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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行止与她的姨娘是同族的亲戚,周行止父亲早亡,母亲病重,是周姨娘一直看在与他父母有旧的份上接济他,让他母亲治病,供周行止读书。

    前些日子,圣上微服私访去了龙骧书院,与周行止对答后,对周行止的才学大赞,特点了他一介白衣,可不科考,直接入东宫为太子属臣,但周行止坚持要科考,说十年寒窗苦,要凭自己本事拿状元,说的圣上龙颜大悦,答应他,无论他能不能当状元,都允他进东宫。

    此事一出,她娘便欣喜若狂的以昔日恩情,要挟周行止与她订婚,昔日恩情重如山,周行止不愿意也得认,否则就是无情不孝。

    婚事父母做主,她不愿意也没法子,只是哭啼间伸手擦眼泪,发觉掌心不知何时落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应是那个骑马的人抽的,顿时更难过了,抱着枕头哭的越发大声,厢房外的小丫鬟都听的叹气。

    她们家姑娘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哭了,像是雨后枝头上挂着的花儿,稍微碰一下,便要娇滴滴的落下来几滴露。

    等她哭够了,长姐也回来了。

    她的长姐,烟府嫡长女,烟桃,生来聪慧,自小便由父亲亲自教导——他们的父亲是当朝右相,父亲对一对嫡子嫡女都分外宠爱,亲手教导他们读书学习,还准备送他们入朝为官。

    大奉前些年便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只不过,朝堂之上,女子总比男子难一些,但有烟右相为靠,烟桃难也不会难到哪里去的。

    至于其他的庶子庶女,都筛选过一遍读书的资质,资质好的便培养些许,且看他们自己本事,资质一般便丢去自生自灭,女子拿来婚配,男子随意扔个官衔、丢去管一片地方,便算安置了。

    烟楣实在是不聪明,那些书本怎么啃都啃不明白,她的资质都长在脸上了,便早早被送去习技艺,待价而沽。

    因此,烟府的孩子们自小就都养成了势力攀比的性子,还有几分市侩,面上藏的好,一回了府内,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便不演了,互相踩低捧高,日日争执,吵急了跳起来抽两个耳光都是常事,越是位卑,越不把自己和对方当人看。

    待到晚间,烟桃便来闻弦院寻了烟楣。

    烟桃以往从不跟这些庶女玩儿,她只与国子监的那些嫡女嫡子们出去打马球,吃茶、参诗社,或者偶尔给一些聪慧的庶女们指派些活儿,让她们跑腿,但不知为何,近日突然常来寻烟楣玩儿,还待烟楣十分好,烟楣受宠若惊的接着。

    周姨娘曾与她推测过,应是因为她与周行止结了亲,烟桃想拉拢周行止,才会与她交好。

    姐姐来了,她难过也得起来招待,擦了擦哭红的眼眶,爬起身来便要给姐姐行礼。

    烟桃只拉着她的手,道:“你我之间亲姐妹,讲究这些做什么?今日西江候世子与西江候郡主来京中了,我们约了今晚去夜游花河,我领你去见见人,西江候才从西蛮那边被调遣回来,西江候郡主没什么朋友,若能做她闺中密友,日后自有好处。”

    烟楣自当知道结交贵女的好处,单说今日这马球赛,若不是她姐姐带她,她的身份便进不去。

    可她又实在是脸皮薄,嘴笨,没有那个能捧着人、哄人开心的巧嘴和本事,偏偏还有点记仇,旁人待她不好,她会还手,还不了手就憋屈的好一段时间都忘不掉,所以不大爱往贵人边上凑,凑上去了,也不见得能惹人家喜欢。

    但姐姐亲自来拉她,她也得承姐姐的情,便低头道:“多谢姐姐。”

    姐姐对她太好了,她得知恩才行。

    烟桃盯着烟楣低头时那艳丽的眉眼,轻轻地勾了勾唇。

    好妹妹,真听话,也真笨啊。

    今夜之后,烟楣便再也不可能嫁给周行止了。

    第2章 被陷害失身

    烟楣要被烟桃带着去见西江候世子与西江候郡主的事情,特意被烟桃压下来,未曾告知旁人,烟桃只与烟楣道:“院儿中这些姐姐妹妹们都妒你生的好看,忌你有那么一桩好婚事,若是再知道你识得了郡主,怕是要酸到一晚上都睡不着,虽是也不惧她们,但烦心的很,咱们有好际遇,便先瞒着她们,免得她们去主母那里添油加醋说我只偏心你,回头回了母亲院里,我个做姐姐的免不得被母亲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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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楣一听,觉得颇有道理,便乖乖的随着烟桃从后门出去。

    周姨娘平素对烟楣管教的颇为严厉,不允她出去乱玩,但若是跟烟桃出去,周姨娘便从不过问,还会给烟楣塞些银钱傍身。

    烟楣随着烟桃出去,头一回坐上烟家的双头大马车——平日里,她与周姨娘出门,都只挤在一个小马车里,母女俩要缩着腿面对面挤着坐,但烟楣的双头大马车十分宽敞,上马车后,左右两侧都摆着蒲团,可跪坐,中间摆着一个茶案,上面放着时令瓜果与一些甜点碎嘴。

    烟桃跪坐于首位,烟楣便跪坐在她左侧下首,马车行驶了两刻钟,便走到了护城河附近。

    京中为内陆,本没有河,是先帝后命人挖的,此河通东津运河,绵延数百里,京中夜间繁华,河面上常有人放花灯许愿,久而久之,这护城河便被叫做“花河”,时常有人夜登花河赏玩。

    烟桃以前没去过,因上一次商船游花河赏玩,要花一两银子,她娘一个月也只得五两银钱,还留着给弟弟买孤本与笔墨纸砚,她一个月只有些许铜板,自然掏不起这个钱,只远远看见过。

    而今日,马车带着她们俩到了船岸处,她们下了马车,烟楣竟瞧见了一艘极大的二层铁木船,其上的灯火粼粼的照亮了半个河面,宛若一道残阳铺水中,船上的屋舍都像是个客栈那般大,很吃水,若非是大运河,都撑不起这么大的船。

    烟楣惊的用团扇掩面,这么大的船,得多少银子呀?

    烟桃眼角余光瞥见了她脸上的讶然,先是不屑的拧了拧眉,暗道了一声“没见识”,又赶忙散下脸上的表情,只道:“烟楣,西江候世子与郡主都是贵人,不可违背,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听,知道吗?”

    烟楣最听话了,她点头,乖巧软糯的道:“好。”

    船上的灯火随着船身晃荡、在她的脸上流动,宛若晚霞落云天,缤纷美艳。

    她跟在烟桃身后,上了这艘插着西江候府家徽的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烟桃为她织下来的网。

    西江候府的船很大,上了船后,由门外守着的丫鬟通报,领路,带着烟家姐妹入了船内的大厅。

    船内的大厅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脚踩上去,珍珠履都陷下去一半,船舱内更是金碧辉煌,珠帘都是用上好的南海粉珍珠所制,单是一串珠帘就要几十两,不愧是侯府。

    船舱做成大堂模样,四周摆着几张矮桌,临河的那一面做成了倭式落地推拉木窗,只要一推开落地木窗,便能从内而外的俯瞰整条河,喧嚣吵闹与河上景色、夏日晚风一起扑进船舱里,虽置身于此河中,却能居高临下的将所有景色收于眼底,别有一番趣味。

    烟楣进来时,瞧见这船舱里一共坐着两个人,一对男女坐在相邻的桌上,两人模样有些相似,瞧着应当是西江候世子与西江候郡主。

    “烟桃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烟楣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她们二人行礼时,烟楣把脑袋垂的很低,西江候世子与西江候郡主一一还礼后,四人落座。

    说话间,烟桃已经带着烟楣落座了,正坐在西江候世子与西江候郡主的对面,西江候世子生的矮胖,肤色粗糙,手上带着几个金戒指,像是个披金戴银的矮冬瓜。

    西江候郡主号“长乐”,长乐郡主时年十六,与烟楣烟桃同岁,她也胖些,生的模样只算是珠圆玉润,腰身被丝绸勒出一条条鼓鼓的肉痕,性子也不算很好,瞧见烟楣长得好看,便不满的沉了脸,不与她说话,明晃晃的不待见。

    烟楣便缩到一边去,不讲话了。

    期间烟桃与西江候世子别有深意的对了一个目光,西江候世子给了她一个“看酒杯”的眼神,顺带略显贪婪的扫了一眼烟楣。

    西江候世子在看到烟楣跪坐在桌后,安安静静饮茶的时候,眼底闪过几丝满意。

    他早就听烟桃说过,她这个妹妹人间绝色,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股娇滴滴的劲儿,简直痒到他心里去了。

    而烟楣对西江候世子的垂涎与她姐姐的暗害毫无察觉,她捧着酒杯,自己一个人品酒喝。

    她习惯这样安安静静找个角落喝东西,期间西江候世子亲手给她们姐妹倒了一些果酒,她也都随着姐姐一道喝了,说来奇怪,她是能饮些酒的,今日却只喝了一口,便发晕了。

    但他们游花河才刚刚开始,她就推脱要去休息,也太失礼了。

    就在烟楣咬牙硬撑的时候,一旁的西江候世子突然关切道:“烟三姑娘是醉酒了吗?不若去楼上歇息片刻,这船上备有客房。”

    烟楣浑身都发软了,她怕失礼,便先看姐姐。

    烟桃只和她笑,道:“你上去吧,我去与长乐郡主一道去下方放花灯,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放完花灯,再回来接你,带你回家。”

    烟楣便放心了,与一位丫鬟上了二楼。

    她随着丫鬟出了一楼船舱前厅,往二楼走时,是行走在船体外、栅栏内的,外面的人能瞧见她,她也能瞧见外面的景色。

    恰好此船经过一处岸边,烟楣瞧见岸边有人骑马游街。

    那马慢悠悠的走在路上,四周都是拥挤的人群,骑在马上的人也不管,谁挤到他身前,他直接放马去踩,小摊贩挡在他身前,他抬手就是一鞭子,直接将摊都给掀了,引来四周一阵惊叫。

    这跋扈的姿态和扬起的下颌线该死的眼熟!

    烟楣踮着脚看了两眼,发现还真是当时那个在跑马场抽她团扇,打伤她手心的那个狗东西。

    她的手心又疼起来了。

    而此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百尺,她在上,他在下,前面就是河道拐弯的地方,马上船一拐弯,岸上的人便看不见她了。

    烟楣报复心起,直接从头顶拔下来了一个圆柄簪子,确定砸不死人,便瞄准了那人的脑袋砸下去。

    戳痛他、报那一鞭之仇!

    但是烟楣没想到,她这簪子丢下去,还没戳到人,骑在马上的人突然抬起头,两指一夹便将簪子捏在了指尖,目光如电直扫烟楣的脸。

    烟楣都没来得及回过身藏起来,直接被他的目光逮了个正着!

    当时河岸吵杂,人群喧闹,但那狗东西的眼神就像是刀锋一般,直戳到烟楣的心头上,其中明晃晃的杀意让烟楣心头抽了一下。

    她脸上还没来得及收敛起来的恶意与突然间窜起来的慌乱暴露了她的目的,那马上的学子盯着她看了三瞬,突然露出了一个阴戾的笑。

    他冲烟楣扬了扬手里的鞭子,他没说话,但烟楣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抽废你的手。

    烟楣打了个颤,赶忙跟在那毫无察觉的丫鬟身后走了,她不敢往下方去看,只想,她现在可是在西江候世子的船上,那学子纵然猖狂,也不敢...上西江候世子的船吧?

    ——

    烟楣离开之后,烟桃便将一无所知,吵闹着要去放花灯许愿的长乐郡主给拉走了,只剩下西江候世子一个人坐在桌上,赏月赏河赏美人,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喝。

    他得再等一等时辰,好酒要酵一下,才美味呢。

    ——

    烟楣与丫鬟上了船上二楼的厢房里后,见那学子没跟上来,心里便松了口气。

    她便说,谁敢与西江候世子放肆?这船行驶与水中,他又上不来,京城这么大,这辈子估摸都碰不见第三回 了。

    只是烟楣坐下休息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觉得她自己的状态不对。

    她浑身发燥,骨头发痒,一走起路来,两腿便颤颤的抖,一阵酥麻之意在身子里乱窜。

    她年岁虽轻,但却是在烟府的后宅堆儿里养出来的,烟家姨娘多,姐姐妹妹们足有十几个,她自小便听过不少那些害人的腌臜手段,今日她与自家亲嫡姐一道出来,见嫡姐饮了酒,她才未曾多思索,跟着一道儿饮了,现下一想,她饮完酒后,西江候世子便叫她上来休息,她嫡姐又拉着长乐郡主离开,该不会是——

    不好的猜测在心中蔓延,恐慌直接顶到头皮上、麻了一片,她匆匆站起身来,想要走出船舱厢房的门,但是她走到厢房门口向外一推时,居然推不动!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完蛋了。

    烟楣眼前一黑。

    她再蠢也看出来了,这是她嫡姐给她下的套,她毫无防备的一脚踩进来了!

    烟楣手脚发软,门出不去,她便往窗户的方向挪,这是一艘临河的船,她就算是跳下去,掉进河水里,死里走上一遭,也绝不能失了贞洁。

    烟家昔年有一位庶女,便是与一个穷书生有了勾连,直接被打死了,对外称急病暴毙,烟家庶女多,若是留了一个女儿坏了名声,那满府的女儿名声都坏了,若是嫡女,有主母保着,还可能遮掩,若是庶女,死路一条。

    烟楣正好走到窗口,手脚发软的去抠开窗栓,窗栓一开,河面上的风便吹动到她的身上,她双手都渗透出黏腻的冷汗,拖过来一个椅子,踩着往窗外翻。

    但是窗户被她探身推开、她因失力而顺势趴在窗口的时候,正瞧见窗外有一抹红。

    船舱的窗外有一寸来长的窗沿,用来悬挂船灯,而此时,在她的窗沿外面,站了一个身穿红色国子监书生骑马装的男子,肩背挺直,月光之下,上好的红色绸缎上流动着泠泠的水纹般的光泽,正是之前在岸上被她砸了的那个人。

    那人见她开窗,便缓缓半蹲下身,右手握着一截鞭子,以鞭代手,将她的下颌挑起,薄唇一勾,饶有兴致的道:“你的手指,断几根好呢,嗯?”

    ——

    月色下,季妄言望着船舱内探身而出的烟楣,心情颇为愉悦。

    他此次出宫游玩,一直都没碰上什么有意思的,唯独快回宫了,才找到点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