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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油饼......”

    “七分。要几个?”

    阮八宝看了阮清一眼,很快说道:“要两个。”

    他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毛钱和一张粮票,正要递过去,却被阮清一把阻止,“哥,我来付。”

    “同志,要十个油饼,再要两瓶牛奶,再称一斤饼干。”

    很少见到这么大方的,售货员手脚麻利的包了十个油饼、两瓶牛奶并一斤饼干,语气明显热情了许多。

    “同志,牛奶一瓶两毛六,饼干一斤一毛一,您这些一共是一块三毛三,得用票。”

    阮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钱和粮票、牛奶票,售货员一看是全国通用票,更是对她高看了一眼,点清了钱票,又从柜台里找出个网兜,将她所买的东西全部装到一起,才递过去。

    “你才回来,咋用你掏钱?”阮八宝看着她买了这么些东西,说道:“我吃过了,你跟外甥两个买两个油饼也够了,干啥买这么多?家里什么也不缺。”

    阮清道:“我离开家这么久了,总不能空手回去。对了,哥你结婚了吗?”

    “没......还没。”阮八宝又开始结巴。

    阮清点点头,她让阮八宝抱着儿子,自己提着买的东西,一起走回招待所。

    她自然知道阮八宝没结婚,这么问只不过是试探现实情况是否与书中描述一致而已。

    阮清和儿子两个人分吃了一个油饼,又给他热了一瓶牛奶,阮八宝一个人吃了两个,剩下的就准备当做见面礼带回家去。

    三个人在招待所凑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准备赶着最早的一趟车回去。

    刚从招待所出来,就听见有个人叫阮八宝的名字,连着叫了两声,阮清扭头一看,一个俏生生的姑娘朝她们走来。

    那姑娘穿一身深蓝色棉布衣裤,两条粗辫子垂在胸前,辫梢扎着大红头绳,是时下最流行的打扮。

    “哥,这位是?”阮清疑惑的看向阮八宝。

    “她叫刘美凤。”阮八宝脸色一红,快速说道。

    刘美凤走近,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嘴唇微微抿着,显得有些局促,但那双眼睛却忽闪忽闪的打量着阮清。

    齐耳短发,不同于西北人常年风吹日晒下皮肤粗糙发红,她脸颊白皙细腻,笑起来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韵味。刘美凤的目光扫向她脚上那双高跟小皮鞋,再移到军绿色的毛呢大衣上。

    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穿在她身上,怎么就显得那样挺阔合体,衬的整个人苗条纤细,看起来格外的有气质。自己身上这身儿也是为了相亲新做的,时下最流行的料子和样式,可此时,刘美凤觉得自己土爆了。

    “你好,刘美凤,我是阮清,八宝的妹妹。”阮清可不知道刘美凤的心思,但她从自家大哥的局促中看出了端倪,猜测对方或许是未来嫂子。

    阮清......美凤......名字也土爆了!

    刘美凤一边陷于自我厌弃中,一边又被乡下人少见的打招呼方式再次刺激到,她已经忘了自己非要一睹对方庐山真面目的原因是不想未来婆家多一个吃干饭的小姑子。

    “你......你好......”刘美凤磕磕巴巴的回了一句,然后就抿起了嘴唇,双手无意识的挽着胸前的辫梢。

    阮清温和的问道:“我们刚起来,还没有吃饭,准备找个地方吃早餐,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刘美凤眼睛亮了亮,征询的看向阮八宝。

    最后三人在附近的国营饭店坐下,一人要了一碗小米粥,并两碟小菜。这次是阮八宝付的钱,阮清很有分寸的没有再与大哥争执。

    饭桌上,基本都是阮清问,刘美凤答。

    “美凤,你是哪里人啊?”

    “我是水磨村的。”

    阮清回忆了一下,“哦,跟我们村隔了两个山头吧?你们那里吃水肯定比我们方便。”

    刘美凤点了一下头。

    “你一大早来县里,是有什么事吗?要不让我哥留下给你帮忙?”

    “没......没啥事,我昨天来找同学玩,今天也是准备要回去的。”

    “那正好,咱们一起坐车。”

    县城的汽车只能到镇上,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他们这里一出城都是山沟沟,这个年代,公路还没有通到山里。

    喝完了小米粥,刘美凤在桌子下踢了阮八宝一脚,又朝他使了个眼色,自己率先走出了饭店。

    阮八宝犹豫一瞬,跟了出去。

    “妈妈,舅舅干啥去了?”牙牙喝完一口粥,抬头问道。

    “大概是哄媳妇儿去了,”阮清逗着他,“快吃,吃饱了长得快,长大了你也哄媳妇儿。”

    这时,一个男人突然过来问道:“饭菜还合胃口吧?”

    阮清闻声抬头,见对方二十来岁,穿的夹克西裤,一副知识青年的打扮。

    第2章 给你说个媳妇儿

    阮清道:“还行。”

    男人笑道:“我是饭店的经理,我叫林卫国。”

    “你好。”阮清淡淡点头,“刚才我们已经付过钱了。”

    “我知道。”男人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来意,连忙解释,“我们平时也会跟客人征求一些对饭菜的意见,以便及时改进。你要是对我们的饭菜有什么建议,都可以说。”

    时下只要是沾了“公”的,都是比较扬眉吐气的,比如供销社,国营饭店。刚才进门时,饭店门口墙上贴着政府标语“不许打骂顾客”,可见其时下地位之高。

    都这样了,还能请求顾客对饭菜提意见,阮清只能理解为这个经理比较谦虚,懂得长远发展。

    “小菜有点缺味儿,大概是醋少了,其他还好。”

    “好,我们改进。”

    男人还要再说什么,这时阮八宝回来了,刘美凤却没有跟着进来。

    阮清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那姑娘呢?”

    “走了。”

    “不是说好一起坐车?”

    阮八宝含糊道:“她还有事。”

    吃完了早饭,三人坐车回家,一路上阮八宝都表现得心不在焉。

    汽车中午到镇上,下了车,又走了十几里山路,总算赶在天黑前到了家。饶是儿子一路都是阮八宝背回来的,阮清也感觉脚不是自己的了。

    自打上了初中,开始骑自行车后,阮清就再也没有走过哪怕半公里的路程。

    阮母柳玉梅是个年过五十的中年妇女,一见到阔别多年的闺女进门,就忍不住扑上前,抱着哭了起来。阮父阮文强虽则提前好几天就催着儿子去县上接人,但此时他并没表现的像老妻一样失态,而是蹲在炕沿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阮清被对方的情绪感染,也是悲从中来,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柳玉梅才注意到趴在大儿子背上睡着了的外孙子。

    “他爸,这孩子长得可真俊,不过咋一点都不像咱闺女……”想来遗传他爸多些,这句却被柳玉梅生生咽了回去。

    阮清闻言看了她妈一眼,心道:“真行,您无意中说出了真相。”

    她和儿子的情况早在电报里就简单跟家里人说清楚了,唯独隐瞒了儿子不是自己个儿亲生这一件,虽说他自带口粮,可养一个孩子,并不像养小猫小狗。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既然收养了他,就要尽到做母亲的责任,阮清并不希望别人因为身份的问题而对他低看哪怕半分。

    阮文强抱着外孙看了老半天,脸上常年劳作积累下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几分。

    晚饭早已做好,一家人许久不见,此时围坐在炕上吃着饭,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阮清将自己的情况挑挑拣拣交代了一遍,最后道:“爸,我可能要在家里住些日子,不过你放心,我和牙牙如今都是吃商品粮的,不会拖累家里的。”

    柳玉梅抹了把眼泪,“这孩子,说什么呢,既然回来了,就安心住着,一家人说什么拖不拖累的。”

    阮文强道:“家里不缺你们娘俩一口吃食。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过去跟你爷奶打招呼。”

    阮清点点头,突然想起这家里应该还有个小弟,“对了,怎么不见小弟?”

    柳玉梅道:“九宝现在在公社小学上五年级,路远的很,每周放假只回来一天。”

    次日一早,阮清将带回来的饼干包了半斤,另包了2个油饼,跟着父母到大伯家去看爷奶。

    阮家弟兄三个,早年分家时,爷奶跟着大儿子一家过活。

    两个老人都继承的是封建社会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三个儿子里最偏爱大儿子,分家时半点磕巴不打的跟着大儿子走了。等有了孙子辈儿,也只看得上男孙。因此,阮清记忆里,对爷奶的印象淡的很。

    爷奶都是七十几的高龄,头发已经全白。阮清一家被大伯带着进去的时候,老两口坐在上房的炕头上,一个“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个双手颤颤巍巍的用麦秸杆儿编着草盖儿。

    双方一点没有隔代亲的意思,阮清干巴巴的打完招呼,就再无话说了。

    大伯娘问了几句外孙的事,话题就转到了阮八宝的婚事上。

    “听说相看了两回了,咋样?定下来了吗?”

    炕上老两口一听见事关孙子婚事,立刻扭头看向阮文强。

    阮文强面色并不好,道:“媒人家跑了两回了,只说女方家还没给准话,我估着还有得磨。”

    阮爷道:“不要空手去。”

    所谓抬头嫁女,低头娶媳,这话放到如今一穷二白的社会主义农村也不过时。女方家磨蹭不给准话,多半是想拿个乔,在彩礼和嫁妆上多要些。这时候,前期姿态就要做足些,让女方感受到男方家满满的诚意而心软。

    阮文强扭头对他爸道:“爸,我去了两回都提着东西呢,第一回 提了一瓶油,给媒人一盒卷烟,第二回提了一斤白面,又给媒人一盒卷烟。”

    这礼不轻了。屋里众人纷纷在心里评估一番——收了两回礼,还不给准话,只怕是想在彩礼上说话了。

    阮清听着突然想起来,“对了,我们昨天在县城见到那姑娘了,叫刘美凤。哥,是她吧?”

    阮文强一惊,“人家找你去了?”

    阮八宝慢了半拍,沉默着点了下头。

    “那你咋不早说呢?”大伯阮自强急忙问道:“你们说啥了?人家说没说相中你?”

    阮清看向阮八宝,只见他又开始不安起来,但又不太像害羞不好意思。

    “说了......说彩礼,我说我做不了主。”

    “都说到彩礼了?”那肯定是相中了呀。

    大伯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带着阮文强都轻松了几分。

    “说要多少彩礼?八宝啊,你放心,虽说咱们几个房头分了家,但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这个媳妇儿我和你二伯都要帮你娶......”

    大伯话还没说完,大伯娘就一把拧上了他腰间的软肉,“你先听八宝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