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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着头说,”失血过多还在抢救,但右腿可能是断了.”我皱着眉问:”你的手怎么回事?”他看着我问:”你就是周周吧.”我说是,他点了点头说:”我是中海的兄弟,我叫董维.”中午出事的时候,我正和中海在一起.”我问,”出了什么事”董维说:”早上我和中海,还有另一个叫常海江的兄弟一起去月浦找一个朋友,回来的时候打了辆黑车…上车后没多久,那个司机突然掉头把我们拉到了月浦工人文化馆旁边,停了车就下来大吼,召集人来打我们.我逃得快,逃进了工人文化馆,但手臂也被砍了一下.常海江当场被打晕了过去,中海哥因为不服他们,反抗了几下,最后…最后竟然被砍断了一条腿.”我问董维,”他们为什么要动手?董维道:”我后来才知道.上次海江他参加了对月浦人的围攻,正好被那个司机认出…我叹了口气,心想,这冤冤相报,真的要到何时才了

    我慢慢走到中涛身旁,问:”动手术的钱没问题吧?”我知道他们家并不宽裕.平时中海靠收收保护费之类的,也没赚不了多少,这次送进医院,肯定要花不少钱.中涛摇头道,”进来的时候先交了五千块钱,否则不让动手术.我刚去问我叔家借了一万.”我叹了口气,走到一边,拨通了大哥的电话:”哥,替我取两万块钱出来吧.我有个朋友出了事,在医院急需用钱…”半小时后,老哥把钱送到了医院门口,我拿着来到中涛身边,说:”这点钱你先拿去用,多买点营养品什么的.”中涛感激地看着我…这时候,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中海的母亲急切地看着医生,问:”人怎么样?”那个医生面无表情地说:”人没事,右腿保不住了.”中海的母亲听了,脸色惨白,抚着额头倒退几步,坐倒在身后的长凳上.中海这时候被护士推出了,我们涌过去看着他,只见中海的面色苍白,还处在昏迷之中...唉.他今后怎么办啊…我心里暗想…这一辈子,中海算是完了.

    回到家里,我郁郁不乐,老哥看着我问:”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我没敢跟他讲中海是和人打架被砍断了腿,只是说:”生了急病,现在好点了.”也没心思吃饭,我就拿了个包走出家门,对哥说:”我先去电脑房替老爸回来.”哥在身后叫:”先吃了饭再去.”我说不用,我吃过了.到了网吧,老头子和我交接了一下帐目,便离开了.我打了个电话给黄毛,说:”晚上你要没事,就过来陪我聊聊吧.”不一会,黄毛带了两瓶红星二锅头赶到了.

    "知道中海的事吗?”我和黄毛对坐在帐台边,喝了口酒问他.黄毛叹了口气说,”听说了.他现在人怎么样?”我摇摇头说:”下午去看他了.人算没死,但废了条腿.”黄毛听了也不说话,猛灌了几口酒,我又问黄毛:”上次你们跟月浦人干得怎么样?这次中海的事,也是月浦人做的.”黄毛脸色铁青,问我道:”你打算怎么办?要为中海报仇吗?”我摇了摇头道:”我好不容易算是安定下来了,这次他出这事,我实在是帮不上忙了,报仇?哼哼.”我笑了两声继续说:”这个仇报来报去,报得完吗?况且我答应了黄珏的,再也不出去混了.”黄毛低笑了一声道:”这样最好,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这两天,到处都不太平.啊,对了”黄毛抬头问我,”你想知道中海的那件事,是谁干的吗?”我顿了一下,想说我不想知道.可哪知说出嘴里的却是:”是谁干的?告诉我.”黄毛轻轻说:”小飞,就是那次砍伤我们四个兄弟的小飞,平时一直在月宫(月浦工人文化宫)混.他是个东北人.下手最狠.”我摇头道:”算了算了,我要知道这些干吗?”

    晚上十一点,酒喝得差不多了,黄毛喝得有些急,也有些醉了,我倒了杯茶,拍拍他说:”来,喝杯茶再坐一下,醒一醒就回家吧.”正在这时,外面走来三个十八,九岁摸样的人.头发高高竖起,一付浪荡样儿,和我当年的气势挺象.似乎要让所有人知道,我就是外面混的.三人进来后要了座位坐下.便开始打游戏,一边大声吹着牛.其中一个用响亮的声音骂道:”操,今天老常头上课的时候点我上去做题,我tmd实在看不惯这老头就没理他,后来他居然过来要拉我出教室门,我当场就站和他干上了,推开他,还踢了丫一脚,妈的,踢完老子就背了包当场走人.谁tmd要听他上课,以为自己是谁.”旁边两人哄笑起来,一个说:”tmd这帮人就是贱.”黄毛听到这里,忽然一拍桌子.操着个酒瓶就来到那人身前.大声道:”你tmd以为你自己是谁啊."说着乓的一声把酒瓶往桌角一砸,举着半个碎酒瓶恶狠狠看着那三个家伙.这三人被惊呆了.楞楞地坐在那儿不说不出话来.

    换了两辆车,我和黄珏总算在九点之前赶到了南京西路成都路口,黄珏指着对面那栋黄色的高楼,说:”就是这里啦,我在30楼.中午十二点,记得在楼下等我一起吃饭喔.”我抬头看着那栋巨大的建筑,早晨的太阳照在楼面玻璃上,闪闪发光…人们提着包或背着包,行色匆匆的走进那扇大门…早晨…这就是上班族的生活,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目送黄珏上了楼.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于是便涌进拥挤的人流,向着静安寺方向一路走去.

    很久以来,我都没起得这么早过,这天早晨,我随着人流涌动在清晨的街头,忽然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有朝气.而后我又意识到,在这种时候,象我这样漫无目的游荡在街头无所事事的人,实在是不多吧…走了大约十来分钟,我来到了静安公园门口,只见很多老人们在公园门口欢天喜地唱唱跳跳,便无聊驻足观看.看了一会,我朝静安公园里慢慢踱去…公园里颇为安静,两边高大的梧桐树下,安置着一排排长椅.我来到其中一张长椅边,慢慢坐下,眯着眼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和云彩…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昏昏沉沉地,我竟就此睡去了…我做了个香甜的梦,我和黄珏在一片漂亮的湖泊边,相依而眠,我看着她秀美的下巴,无比陶醉…然后,我就醒了,这一次,我是被疼醒的,当我的美梦被一阵来自脚髁的火辣辣的疼痛打破时,我感觉无比愤怒.特别是睁开眼的一刹那,我发现竟然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滑轮,坐在地上,用更加愤怒的眼神看着我.

    "你干嘛把脚伸那么长.”那个女孩还坐在地上,却已经开始理直气壮地质问起我了:”你不知道公园是让别人走路的,你影响了别人知道吗?”我的脚髁依然疼痛着,我咬了咬牙,盯着她脚上的滚轮鞋说:”你tm这是在走路吗?我在睡觉被你撞了,你倒来说我?”女孩用捋了捋蓬松的长发,用手撑地慢慢爬起,跌跌撞撞地凑近一步,用力看着我说:”你竟然骂人,你这个流氓.明明是你绊了我,还想反咬一口.”我坐直身子想站起来和她说话,哪知道脚一使力,便感到无比疼痛,一下又龇牙裂嘴地坐倒在椅子上,我咬着牙忿恨地看着她说:”我,我就是流氓.你tm连流氓都敢耍,是不是活腻了.”女孩看了看我的脚,拍拍衣服,撇着嘴角道:”哼,就你这样子?”说完,穿着滚轮鞋,转了个身,一溜烟滑走了.我看着她穿戴着护膝护腕,全副武装,想必摔着一下,一点事也没有,于是也只能嘴里狠狠咒骂着她,一边自认倒霉地弯下腰,查看脚上的伤势…

    我脱下鞋扒下袜子,只见脚锞上一点的地方,起了一大块乌青.弯一弯脚便觉得痛…我骂着娘,穿好鞋袜,试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行走,走了两步便疼得不行,又坐倒回原地…我叹了口气,心想只能先坐在这儿了,离12点还有两个多小时,希望过一会会好点…想着中午还要陪黄珏吃饭,我便恨恨地在心里又把那个女孩骂了一千遍.想着要是让老子抓到你的话一定好好收拾你一番.正想到这里,又听见一阵哗哗的轮滑滚地声,抬头一看,那个女孩正半蹲着,从正远处向这边滑来,这回她竟然戴了个头盔,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望着我…

    看着她可恶的笑容,我心里已经气到了极点.但却装作不动声色,她滑到我面前.指着我的脚笑着问:”喂,你怎么样啊,是不是不能走路了?要不要我帮你打辆车?”我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还能走,”说着便装着要站起来,忽然我咬着嘴唇道:”啊,脚真疼,"一边抬头看着那个女孩,伸出手去说:”喂,你拉我一把,拉我站起来.我自己走出去就行了.”那个女孩摇着头说:”你爱死撑随你.”说着拽着我的手要拉我起来.我忽然露出笑容,握着她的手掌,用力向我这边一扯,女孩惊叫一声,脚下的轮滑鞋的轮子向后一滑,一下便朝着我摔过来.我忙抱着她的肩头,把她往旁边的座椅上一拖.框噹一声,她整个人便摔到了我坐着的长凳上.两脚朝天,头撞在我的胸口.我哈哈大笑,把她往旁边一推,得意地说:”好了,我的脚现在已经不疼啦…”

    那个女孩躺在椅子上,疵牙裂嘴地看着我,竟然说不出话:”你…你你…”她指着我说."我我我,我什么?"我又装作凶恶状,凑近她说.”我早告诉过你我是流氓,这回可让我报了仇了.看你以后再敢那么嚣张.”她见我露出凶恶的样子,有点害怕地向后一缩身子.我哈哈笑道:”你就在这里慢慢躺着吧.我可得走了,还有美女等着和我约会呢.”说着,慢慢站起身来,忍着疼痛就要走开.才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那女孩叫道:”你站住.”我回头一看,只见她捂着脚腕,皱着眉头.带着哭腔对我说:”我,我伤了脚腕,走不了了.”我不理她,回头一瘸一拐地继续离开.边走边说:”那我们扯平了.”忽然只听见后面传来了呜咽之声.回过头去,看见那个女孩竟然哭了起来.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哭,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瘸着腿回身又向后走去.边走边说:”喂,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