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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着手使劲往外够,“小兄弟,这翡翠价值半个长安城,丢了它,我可怎么活哟!”

    小道童一步接一步地退,直退到我伸长了手臂也够不着的范围。

    “我的翡翠啊!拿到当铺里典当,都不知道能当回多少银票!我的翡翠啊!”我哭道。

    小道童咬着嘴唇,“什么翡翠,我没见着!”

    “明明是你捡去了,我要告诉面纱女,你抢劫人质的财物!”我掩面。

    “我没有!”

    “只要你人在这里,我让面纱女搜你的身,只要你还没去当铺,我就可以让面纱女抢来你的翡翠!”我恶狠狠道。

    小道童蹙眉想了想,一咬下唇,果断转身便奔,绝尘而去。

    我收了泪,捧着饭菜,回到房中。谢沉砚坐在木床上,看着我,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端着碗凑过去,端详着他,“咦,砚台你眼睛里有宝石呢。”

    他拿袖子给我脸上擦了擦,笑着,“你还真哭。”

    “那可不是嘛!人家那么大一块翡翠,就这么扔出去了,哎,哪里会不心疼。”我哀婉叹息。

    “能救命的翡翠,还心疼?”

    “但愿那家伙会去当铺,要是逃出了长安,那就麻烦了。”我不无忧虑。

    砚台笃定道:“他年纪小,必会受不住你的蛊惑,先去当铺的。”

    我将饭菜放到桌子上研究,“那但愿我家总管能去当铺看看。”

    砚台走过来同我一起研究,“我觉得他只会满长安地找你,晏濯香倒是会去当铺看看。”

    我脑子里浮出一个画面,梅念远懊恼又焦急地到长安所有的青楼酒楼挨个找我。对着面前的饭菜,我忽然完全没胃口。

    砚台看了看我,拿起筷子拨弄着一碗大白菜,“是想到他正着急地寻你,心里后悔了?”

    长安青楼酒楼那么多,近百家吧,我忽然想着自己若是不喝酒,不就能省下一半的周折么。脑子里顿时充斥着各种假设,完全没听见砚台说了什么。当注意到他时,他已经吃下了几片白菜。

    “砚台!”我大惊失色,一把夺过菜碗,“我还没研究完,有毒没毒!”

    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端起米饭吃,“有毒没毒,我先试试,你接着想心事。”

    这顿饭,不管有毒没毒,反正我也提筷子一起吃了。我原是想扯几句无关的话,安抚互相对于明日生死未卜的心情,但心头总有一根线牵着,舒畅不起来。长安青楼酒楼怎么就那么多呢?我怎么就没个好癖好呢?

    这一晚,我睡木床,砚台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睡。我左翻身,青楼数了三十来家,右翻身,酒楼数了六十来家。

    “原来寤寐思服辗转反侧是这样的情状。”某个声音从桌边幽幽传来。

    我翻来覆去的肉身顿了一顿,遂小心翼翼地挺尸,望着头顶的房梁。一夜都没睡踏实,梦里似乎有人在说:

    “大人又伤怀了?”

    “有个浅小墨,欺负了我三年。”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味道,有人俯身靠近,“小墨?”

    我一把将其搂住,咫尺的气息就在脸边,我闭着眼嘴唇贴了上去,喃喃道:“念远……”

    忽然气息一冷,他将我推开。我睁眼的瞬间,从梦境里熟悉的气息醒了过来,面前的气息又是另外一种。

    谢沉砚踉跄退了数步,眼底深处的波澜似要席卷而出。我想说点什么,但实在什么也说不出。恰在这时,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蛇蝎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柔嫩的嗓音道:“谢公子,请。”

    谢沉砚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砚台!”我去拉他,谁知道这一去是吉是凶。

    他将我甩开,看都不看我一眼,径直走向门外,到门口时停住了步子,背对着我,低声道:“你一晚上喊了他名字四十七次。”

    ※※☆※

    蛇蝎女将谢沉砚带走后,一个小丫头送了一堆衣物到我面前。

    ——女人的衣裙。

    我冷冷然,“这是何意?”

    小丫头道:“纪姑娘说,让你以女儿妆的模样死去,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将粉色衣裙扔到一边,“士可杀不可辱!”

    小丫头道:“纪姑娘说,你可以不穿,先给谢家公子收了尸后,你再上路。”

    我遂捞回裙子。

    小丫头不走,一双眼睛跟黏在我身上一般,“纪姑娘让你现在就穿上,然后去大堂。”

    “纪姑娘就是那蛇蝎女么?去什么大堂?做什么去?”

    小丫头面无表情道:“对纪姑娘无礼,死的时候会痛苦一些。大堂是我们举行仪式的地方,也是炼丹的地方,你运气好的话,会用来祭天。”

    “那运气不好呢?”我问。

    “八十一人中只有一人运气好,用来祭天,另外运气不好的八十人只能作为一般的炼丹药引了。”

    我思量了一番,“祭天怎么个祭法?炼丹怎么个炼法?”

    “都是将你们的血引到丹炉里去,祭天的那位会由大师念一段咒文。”

    “你们炼的什么丹?”

    “长生丹。”小丫头有些不耐烦,“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穿衣服了么?”

    我磨磨蹭蹭换衣,总觉得各种不适,多少年没穿过女装了。“对了,昨晚送饭的小道童长得蛮水灵的,今天能否在我死前再看他一眼?”

    小丫头嗤了一声,相当鄙夷又不屑地瞄着我,“荒淫无度,果如传言所说,真不明白纪姑娘怎会拿你来凑数。”

    我将身上的衣裙扯顺了,紧得慌,不晓得是我胖了还是衣服小了,“这话怎么说?”

    小丫头继续鄙夷地看着我,将我从头到脚打量,“用来炼长生丹的女子必须是处子。”

    我哦了一声,“那就放了我吧,不然会玷污你们的丹炉的。”

    小丫头脸又冷下来,“纪姑娘会有安排的。”

    我站起身,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女装,酥胸半裸,锦带收腰,确是贵族女儿衣着,但穿在我身上,怎么看怎么诡异,更重要的是,我如今竟觉穿上女装跟没穿衣服差不了太多,令人十分难为情。

    “你这个样子倒确实有几分良家女子的模样。”小丫头难得地赞美之词,可听着还是不对味。她又补充一句,“水灵的小道童从昨夜就没见着人,很遗憾不能满足你的遗愿。”

    ※※☆※

    当我一身桃花色站到了俯视大堂的看台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开阔简陋的大堂正中央是一方需十人才能合抱的铜炉,炉底炭火极旺,隔着十几丈的距离都能感受到炙烤的火焰,炉内水与药在沸腾。铜炉前站着个牛鼻子老道,正是不知用了什么迷香放倒我和砚台的家伙,此刻身着华丽道服,正闭着眼念诵什么。铜炉四周是地窖里的八十名少女,依着方位站立,排列成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虽口不能言,却都面露绝望恐惧之色,眼泪止不住地滚落。

    四象连汇的中心站着蛇蝎女和谢沉砚,谢沉砚与她正争执着什么,蛇蝎女突然抬头朝我看来,谢沉砚随着她目光也望过来。

    我顿时觉得窘迫万分,想找个藏身之所,奈何小丫头紧扣着我手腕,走不了。

    蛇蝎女脸上神情颇为复杂,谢沉砚则是满脸惊愕。

    在铜炉沸腾的水声之外,蛇蝎女对谢沉砚道:“谢公子可瞧见了她的真身?”

    “怎、怎么会……”砚台震惊之极,“不、不可能……”

    蛇蝎女对我旁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这丫头手上一用力,将我拉扯着走下看台。我被安放到青龙龙首的第一宿——角的位置。

    “国师可以开始了。”蛇蝎女恭敬地向牛鼻子行了个礼。

    牛鼻子睁开了眼,道服袍袖一扬,一道黄符被抛上空中。我心中一面诧异一面鄙夷,国师?哪里的国师?曜国是没有国师的,这么说蛇蝎女也不是曜国人物了。神神叨叨的,抛黄符做什么,什么仪式么?炼长生丹究竟是哪国习惯呢?为什么会在长安炼丹?这丹药炼好后给谁服用?

    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想完,就见那道黄符从空中向我落来。这必然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当机立断,闪身便躲。谁知那牛鼻子身手更快,手里拂尘朝我掷来,柄端正敲到我额头,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疼得很。

    “你个牛鼻子!你奶奶的!”我揉着额头,只见眼前星星旋转。

    所有人目光都停到了我脚下,我待星星不转了,也低头看了看。

    ——那道黄符正落到我脚下,我依旧站在第一宿的位置。

    牛鼻子一手指向我,“祭炉。”

    我心中咯噔一下,遂将脚下的黄符踩个稀烂,“老子运气这么好么?你个牛鼻子肯定动手脚了!祭天祭炉祭你奶奶个腿儿!要祭拿牛鼻子的童男身去祭!敢不敢?不敢就不是童男子!”

    牛鼻子沉着眼眸盯住我,怒气隐隐。蛇蝎女原本想笑,却忍住了,为表示自己的立场,对我喝道:“不得对国师无礼!”

    “狗屁国师,哪国国师?”我不屑道。

    “你死后我会告诉你。”蛇蝎女一挥手,墙壁暗处隐藏的黑衣守卫飞出了两人,一人拉住我一条手臂,往铜炉边拉拢。

    谢沉砚冲了过来,“放开她!”

    黑衣守卫无视手无缚鸡之力的谢沉砚,将我拖到了牛鼻子跟前。

    “国师大人,这是个误会!”我连忙诚恳道,“小女子会玷污了您老的丹炉的,真的,小女子不是处子身!”

    牛鼻子面不改色,一伸手,有道童送上一个檀木小盒,一抬手,一名守卫掀起我衣袖,将我胳膊扯到众人眼前。牛鼻子打开小盒,内里装满朱砂,他一指勾了些出来,摁到我手臂上,再拿一块蘸了药水的布擦去朱砂,我手臂上依旧一点殷红。

    “可喜可贺,顾大人还是处子身。”蛇蝎女幸灾乐祸道。

    牛鼻子手里多出一把匕首,探出一手拉住我手腕,往炉边去。

    谢沉砚怔了怔,回过神,奔过来拉我,“放开她!不许伤了她!”守卫将他推开。

    匕首刀锋就要从我手腕划下,我另一手飞快抬起,疾点牛鼻子手腕上的穴位,他手腕一沉,我转点为拍,一掌向他胸口拂去,同时被扣住的手腕一扭,再一脚踢出,牛鼻子只得退了半步,并松开了我。

    我内力被压制,便只能使巧劲,以快制敌。牛鼻子一时并不能将我怎样。

    再逼退他半步,我便可以逃过一劫。

    “谢公子的解药!”蛇蝎女话音未落,一物被她抛出,直坠丹炉。

    我想也未想,腾身而起,扑向丹炉——

    沸腾的药水蒸氲到我身上,滚烫,下地狱油锅大概就是这么个滋味吧。我手里接住了解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坠落沸腾的铜炉。

    “浅墨!”一声呼喊仿佛从天边传来。

    我隔着水雾,望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看到了梅念远。

    忽然间人声鼎沸,大堂混乱一片,我朦胧中瞧见梅念远疾步冲了过来,悲痛决绝,震慑惶恐,不顾阻拦的人潮,不管眼下的劲敌,不惧刀枪,不畏箭雨。

    我觉得下油锅之前,能看一眼,也是好的。

    ☆情场手段,不分优劣

    祭堂内突然闯进大队人马,似有官兵,刀剑出鞘,厮杀成片。我却要坠入地狱红莲业火中,丹炉内火舌吞卷,要将我整个人融化。我闭上眼,就当是睡一觉吧。下坠的过程怎么那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