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梦见刘永诚魂不附体,话也不肯说,于是笑呵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刘警官,害怕了?”

    刘永诚用手掸掸肩膀,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长这么大还不知道什么叫怕字,只是你那不干不净的手拍了我的肩膀,我才怕呢?”

    虽说女人头发长识短,但叶梦却是一个例外,这近她的例假来了,加之今晚打麻将手气又背,她当然猜出了刘永诚的弦外之音,她羞赧着脸,一脉热血由心底直冲头顶,头顶险些冒出烟来,她含沙射影地说道:“哟,你们瞧瞧,我们刘警官成‘明星’了,明天就要上电视了,哪里还认识我们这些无名之辈?”

    杨浩没有心情再拿刘永诚开玩笑了,如果不是他们用激将法,刘永诚就不会上桌参与打麻将,更不会被抓现场、新闻记者拍摄了。眼下木已成舟,只有想办法补救了。他问道:“刘永诚,我刚才看见你好像在与那个老警察嘀咕着什么,你们认识?”

    刘永诚没有急于回他答的问题,他慢慢地坐了下来,每人发了一支烟,然后自己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浓浓地烟雾,道:“他就是老马,我的师父,刑事队副大队长。新来的柳局长也来了,老马把我的手枪和警官证交给了他。”

    余磊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因为老实憨厚又胆小怕事,常常被吸毒的流子摁钱,少则五十元,多则好几百元,有时候忙乎一天都白干了。那些家伙常常摁了他的钱,还威胁他不许报警,否则烧了他的车,要了他的命。

    自从刘永诚从公安大学毕业分配到t市公安局之后,因为高中时他们是兄弟,因此余磊将此事告诉了刘永诚,刘永诚帮他逮了几个吸毒的流子,从此,再有吸毒的流子来找余磊摁钱时,他只要说我的兄弟是刑警队的刘永诚,那些家伙就会很识相地走开,另找目标。

    现在他听刘永诚这么一说,顿时就是一种天都快塌下来的感觉,好像事情出在他身上似的,“永诚,这下怎么办啊?快想办法,要不要找那个什么……什么……柳……柳局长送情?钱不够的话,我给你。”

    这下可把大伙都逗乐了,刘永诚更是哭笑不得,他用手指在余磊的脑门上弹了一下,“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没想到你这个家伙是阎王的老婆怀了孕——一肚子的鬼!”

    “我总不能肚子疼怨灶王爷,事已至此,只有听天由命了!”刘永诚无奈地叹道,“管他娘的,接着玩。”

    大伙一时目瞪口呆,这个家伙难道吓疯了?

    李源伸手探了一下刘永诚的额头,“你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要我替你叫救护车吗?”

    刘永诚何尝不怕?他在t市公安局只是一名最普通不过的刑警,一没权二没钱,他去向柳局长求情,柳局长会把他这个跳梁小丑放在眼里?再说,一向刚强的他还没有养成求人的习惯,更别提什么玩弄权术了。就凭他现在这副鸟样,说不定柳局长会赏给一顿“美味佳肴”,那就是闭门羹。

    见没有人响应,刘永诚起身将桌子掀翻,麻将子欢快地跳起舞来,他气不过抬起脚乱踩,麻将安然无恙,他的脚底却直发麻。他二话没说便从房里冲了出去,重重带上了房门。留在房里的人也不敢追上去,他们知道这个时候去劝他,只有三个字:准挨揍。

    凌晨两时许,t市公安局会议室里一片乌烟瘴气,十个局党委成员都参加了会议。

    柳局长呷了一口浓茶,用宏亮而慑人心弦的声音说道:“公安部五条禁令中的第五条明确规定:严禁参与赌博,违者予以辞退;情节严重的,予以开除。昨天一个大队长的家属参与打麻将,就因为他为家属求情时态度恶劣,我免了他的职,还给他记了大过,我万万没有想事隔不到三天时间,刑警大队的队员刘永诚同志就顶风作案,参与赌博活动,这不是明摆着把我们局领导没有放在眼里吗?我提议:开除刘永诚的职务,并通过新闻媒体予以曝光。我给大家十分钟时间考虑好后,再举手表决!”

    大家各抒己见,莫衷一是。不足二十平方米的会议室一下炸开了锅,若是有不明情况的群众在外面听见争吵声,一定会以为有人冲击公安机关了。

    柳局长看看墙壁上的电子钟,大声地说道:“时间到了,停止讨论,下面大家举手表决,同意开除刘永诚同志的请举手。”

    说毕,他第一个举起了右手。

    就现在的官场形式而言,只要一把手举了手,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要站到一把手这边,除非自己有后台撑腰或者富得流油、可以用钱来烧饭,达不到的话也就只能随风倒了。

    果不其然,党委成员纷纷举起手来,瞧瞧这些人,何等地拥护、支持领导。

    “我反对!”一个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声音像利刃般直刺众人的耳膜,如同电影院里,当观众看得正起劲时,突然停了电一般。

    这人是谁呢?难道他吃了熊心豹子胆?要不,他一定被门撞坏了脑筋?

    第三章【猫哭耗子】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坐在柳局长左边的吴副局长,他们的判断丝毫没有出错,刚才说话的人正是t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吴应天,因为此时他已经站起来了,他穿着浆得笔挺的白色警衫,肩上的警衔由一枚银色橄榄枝和一枚银色四角星花组成,双目下陷却闪着坚韧不拔而又略带阴森的目光,随着年事增长,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老年斑,皱纹也悄悄地爬上了他的额头。

    他一只手撑在屁股上,另一只手在空中舞动,口沫星子直飞地说道:“刘永诚是一名年轻干警,我们局党委班子应当象保护自己的儿子一样保护他,万万不能断送了他的前程。虽然他是顶风作案,咎由自取,但是年轻犯了错误,只要能改,也是好同志嘛!我建议大家还慎重考虑考虑!”

    他边说边离开坐位,并挺着啤酒大肚踱来踱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对柳局长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老柳,你是不是再深思熟虑一下?”

    其他的党委成员都觉得吴副局长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们的立场开始动摇起来,纷纷进言劝柳局长慎重考虑此事。

    柳局长却铁定了心,他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我是t市公安局局长,我在位一天,就是我说了算!如果你们认为我的决定有错误,可以向上面反映,倘若上面说我的决定是错误的,真的要追究责任的话,我柳明初一人承担!”

    胳膊拧不过大腿,既然柳局长下了死决心,哪个还敢再放半个屁?

    第二天,t市公安局就向各科所队下发关于刘永诚参与赌博被开除公职的处分决定,并且通过t市新闻与晚报曝光,一时间,刘永诚的事家喻户晓了,市民们都说t市公安局新任局长办事有魄力,威信凛然,为人刚正不阿,是人民的好父母官。

    作最坏的打算,刘永诚原为柳局长最多给他一个记大过处分,然后将他调到最差的派出所。开除公职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穿上警服不到两年时间就被剥了,他有一种被千刀万剐一般的感觉。

    他无颜再见同事,更没有脸面将此事告诉叶梦以及他的哥们,像幽灵似的晃在t市步行街上。他摸摸口袋,掏出烟盒,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会猛抽烟,希望烟能麻痹他的大脑神,打开烟盒时才发现已经空空如也,于是他走到一个圆亭前,“阿姨,请帮我拿烟白沙烟。”

    “是精白沙,还是戒白沙?”胖墩墩的妇女没有转过身来便问道,她目光转睛地看着t市新闻,里面正在重播刘永诚参与赌博被当场抓获一事。

    “精白沙。”刘永诚答道。他发现电视里正播放在自己的“光荣事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走运,她没有抬头看自己,一旦被她发现了,他的脸往哪搁。

    她从身后伸手取出一包精白沙扔在玻璃柜台,似乎把收钱的事都给忘了。刘永诚此时开溜是没有一点问题,因为那个妇女节看得实在是太投入了。不过,刘永诚不是街头上的小混混,他可没有“顺手牵羊”想法,虽然家境贫寒,父亲又瘸了一只腿,但有时候在小商店买东西时,他看到有的店主生意冷淡,常常多给五毛或一块钱。

    他打开钱包,发现没有零钱了,于是掏出一张百元面值的人民币,“阿姨,给你烟钱。”

    “哦,放在柜台上。”

    她还是没有回过头来。

    刘永诚心中有些怨气了,靠,这是做什么生意呀,是不是要别人求着给她钱,她才会收吗?他提高声调说道:“你得找我钱!”

    那妇女哦哦地转过身来,低着头搬出钱盒,翻了好一会儿才集好应找回刘永诚的钱,她终于抬起头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那新闻实在是太吸引了,柳局长干得好啊,看来只许州官点火,不许百姓点灯是旧时候的事了,他能以身作则严惩自己的人,这证明我们t市的治安稳定大有希望了……”她突然闭上了嘴,发现那个买烟的年轻人越看越像新闻里的那个刘永诚,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那个被开除的干警刘……刘永诚?”

    此时,刘永诚真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也没有接着她手中的钱,便匆匆地离开了柜台,只听见那个妇女冲她的背影喊着:“你的钱,你的钱!”见他没有回过头来,她便追了出来,刘永诚没理她,她强行将钱塞到了他的手中,“小老弟,你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开些,以后学好点!”

    刘永诚苦笑着点点头,轻一脚重一脚地离开了步行街,这时手机震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