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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华阳公主 > 第22章
    十五岁那年,她用自己的积蓄赎了身,从此周游各地卖唱,因色艺俱佳,很快就成了闻名各国的名角。

    十六岁那年,韩娥唱到楚国,一张筑敲得整个郢都如痴如醉;一副甜美的嗓子,唱得楚国上下心荡神遥一时间,追逐她的公子哥儿压断门槛,她注意地挑选着。

    柳郎,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子弟,有风度有才气,对她紧追不舍。她动心了,很快,她便坠入如火如荼的初恋中。她鼓励他求学上进,挣个前程,自己将来也有个结局。

    柳郎果然听话,从此再不去拈花惹草,白天习武,晚上攻读,甚是勤奋。韩娥看他不负所望,心中暗喜,便倾心相向,将自己积攒的钱财也交给他保存。

    谁知,有次演出归来,见屋门大开,喊几声柳郎不见。细看箱笼,翻得乱糟糟的,里面的二百铢钱财及金银细软被席卷一空。

    韩娥气得一头晕倒在床上。而床上,新添制的被褥也不翼而飞。

    她真想一头扎进滚滚长江了结一切。但她挺了过来,只怪自己轻信。

    十八岁那年,她唱到邯郸,火红了大半个赵国。在众多追逐者中,她看上了一个长胡子的学究,人们喊他周先生,也有称他美髯公的。其实他才三十挂零,只因有一把飘然的胡子,就显得有把年纪了。他在邯郸城中开馆教学,讲的是孔孟之道。他追逐韩娥的方式与一般年轻公子哥儿不同,他专为她写海报,惯会用吹捧的词儿,韩娥看了心中受用。当他向她表白爱慕之情时,她见他是讲孔孟之道的儒生,又见他圆嘟嘟胖乎乎的脸上配上副可信赖的胡须,这样人坏也坏不到哪儿去,使答应下来。

    “我虽然读孔孟学说,但却淡泊功名利禄,只靠教几个学生糊口。若能在乡下有几垅薄田,几间草屋,再能得到如韩妹妹这样的红颜知己陪伴,下半辈子在耕读中安度岁月,足矣1

    韩娥听了他的表白,觉得很投自己的味口,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个志趣相投可以终身相依的意中人。于是,在一个迷人之夜,一番山盟海誓后,她向他献出了所有的积蓄,让他去濮阳乡下去购置田产房屋。情浓之时,对他说:“奴的一切都属于你,连我自己,今天都一并给你吧……”

    送走了去乡下置业的郎君,韩娥一面辛苦演出,一面甜蜜守望。当约定的归期已超过,仍不见郎君的踪影时,她耽心他出了什么意外,便派人去打听。可回来的人说,濮阳并未见到周先生的踪迹,倒是听说有人在大梁看见过他,也在那里开馆授徒,而且正和一个歌伎打得火热。

    这次韩娥没有气晕过去,甚至没有哭,她反倒觉得好笑。柳郎,一个破落户子弟,穷疯子,见利忘义,见利忘情,倒可谅解;可怎么熟读孔孟的饱学之士周先生,也居然只看得见钱呢?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但当想到自己失去的钱财时,她才发现他们原来是一路货。不同的是,饱学之士要比破落户子弟值价,他骗走的是一千铢。

    两次惨痛爱情教训之后,韩娥才感到这世界绝不像她所想象的那么灿烂。她不怨天尤人,也不悲观绝望,只默默地投入她的音乐事业,从中寻找乐趣和寄托。对慕名追逐者,一概谢绝。这一时期,她创作了许多美好的乐曲,对筑和击筑的技艺作了改进,在各地演出中取得了更大的轰动。

    在她二十三岁这年,她卖艺到了燕国都城蓟城。

    地处北方的燕国,人们对音乐不如中原及南方各国那么痴迷和疯狂,但当地民风淳朴,豪侠仗义。韩娥觉得这里更适合自己,便长期在蓟城卖艺,收入是少些,心情却好得

    冬去春来,不觉过了大半年。

    这天,店老板娘来韩娥房中闲坐,谈话间她问道:

    “姑娘只知飘泊江湖,走南闯北,倒是自由自在,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韩娥未作回答,只是一笑。

    “啊,我明白了,”老板娘笑道:“依姑娘这般人材,这般技艺,当然要千里挑一的眩不过,也不要太苛刻,家财、功名、脾气、年龄、像貌,样样全的实在难找……”

    “大娘,谢谢您对小女子的关心。不过,您说的那些我看都不难找,难的是心地好……”

    “啊,我懂了,我懂了。你是要找人品好,没坏心眼,能忠忠实实守你一辈子的那种。哪个女人都这样想,可就这最难。你看我那个死鬼,跟我几十年夫妻了,成天不回家,在花街柳巷鬼混。我就恨透了这种男人。”

    “唉。”韩娥为她也为自己叹息了一声。

    听了一声同情的叹息,老板娘觉得遇上了知音:

    “当初呀,花言巧语,天上飞的鸟都能哄下来。什么今后永不变心,要变心天打雷劈。什么咒厉害他咒什么。可以后呀,自从成了俩孩子的妈……”

    “孩子他妈,又死到哪儿去了?”

    一听那“死鬼”喊,老板娘飞快地答应着出去了。

    老板娘倒是个热心肠人,没过几天,就引来一个名叫程寿的公子。

    此人二十七八年纪,头戴一顶学子方帽,身着一领皂色长衫,面皮白里透红,双目默默含羞,说话低声细语。见了韩娥,一揖到地说:

    “久闻小姐芳名,今日有幸相会,实乃三生有幸……”

    见那书呆子模样,韩娥暗暗好笑。在交谈中,看他言谈文雅,举止有度,心中便有几分欢喜。当问到如何这般年纪尚未成家时,他说道:

    “小生早年父母双亡,家中贫寒,无有依靠。现暂住一远房亲戚家,帮他看管田庄……”

    啊,又是一个落魄书生。满脑袋装着落难公子与多情小姐唱本的韩娥,对他又多了一份同情。而那书生看似斯文,却会风流,韩娥死灰般的心意被滋润得热烈起来。二人便互赠信物,订下终身。韩娥藏在身上的那白玉镯,便是她的程郎赠与她的定情之物。

    韩娥怀揣那块心爱的玉镯,住在已盖好的落魂桥头的草屋里,过着清淡枯寂的日子。白天,去桥上走走,望着时清时浊的水发呆;晚上,坐在如豆的灯前,在鹤鸣狐叫声中遐想。她在枯寂中守候着,期待着。她还要了却一桩心愿:要去找他的尸骨,挨着草房给他造座坟,立块碑。生,不能相聚;死,也要陪伴他,一同度过最后的岁月。

    发生在那晚上的事她记得很清楚。

    她正要睡时,忽听程公子紧急的敲门、喊门声。门一开,满脸血迹的他扑通跪在她的脚前:

    “韩娥,快逃,有人要杀我,要杀我们。”

    韩娥听了大惊,忙扶起书生,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公子别急,说清楚。”

    “我已故父亲的仇人寻仇来了,刚才幸好我躲得快,才躲过来了。他们打听到我与你订了亲,要连你一起杀。”

    “那给他们钱。”

    “他们不要,声称要杀尽我全家。”

    “那去找官府。”

    “官府早被他们买通……韩娥,我连累了你。但事已至此,只有咱们一起跑,否则性命不保。”程寿万分焦急地说。

    韩娥没了主意,只有慌忙收拾钱财衣物,打成两个包袱,与他各背一个,开了店家后门,悄悄逃出城去。

    二人出了南门,在夜色中相扶而行。赶不到两三里路,只见后面出现火光,又隐隐听到“逮住他们”的喊声。眼看越来越近,二人便岔上右边的小道上。后面的火把顺大路撵了过去,二人稍稍松了口气。但不一会,火把便折回,直奔小路而来。

    韩娥实在跑不动了,便说:

    “程郎,你快跑,别管我了……”

    “那哪成,是我连累了你,我岂能一人跑。要死,也死在一起。”说着,取过她身上的包袱背上,架着她朝前跑。

    二人跑上一座石桥时,追的人也撵到。火光下,见有三四个手执兵器的大汉,呐喊着上了石桥。只听为首那个大汉大喊:“姓程的哪里走?”举刀便向他砍去,但听“嚓”的一声响,接着“哎哟”一声惨叫,程寿便跌下桥去,落入汹涌的河水中。

    韩娥回头不见了公子,大叫一声“程郎,我随你来了”,也纵身跳下桥去……追上来的大汉伸手一把,没拉祝

    每天,韩娥都到这座石桥上走走,去找回那天的回忆。程郎在哪里落水的,自己是在哪里跳水的,她都找得很准确。她又朝下游的远处望去,大概就在那片沙石滩上她被人救起。那天,她不敢在这凶险之地久留,没等伤愈,便告辞救命恩人远走他邦了。但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桥,那水,那人。“说不定他还活在世上。”“不可能,那一声落水前的惨叫……”“可是他的尸骨呢?”她常常对自己这样发问。

    事隔多年,她回到落魂桥。她的信念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见不到人,找不到尸,那就在这与他最后生死离别的地方,守侯他到终老。

    日子是孤独的,但却分外安宁,听不见吵架斗嘴,看不见相互倾轧。偶尔去城里打听打听消息,采购些用品。其余时间种菜养鸡,纺线绩麻。滚滚红尘中混久了,过腻了,能过上这种清悠悠松散散的日子,她感到无比的惬意与舒畅。

    夜晚是属于音乐家的。

    每当皎月高悬或繁星点点的夜晚,落魂桥边的茅屋里便传出一曲曲动人心弦的歌声,随着夜色,向四周漫开去。最常听到的是那首《牵牛星》:

    迢迢牵牛星,

    皎皎汉河女。

    两星遥相对,

    两情紧相依。

    银河横天宇,

    七夕有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