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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是庸医所为。”冷淡的人面无表情道。

    梅念远微微沉思,“晏大人有什么办法?”

    “侍郎脑内有瘀血沉积,重则需开颅,轻则需以外力化解脑部瘀血。”

    众人听得愣住。我也听得心肝愈发抽搐,咬着被角,痛苦道:“我不要开颅,会傻掉的,一不小心还会死掉。”

    “这么……严重?”谢沉砚脸上十分悲痛,握起我的手,“该死的是我,小墨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我摸摸他的头,非常不忍心他这个样子,“虽然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怪你。”

    “小墨……”他感动地看着我,把我的手握得更加紧了。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又忘了。”

    他哀伤地扭过了头,痛不欲生的样子。

    冷冷清清的那人旁白道:“脑内有瘀血,压迫着头骨,记忆能力脆弱,易被打乱,往往前一刻的记忆,下一刻便遗忘殆尽。”

    “如何以外力化解脑部瘀血?”那个似乎是叫梅念远的问道。

    身有奇香的人淡淡道:“脱光,蒸浴,再以外力引导经脉,化解瘀血。”

    梅念远与谢沉砚同时看向此人,面部表情俱深藏不露,半晌后,异口同声:“绝——对——不——行!”

    屋梁上簌簌地落下灰尘。

    我将三个人轮流看过去,总觉得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完成,一边沉吟一边对着三人道:“淫贼……”

    ※☆※☆※

    关于是否脱光蒸浴的事情,三人围坐到桌边商议开来,我便小睡了一觉,睡醒后,他们商议的结果依然只有一个——绝对不行。

    “把小墨脱光……”谢沉砚脸色红了红,“此事绝对不行!”

    “脱光浅墨……”梅念远眼神一阵飘忽,“除非浴房内没有外人,否则绝对不行!”

    某极度淡定的人喝了口茶,淡定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侍郎继续服用药物吧,能否好转只看造化。”

    ※☆※☆※

    关于是否回府的事情,梅念远与谢沉砚单独议谈,议谈的过程充斥着争吵,战火一层层升级,终于蔓延到了我床边。

    “还是回去吧。”做了这个决定,我拿袖子暗地里擦了擦枕头上的口水,见擦不掉痕迹,便暗自将枕头翻了个面,见神不知鬼不觉,心中便释然。下了床,整理衣服,随着梅念远回府,砚台神情低落送到大门口。

    ※☆※☆※

    我知道自己失忆了,忘掉了很多事情,为了找回记忆,我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试图从书册、笔记中寻找蛛丝马迹。谁知,一卷书拿到手里翻看了三页,便打了三十个哈欠。这卷书里一定没有相关记忆,遂扔掉,继续翻第二本。又困顿得不行,扔掉,再找。

    在杂乱的书堆里扒拉了许久,直到一本奇书出现,我忽然就眼前一亮,某个记忆一闪而过。为了抓住这吉光片羽般的记忆,我翻开了书。

    《玉房指要》第一卷——

    《玉房秘诀》云:冲和子曰:“夫一阴一阳,谓之道。”构精化生之为用,其理远乎。故帝轩之问、彭铿之酬,良有旨哉!

    我看得津津有味,物我两忘,浑然入境,全然没有察觉一个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一夕缱绻,隔日便忘

    我居然能将一本书看得面红耳赤,真是奇书!吧嗒着口水,翻下一页,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我手里的书给夺走了,我视线随着书卷上移,移到一个很熟悉的面孔上。

    据说,他是我府上总管。

    侍郎府的总管此刻手里拿着《玉房指要》,翻看了几页,而后脸色十分奇特,他将书合上看了一眼封皮,烫金的四个大字映入他眼中。我瞧不出他此刻究竟是什么神态,试探着伸出手去拿回我的书,他眼风向我扫来。

    “你还藏了多少这种书?”

    “还、还有么?”我坐在书堆上,两眼放红光。

    “这书,好看么?”他俯身过来,盯着我问。

    “好、好看。”不知为何,我语声微微发颤,脸上也一直在发烫。

    “哪里好看?”他离我更近几分。

    “……”我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飘飘忽忽,“觉得很、很有趣。”

    “浅墨觉得有趣?”他气息近在鼻端。

    我终于“扑通”一声,从书堆上倒了下去。

    ※☆※☆※

    晚饭后,我独自一人到后花园的池塘边坐着,想心事。按说,我失忆了,不该有心事才对。我也觉着纳闷。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已经能根据脚步声判断是谁了。

    “大人,喝药了。”来人端着药碗走到我身边,也在一块石头上坐了。

    我叹口气,“放蜂蜜了没?”

    “放了。”

    我接过碗,嗅了嗅味道。一天喝好几回,即便有蜂蜜,也让人腻味了。“喝了这些就能恢复记忆么?”

    “有可能。”

    我手腕一翻,药汁倒进了池塘里。梅念远忙来制止,已经晚了。我将碗放到地上,“既然只是有可能,那多喝一次少喝一次,也没多大关系。”

    “浅墨……”他叹息。

    “不如,你来告诉我一些事情吧。也许就能想起来,省得喝这些破药。”我瞄了他一眼。

    “……从哪里讲起?”他展开一把小折扇,给我赶蚊子。

    “从你讲起吧。”我精神十足地看着他,准备听故事,“你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做了我府上总管?”

    摇折扇的手顿了顿,他眸光忽然沉了下去,很快又将视线投向池塘水面,“我从异国来,在长安西市一家店铺做账房,三年前,大人你到西市,与我偶遇,延请我到侍郎府做总管。”

    “异国?哪国?”我大感好奇。

    他顿了许久,似在犹豫该不该说。我手痒,扯了扯他衣袖。他看我一眼,终于道:“殷国。”

    我在书房草草翻了些书,知道当今之世,曜、殷、汤三国并立。我大曜国力最强,殷次之,汤再次之。

    “背井离乡……”我不禁生出同情之心,“你的亲人呢?”

    他沉默下去,我看着他侧面,对他眸底神色只能管中窥豹,那清寂之眸的最深处,必然沉积着不为人所知的哀伤。我拿过他手里的扇子,驱赶周围的蚊子,“快到端午了吧,这蚊子真多。”

    “我最亲的人,将我送来曜国,我的亲人,不在乎我的想法,也不在意我的意愿。”他语声低下去。

    “怎么会有这样的亲人,为什么这么狠心?”我又同情起来。

    “只因,我是庶出。”他眼底却平静了。

    “嫡出,庶出,又有什么要紧。”我叹口气。

    “很要紧。”他眸中泛起笑意,“不仅关乎命运,还关乎生死。”

    我拍了拍他手背,宽慰道:“至少现在,没人欺负你。”

    “我觉得有。”

    “有么?快说是谁,我给你做主!”我往他跟前凑了凑,郑重道。

    “有只砚台,总看我不顺眼。”他亦低身,往我身边靠近,瞧着我郑重道。

    “把砚台里装满芥末。”我肃然道。

    “好。”他眼底笑意展开一些,又道,“还有一人。”

    “快说,我一并帮你解决了!”

    “有个浅小墨,总当我不存在,欺负了我三年。”

    “饿他几顿饭,还不让他洗澡,最好不给他衣服穿!”我打抱不平,又想起一个问题,“不过话说回来,浅小墨是谁?”

    梅念远眼里的笑意化成浓浓的忧愁,“顾大人,你家总管来自哪里?”

    “不晓得。”我摇着脑袋,“你告诉过我么?不过话说回来,我家总管是谁?”

    “……”

    然后我们又换了个话题,府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男宠。

    我略显兴奋,拉着他袖子,“快告诉我,我府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美人?他们都是我的么?真的是么?”

    梅念远唇边浮起一层薄如冰雪的笑,“他们都是皇帝赐给顾侍郎你的,用来暖床、侍寝、伴读等等。”

    我陷入无限的想象中去了,用美少年来暖床……

    我想象的过程似乎有些久,头上的弯月从树梢爬到了中天,回过神的时候,对面的人似乎一直以一种旁观的眼神在看着我,旁观得很敬业,一点也没有干扰或者打扰我的意思。那眼眸似浅还深,盛着薄薄的月光,释放着些许的清辉。

    “咳,念远,你、你不要用这种眼神……”我很是不好意思,“其实我没有想什么不好的事情,真的!”

    “是么?”他淡淡瞥我一眼,眸子里又即刻聚起光华,“你叫我什么?”

    “念远。”我重复了一遍。

    他笑容在月下一丝丝漾开,融入到月色中去,“没有再忘了?”

    “没呢没呢,记得牢牢的。”

    他缓缓摇着扇子,缓缓看着我笑,“只需记着这一件,其他事情都想不起来,也不要紧。”

    “真的不要紧么?”

    “有我在你左右,什么都不要紧。”他摘掉我的帽子,让头发都散下来,拿手指给我梳理,“浅墨,其实我宁愿你忘记一切。不然,你不会这么信我。”

    “难道我以前不信你?”

    “你从来没有真正信过我。”他眸光将我笼住,手指绕过我一缕头发,直到他胸前,“你早就不愿信我。近在眼前,却早远在天边。”他抬眸望上中天,眼底只留一抹落寞。

    我拉回头发,自己绕在指尖玩,“我觉得以我对自己的了解,我不愿信一个人,源于我看不透这个人。”

    他目光落回我脸上,空寂一笑,“我有时也看不透你,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至少此刻……”我抬头一笑,“我是真心。”

    他将我目光接住,手臂绕到我头发后,将我往身前一拉,“我的心意,你是懂却装不懂,了悟却装不悟。浅墨,你真的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他头一低,咬上我嘴唇。起初只在唇畔停留,如同感受这突临的亲近,试探是真是假。

    檀口一启,深入缠绵,彼此的气息混在一处,不辨究竟是谁的呼吸。

    他将我腰间紧搂,我就势攀附他肩头,承接这场辗转数次的唇舌之欢。

    “大人!总管!”一个惊恐的声音响在十步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