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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穿粉红色绢面旗袍,没有印花,领子与手袖的捆边则是深红色,她的襟上,照样插着玫瑰,今天是三朵,血一般地红。

    他走到小姐跟前才释放出一个微笑,而且那微笑持久。

    小姐看着,不知怎地,就面红了。

    他看见她脸上的暗红,他有种成功感,知道自己做得对。

    “小姐。”他朝她点头。

    小姐吸了一口气,对他说:“今天,”她再吸一口气。“轮到我向你讲解。”她笑。

    志成皱眉,流露着疑惑的神情。

    小姐走到唱机旁:“告诉你,我喜欢的音乐。”她放下了唱针。

    志成恍然大悟,这表情,彷如那个他上了身。

    唱片转出小喇叭的旋律,后来又来了伸缩喇叭、色士风和其它木管乐器。

    小姐说:“dukeellington哩,由二十年代一直称霸爵士乐坛,现在我们正走向六十年代,他在爵士乐的世界中,地位仍然超然。”

    志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会再像个小学生,而只会用情深的眼神,诱惑地望着她。

    小姐有点不自然,她笑了笑,说下去:“dukeellington,著名的是他作为乐队领班的身分,他总能巧妙地制造出如刺绣品那样调和的音乐。”

    志成忽然勾出一个微笑,小姐看得瞪着眼,但仍然镇定,继续说:“只要你曾听过他的一些作品,就会一直喜爱他。”

    志成的笑容更加迷人,他已站得与她接近身贴身。

    小姐不知怎算好,她垂下眼,又抬起来,唱片转出如夜里猫咪叫那般的缠绵喇叭声。她找着该说的话:“这是《moodindigo》,他其中一首最著名的作品。”

    就这样,灵感到。志成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拖着她的手,带她旋转起舞。

    冷不防他有此举动,她的脸又涨红。抬眼偷看他,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正狂跳。很可怕很可怕。

    他抱着她轻轻转了一圈,温柔地,曼妙地,情深地。他感受到她纤巧柔软的身体,近距离才领会到的香气,他知道什么是感动。她垂下的脸上,眉毛是那么纤细,像是刺绣在她脸上般巧夺天工。

    这一刻,他抱着的是全世界。

    然后,他也合上眼,他把脸微微仰起,一生人,只生存这一刻,也足愿。

    他爱上了她。

    无人言语,只有那如猫叫的奇异音乐。

    这首歌很短,当一首轻快的歌响起来时,她便挣扎走开,腆地笑了笑,“快歌。”她呢喃,不自然地拨弄秀发。

    她抬眼,看见他那双剑眉星目中,有一千种信号。

    忽然,房间外有工人的声音:“小姐,太太回来了。”

    她这才惊魂稍定,她对志成笑了笑,说:“我送你下去。”她擦过他身边,冷不防全身就如触电,只好停步下来,回头望向他。

    本来,她想问:“你究竟是谁呢?”

    是谁,叫她有那陌生的悸动?

    呼——

    但说出来,是这一句:“我们又没有量身了。”

    然后,匆匆回头,急步向前走。

    志成跟着她。他俩一直往下走,没有说话。在地下的大厅中,志成看见一个高贵的中年妇人和年约三十岁的胖胖男人,那男人穿着名贵的西服,架眼镜,笑容灿烂地迎向小姐。

    ??他俩面对面。究竟,谁是真人,谁才是镜子?

    主人说:“跟我的表情做。”

    主人流露着自信而端正光明的表情,那是头微仰的,嘴唇紧紧合上,目光内暗暗闪着光芒。

    说:“我——”

    “我——”志成跟着说。

    主人纠正他:“声线雄厚一点,调低一点,要充满男性魅力。”

    “我——”志成又说。

    主人说:“加上刚才的表情。”

    主人在志成跟前显出尊严的气派。

    “忘记你只是个裁缝仔。”

    志成尝试着,但剎那间,又放不下身分。

    主人说:“就当你是我。”

    志成望进主人的眼睛,这个人,有多么具魅力的眼神。

    充满张力、复杂、深不可测。

    这就是男人的魅力。

    坚定的,强势的,叫人屈服的。

    高高在上,无惧,能操控一切。

    是的,就变成他。

    只有变成他,才能与她匹配。

    从今,不再是一个裁缝,他要变成一个她景仰的男人。

    志成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神集中。

    他看见,跟前的男人在微笑。

    他也下意识地跟着做。

    从今以后,就甘心情愿,名正言顺地模仿他。

    下了这决心,就一切放心。

    主人忽然侧起脸,神情高傲,把肩膊移向前方,向前踏了一步。志成明白了,他在教他身体语言。

    自此,主人与他都没再说话,他细心留意主人的每个姿势,他要学到十足。

    主人昂然阔步,继而单手插袋。后来又转身,低头沉思。

    志成依样昂然阔步,又单手插袋,转身,沉思。

    主人伸开双臂,头一侧,自转了一圈,脸上有自豪而愉快的神色。

    志成也伸开双臂,头一侧,模仿着那种潇洒的自转,神情亦开朗而自豪。

    主人伸出左手,头往后仰。

    志成伸出左手,头也往后仰。

    主人的左手打着拍子,姆指与中指发出富节奏感的节拍。

    志成的左手亦能做出同样的动作。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主人仰脸而笑,露出富线条美的下颚。

    志成仰脸而笑,他的下颚线条同样美。

    然后,主人再笑。

    同一时候,他也笑。

    两把笑声重叠,节奏一样。

    主人双手一拍,洒脱地走前。也同一时候,志成做出相同的动作。

    已经不再一先一后了,他们其中一人是面镜子,他们的动作已融合起来,相同而一致。

    一同举手一同提脚,一同笑,眼眉一同扬起。不用望着对方,已动静姿态一致。

    他与他已十分相似;似他,他便有信心。

    若有一秒不似他,也觉力不从心。

    他就是他的力量,他的依靠,他的光荣,以及他的宗教。

    那个夜,屋子里有如出一彻的两个男人,像表演舞蹈那样,做着同一套细节。

    像刚刚出生般,他尽情吸收尽他的一切。

    似他,似他,似他。

    这是多么漫长又美妙的一夜啊。志成但觉他已重生。

    隔了一天,大宅的房车又来接他去见小姐。志成的神态已经不一样。

    他穿得光鲜,簇新的恤衫和西裤,他已不似一个裁缝,倒像一名公子。

    当他在偏厅等待工人领他到三楼时,他是站着的,双手反扣在背后,悠然自得。

    他不再谦恭,不再似个小人物。

    他已不再是自己,他已是他。

    勇气就由此而来。他已是个男人。

    工人把他带到小姐跟前,这次小姐是站着迎接他。小姐穿粉红色绢面旗袍,没有印花,领子与手袖的捆边则是深红色,她的襟上,照样插着玫瑰,今天是三朵,血一般地红。

    他走到小姐跟前才释放出一个微笑,而且那微笑持久。

    小姐看着,不知怎地,就面红了。

    他看见她脸上的暗红,他有种成功感,知道自己做得对。

    “小姐。”他朝她点头。

    小姐吸了一口气,对他说:“今天,”她再吸一口气。“轮到我向你讲解。”她笑。

    志成皱眉,流露着疑惑的神情。

    小姐走到唱机旁:“告诉你,我喜欢的音乐。”她放下了唱针。

    志成恍然大悟,这表情,彷如那个他上了身。

    唱片转出小喇叭的旋律,后来又来了伸缩喇叭、色士风和其它木管乐器。

    小姐说:“dukeellington哩,由二十年代一直称霸爵士乐坛,现在我们正走向六十年代,他在爵士乐的世界中,地位仍然超然。”

    志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会再像个小学生,而只会用情深的眼神,诱惑地望着她。

    小姐有点不自然,她笑了笑,说下去:“dukeellington,著名的是他作为乐队领班的身分,他总能巧妙地制造出如刺绣品那样调和的音乐。”

    志成忽然勾出一个微笑,小姐看得瞪着眼,但仍然镇定,继续说:“只要你曾听过他的一些作品,就会一直喜爱他。”

    志成的笑容更加迷人,他已站得与她接近身贴身。

    小姐不知怎算好,她垂下眼,又抬起来,唱片转出如夜里猫咪叫那般的缠绵喇叭声。她找着该说的话:“这是《moodindigo》,他其中一首最著名的作品。”

    就这样,灵感到。志成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拖着她的手,带她旋转起舞。

    冷不防他有此举动,她的脸又涨红。抬眼偷看他,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心正狂跳。很可怕很可怕。

    他抱着她轻轻转了一圈,温柔地,曼妙地,情深地。他感受到她纤巧柔软的身体,近距离才领会到的香气,他知道什么是感动。她垂下的脸上,眉毛是那么纤细,像是刺绣在她脸上般巧夺天工。

    这一刻,他抱着的是全世界。

    然后,他也合上眼,他把脸微微仰起,一生人,只生存这一刻,也足愿。

    他爱上了她。

    无人言语,只有那如猫叫的奇异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