

    西装公爵交叉双手,站于门前,围着公爵转了一圈,说:“你看你,你是知道的。”

    公爵木无表情。

    西装公爵停了下来,把鼻尖凑近他的耳畔,喷出一口冷空气,然后说:“但知道是无用的,你要跟着来做!要不然,你凭什么超越我?”

    当公爵把眼珠溜向西装公爵的脸上时,在四目交投的一剎,西装公爵又狂笑了。

    他连续笑了很多声,继而站前一步,拍了拍公爵的肩膀。

    公爵望着他的样子,看着他由狂笑变成收敛,最后化成阴冷,在最寒酷的当中,这张脸变得很白,白中透青。公爵坚定地望着这张脸上阴邪的双眼,看着这双眼褪色至透明,然后整张脸也在空气中逐渐隐没了。在差不多完全消失之际,这影象向前移,进入了公爵的血肉之躯,公爵的身一摇,已淡退得近乎无形的影象,才又从公爵背后走出来,消失了。

    分明是故意穿过他的身体而行,显示了一种为所欲为。

    公爵用手掩着脸,低叫了一声。

    这姿势维持了许久。

    原本想看的那本书早跌到地上,翻开的第一页的头一句仍然是:“恐惧,是最浪费力量的。”

    当脸由手心释放之后,他就抬起头,叹了一口气。

    他设法联想一些轻松的事情,譬如,如果他仰起下巴笑,效果可会比那个自己更好。

    他用手扫了扫下巴,仰脸向天大笑三声:“哈哈哈!”

    最后停在嘴角的,是苦笑。

    他一直是恐惧的,然后,又加上愤怒。

    一定要赢。输了只有更恐怖。

    每早起床后,小玫的心情总是很好很好,所有的坏心情都在晚上释放了,晚上,很多梦。

    她不曾记起梦境,也没有任何印象,甚至连迷惘也没有。只觉,精力充沛,又是一天新开始。

    梳洗,薄施脂粉,挑选旗袍。今天,很想穿条子旗袍,有一件是紫色与灰色的条子,无袖,长度及膝,大方舒适。于是,便穿上了。脸上,不涂粉底,事实上,这十年八年,涂化妆品也不大贴服,涂润肤膏与脂胭刚刚好,但眼线一定要描,要不然便显得无神。

    打扮好了,便到厨房拿早点,粥品,香茶。捧回楼上,公爵就在书房之内。夫妇俩相对地吃早餐。

    公爵望着小玫,忽然说:“我要吃花生!”

    小玫笑,把花生喂进他的口中,公爵便眉开眼笑了。

    他一手把妻子拉前,拥她进怀中,说:“你喂我,我也喂你。”他把粥送到她的唇边。

    她送进嘴里,然后又推开他,“很幼稚,喂来喂去!”

    他把妻子按在他的大腿上,“不准走。”

    小玫瞄他一眼,便捧上茶盅,“小心烫。”她叮嘱。

    他从她手中的茶盅中呷了一口,说:“香茶香茶……”又在她颈旁哄了哄,“但也及不上你香。”

    小玫轻拍他的胸膛,夫妇俩又鼻贴鼻了。

    公爵问:“告诉我,今天你会做什么?”

    小玫说:“给安老院送茶叶。”然后,她问:“你今晚想吃什么?”

    公爵笑,他说:“当然是吃你。”

    小玫在他的大腿上扭着腰,一脸娇俏,“你真是很好色。”

    公爵便说:“看见你开心嘛。”

    “咦……”她用手指拍打丈夫的唇。

    “说真的……”公爵溜了溜眼珠,“我想吃五花腩。”说罢捏了捏小玫腰间的肉。

    小玫反射性地说:“上两星期也没有去运动,今天下午要去了。”然后就自言自语,“健身院中,我年纪最大。”

    公爵接着说:“但是你是最漂亮又最健美。”

    小玫凝视丈夫的眼睛,“你是盲的。”

    “不。”公爵捉着妻子的手,吻了吻,“我最清楚什么是美丽。”

    夫妇二人,四目交投,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玫叹了口气,继而说:“猜谜时间到了。”

    公爵坐直身子,“好。”

    小玫说:“请参赛者说出谜底。”

    公爵想了想,“感冒药。”

    小玫摇头,“又错了。”

    公爵说:“明天又猜过。”

    小玫若有所思,“你昨天是不是说了窗帘?”

    公爵一脸疑惑,“是吗?”

    小玫迷惘起来,“我好像记得你说过窗帘。”

    公爵反问她,“窗帘是答案吗?”

    小玫摇头。

    公爵便说:“那你理会窗帘做什么?”

    小玫问:“你是在我入睡后说过这两个字吗?”

    公爵否认,“没有啊!”

    小玫怀疑地望着他,然后又说,“明天要猜中!”

    公爵又捉着她的手来吻,“明天一定猜中!”

    小玫满意地离开丈夫的大腿,双脚站到地上。公爵看着妻子旗袍下的一双纤巧小腿和精致的鞋面,感觉无限依依。她那么美丽,他舍不得她走。就算只是走到楼下开始工作,他也不舍得。

    谁能忍心把心中的美丽放走?

    小玫一摆一摆地步离公爵眼前,他望着她的背影,随着她的步履,他的心一下又一下,既软且醉。

    他的女人,每天早上心情开朗,晚上忧郁;两个不同形态,他无分彼此,都深爱。但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还是喜欢早上的她多一点,他喜欢她快乐。

    ***

    今天早上,第7号当铺要约见三个客人,是独立运作的最后三个,以后,便会在与第11号当铺合并后的第14号当铺中处理。

    未与客人会面之前,公爵首先会向忠孝仁爱礼义廉七人作出每天必备的早晨训话,为一天工作揭开序幕。

    忠孝仁爱礼义廉坐在品茗用的云石圆桌旁,看着他们的李老板站在他们跟前说话,神情就像学生面对老师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