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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不死神侠 > 第四章 “太仓水蛇”爱吃鼠
    这一行人,又多了三位。他们来到了太仓城。王者风道:“这里有位已不是叫化子的叫化子,做了太仓城首富胡木沙胡大官人的上门女婿——他那位夫人,爱他爱得要命,缠了我恩师三年之久终算将敝帮这位第一美男儿弄到了家里……”

    金不换笑道:“我已知晓他了——他便是人称‘太仓水蛇’的郁伯尊郁长老罢?”

    王者风颔首道:“不错,金兄好见识。他本为敝帮最年轻的一位传功长老,与王某恩师算是师兄弟了,为人诙谐滑稽,浪荡无羁,自打被胡大官人那唯一的宝贝千金一眼锁中后,便再没那般逍遥自在啦……”

    洪津门颇有感触地道:“这位郁老兄能有如此好的归宿,也算是丐帮一奇呵!”

    几人一边闲聊着,一边进了太仓城门。

    王者风道:“可不,郁师叔不知羡煞好多敝帮弟子,可他老人家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与我师叔婶成亲之时先定了个‘约法三章’……”

    白皑皑忍不住好奇地道:“哦,成亲也有个‘约法三章’?”

    王者风笑道:“郁师叔毕竟是从叫化堆里打混出来的,哪闲得惯大户人家的日子呢?他约法第一是每隔三日他便要做两天叫化子,胡家任何人不得管他;约法第二是他最喜欢吃耗子,特别是刚出娘胎的幼崽……”

    两旁宫颖和赵师琪两位女儿家闻听此言,不由齐地惊叫道:“耗子幼崽?!”“这它竟也爱吃?!”“真太恶心了……”

    王者风道:“不是此道中人,自不懂其中之乐趣。”

    赵师琪撇了撇嘴道:“这么说,你也跟那个郁什么的一副德性啰?”

    王者风淡笑道:“王某眼中,从没有山珍海味与粗茶淡饭之分,但求能果腹充饥便足矣——王某几年前远赴关外追杀敝帮九名逆贼之时,树皮草根、蜥蜴蚂蚁、蜈蚣蝎子、鼠仔蛇蛋,哪样没尝过?”

    赵师琪瞪大着眼,做了一个想呕吐的样子。洪津门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低笑叱道:“你这没出过门的大家千金,不知江湖之险恶艰辛,哪能体会王帮主经历的风雪冰霜……”又对王者风道:“王兄弟,那郁长老的‘约法第三章’,你不说洪某也能猜到几分啦!”

    万巫不由奇道:“哦,洪兄竟也知晓了么?”

    洪津门笑道:“不消说,那必是‘每日都得有酒喝’!”

    王者风微微一笑道:“洪兄没有说错。”

    宫颖忍不住插嘴道:“那郁夫人竟全都答允了?”

    王者风道:“别说这三件事,便是再多三十件、三百件,她也定会答允

    ——只因她太痴迷我这位郁师叔了,没有郁师叔的话她可活不下去。这个,说起来可是我丐帮上上下下引以为豪的一件事情……”

    白天乐不禁笑道:“这可也真够郁夫人受的了……”

    王者风道:“我郁师叔好个风流人物,当年成天成日有大批大批的富家千金、江湖女侠围着他打转儿,我师叔婶胡离儿她想不答允还不行呢。”

    新跟上的岑如书不由接口道:“这等人物,倒真不能不去结识了呢!”他兄弟岑如画则愁眉苦脸地道:“我这一辈子最头痛的便是女人了——这位郁老兄能将偌多娘儿们弄得团团转,我见了他可真有点无地自容了……”

    祝由老头却不屑地笑道:”老头我怎地不知有这号靠脸蛋吃饭的小白脸?我看他八成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王者风截口道:“前辈这话可说错了。我郁师叔身为敝帮传功长老,一身武功尽得敝师祖真传,放眼天下,能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尤其是他的水上功夫,更可说是天下无双!他若不是因成家而脱离了丐帮,当年东京城能任党项‘僵尸门’那帮贼人如此猖狂么?”

    祝由细看了他一眼,忽地古怪笑道:“他武功再高,能高得过你这位现任的丐帮帮主么?”

    王者风脸色微微一变,淡淡道:”不错,不是在前辈面前夸口,郁师叔武功再高,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他说完这句话,不再开口,一人率先向前大步而行。

    跟在他背后的众人,虽觉得他这话颇不是个味儿,但谁都不敢说他是在夸口。的确,王者风的武功太高深莫测了,不敢说他为天下第一人,至少要找出能胜得了他的人委实太难。况且他有着令人生畏的无比自信,纵使武功高于他的人恐怕也很难战胜得了他。像当年的“紫煞老人”、“浪沧客”、“武林学圣”祁白、“武林赛手”祁胜、“梅大先生”梅寒香、“梅二先生”梅竹青、“楚狂人”萧陆通、“绝寰刀圣”萧王天、“玄机渔翁”宫十老以及现任的“帝王堡”堡主宫鲁战,又有谁敢说能有几分的把握胜得了王者风?便是那些打不死的党项“僵尸门”众高手,碰上了王者风也不知将会是个怎么样的结果——当年东京城武林大会若有他王者风在的话,又岂会再有白皑皑做英雄的机会?谁的锋芒能盖得过王者风?祁白、祁胜不能,梅寒香、梅竹青不能,萧陆通、萧王天不能,宫十老、宫鲁战不能,万巫、金不换不能,耶律泐、孙鸣鹤不能,赵匡胤、赵光义不能,白皑皑更不能!

    一行人默默地向前走。前面王者风的背影,不疾不徐,不高不大,不雄不壮,但不知怎地却无不焕发出一种俨然的王者之气,令人望而生敬,敬而生畏。

    太仓城的风景也很不一般。

    茶楼瓦肆林立,饭店酒家错致,各式各样的大小招牌迎风飘展,小摊小贩排满了长长的街道,染廊画坊混杂其后。卖猪肉牛肉羊肉狗肉兔肉鸡肉鸭肉鹅肉的,卖鱼虾鳖蟹的,卖青菜水果的,卖花生蚕豆的,卖绫罗绸缎的,卖油盐酱醋的,卖冰糖葫芦的,拆字算命的,代书文笔的,展卖书画的,推着独轮车到处跑的,挑着担子吆喝着卖馄饨汤圆的,摆几张桌椅静售凉茶的,姑娘媳妇们做针线女红的,摆金银首饰玉镯珠环地摊的,乞讨的,闲逛的,聊天的,吆喝的,吵闹的,追打的,应有尽有。虽谈不上车水马龙,至少也是熙熙攘攘。

    直拐至南侧的一条“胡家大街”,车马、行人才渐少了些,但仍热闹得很。

    万巫望了望这条长长的大街,又看了看眼前这用精美花岗岩雕琢的“胡家大街”四个大字,赶上王者风问道:“敢情这整条街都是胡家的么?”

    王者风放慢脚步与众人齐行,点了点头道:“由此可见,胡家是多么有财有富有权有势了吧?”

    街上之人看了他们这帮有叫化、有姑娘、有和尚、有老头且又大多带着兵刃家伙的一群“怪人”,俱不由一阵惊诧。其中有位妇人一边进屋一边摇头自语道:“看这帮人的样儿,莫不成是来找胡大官人晦气的么?若真是这样子的话,那他们可真是找错地方了……”

    众人中功力深厚者俱都听到了这妇人之言,大多心下暗笑:“若我们这帮人真要找你们什么胡大官人的麻烦,你们胡大官人恐怕才要恨自个生错地方了呢……”诚然,以他们这一大群武林中的顶尖高手,足可当得了千军万马,胡家便是再财大势粗,家人庄丁护院武师再多不胜数,若这批人要毁了整个胡家大街的话,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条街确实很大,各式人等、大小店铺,也应有尽有。房屋顶层无一例外地竖了一面绣个金黄“胡”字的大锦旗,烈日下更令人醒目,显示出胡家大户权富之威。

    众人走了两、三里路,忽嗅得一阵阵奇异的香味,但见前边左街竟围坐了七、八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叫化子正烧烤着什么东西。

    待更近了一些,这股怪香更是汹涌扑鼻,众人也看清了那正挂在两排大树丫上烧烤着的滴油的东西竟是好几十条被剥了皮的大耗子!

    王者风顿住脚步,对众人微笑道:“太仓城粟足粮富,硕鼠多如牛毛,敝帮这些叫化兄弟穷朋友虽吃不上大酒大肉,却也能终日饱尝劣酒鼠味……”他正说间,但见那众多鼠肉已尽烤熟,早就垂涎三尺了的叫化们七手八脚地各扯下一只大口大口撕咬着吃了起来。几人身旁堆满了酒坛酒罐酒葫芦,俱都随手抓起仰脖大灌,和着那些喷香异常的滴油鼠肉,一口肉一口酒,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兴味!

    连先前言及鼠肉便会恶心的宫颖和赵师琪两位千金小姐,此刻见了这等情形也不禁肚皮作响涎水直淌。

    王者风走到众叫化旁边,笑骂道:“好没出息!人说叫化子爱吃狗肉,特别是高贵难得的黑狗肉,且又有独家的叫化鸡,你等几人却在这大街上吃些过街便挨打的东西,真丢尽咱这要饭的脸面了!”

    这帮叫化正吃喝得兴起,忽被王者风这一骂,不由齐地向他瞪去,有几人脸上已有了怒色。待见王者风也是一身叫化打扮,几人俱不由一愕。其中只有背朝着王者风的一位没有抬头,仍自顾埋头大吃大喝着,仿佛就是天塌下来、天王老子来了,他也非得先把这些肉吃完,把这些酒喝光再说。

    内中一名年轻叫化冲王者风轻喝道:“你小子打哪儿来的,到咱这地头……”话未讲完,他身旁的那位老叫化已瞥见了王者风腰间别着的一根斑玉翠竹,不由脸色一变,忙喝道:“小四别乱讲话,这是帮主到了!”几位叫化听得此言,俱都不由吃了一惊。就连一直没抬头的那位,也不由身躯微微一震。

    老叫化冲正发愣的几位叫化大声道:“还呆个鸟,快拜见帮主啊!”言罢,领了几人齐地站起向王者风躬身行礼。那边仍未抬头的却没起身,老叫化也未叫他。

    王者风抱拳回礼道:“自家兄弟,不必客套。”

    方才被老叫化喊做“小四”的年轻人难为情地挠着头皮笑道:“对不住帮主,先头小四不知是你老人家,多有冒犯了——却不知帮主怎地亲驾咱太仓来了呢?”

    王者风道:“小四兄弟客气了。”又低眼瞥向仍端坐地上吃喝着的那位,微笑道:“我是来找他的。”

    小四看了看王者风身后不远处的白皑皑、白天乐、万巫和金不换等一行人,似恍然道:“小四明白了,帮主定是来邀郁长老去东海为老帮主报仇的吧?咳,咳,帮主若不嫌弃,小四也愿追随你去,效犬马之劳……”正说着呢,他旁边的老叫化已冲他轻叱道:“小四啊小四,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你算个啥角色?丐帮上上下下几万兄弟,哪个不比你小子高明些?就算轮啊,也轮不到你臭小子去……”小四一听,气得鼓起白眼,又吐了吐舌头,不再开口。

    那坐在地上之人却开口了:“武功高低并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要有侠义之心,有为老帮主报仇雪恨、为丐帮讨回公道的精诚意气……”言际,他已缓缓站起了身子,身形颀长,竟比众人中最高的都要高出一头有余。他两手仍抓了酒坛和鼠肉,慢慢地转过身来,但见乱发垢面仍掩不住他那天然的一副英气爽朗的俊容,虽已年过四十,柔须拂胸,眉宇间却仍清朗似二十出头,宽额饱满光洁,剑眉斜杀入鬓,星目长大亮烁,高鼻刚劲犟挺,朱唇厚润垂玉,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气度,令人沉醉于他醉人的风姿,年轻时可真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王者风看着他,佯怒道:“郁师叔,你终算肯起来说话了么?你虽是长辈,却也未免太不把我这位现任帮主放在眼里了吧”听他之言,敢情眼前这位身材奇高架子颇大的老美叫化正是他此行要找寻的“太仓水蛇”郁伯尊了。

    郁伯尊嘿嘿一笑道:“嗨,小风儿,在我老郁面前你可别摆什么‘帮主’的臭架儿,当年你穿叉裆裤之时老郁我抱你撒尿拉屎的辛苦活你都忘了么?更何况老郁我早已退出……”

    王者风忙道:“哎,郁师叔,说句笑话,你怎地扯这么多呢?”又正色道:“师叔,多年不见,你英姿不减,武功想必也未落下吧?”

    郁伯尊又咬了一大口鼠肉边嚼边喝酒,一边干笑道:“嘿嘿,老喽,老喽……”

    王者风道:“我知师叔虽已退出了丐帮,心儿却还是放在帮里的!师父他老人家遭了贼子小人的毒手,你定不会袖手坐视吧?”

    郁伯尊微微一呆,轻叹道:“都怪师兄当年不听我的劝告,硬要与那东京乌龙庄的裘老头一同去探访那什么鸟‘帝王堡’,结果二人双双落了一身重伤恶疾回来,否则……唉,如今说啥都已晚了……”那边宫颖耳尖,忙高声叫道:“哎,姓郁的臭叫化子,你讲话可得好生点儿!”

    郁伯尊正愕然间,王者风摇手示意他别理会宫颖,接着问道:“那么师叔你会随风儿一同去东海一趟么?”

    郁伯尊嘻嘻笑道:“嗯,我这些个日子天天都在等着你来找我呢,我想你小风儿总不该会忘了我老郁的——憋在太仓城这许多年了,我可真想到外边去透一下风,可就是家里那黄脸婆将师叔我看得太紧了点……”他正说着,忽见长街那面走来了一大群人,为首一位约莫三十上下的富家公子,打扮得花花绿绿,原本甚为俊秀的脸上却涂脂抹粉得不伦不类,手摇一把玉坠折扇,摆头晃脑地领着身后一大堆人呼呼啦啦向这边行来,还一边冲郁伯尊高声叫道:“叫化姐夫,又在讲我姐的坏话了么?当心回家后耳朵要长呢!”

    郁伯尊侧身冲这位花绿公子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嘴巴放干净点儿,当心老郁我揍你!”

    这位公子哥儿已领着那大群人走拢过来,他用折扇指了指众叫化子,啧啧啧地道:“哎,你看!你看!放着好好的清福不享、艳福不受,却要来跟这帮臭要饭的混在一块,我姐嫁了你可真是没长眼啊!”

    郁伯尊轻叱道:“好你个胡图儿,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被叫做胡图儿的这位公子哥儿大咧咧地道:“说啥来着呢?要不是看在我姐的面儿上,我早就叫你滚蛋了!我可只知整个太仓城都是胡家的天下,知府大老爷也得敬我胡家七分八分的,你个什么叫化儿的狗屁长老算得了个球……”

    郁伯尊举手佯做要打他,一边骂道:“好小子,你真个欠揍了不成么?!”

    王者风见此人太过无礼,不由问郁伯尊道:“郁师叔,这位是……”

    郁伯尊忙笑着答道:“小风儿,你别见怪,这浑小子是我那黄脸婆的堂弟胡图儿,被他娘老子娇宠顺惯溺坏了,真个是糊涂得紧的,讲话没个分寸,行事乱七八糟,是整个太仓城有名的花花恶少呢!”

    胡图儿忙叫嚷道:“说啥呢叫化姐夫,我胡公子是个‘花花恶少’么?我温文尔雅、知书达礼、怜香惜玉、风流倜傥、行侠仗义,这些个咱太仓城哪位不知、谁人不晓?你咋地总要败坏我的名声呢……”又对王者风大咧咧地道:“你这小子看起来还有点派头,像个做大官的,却咋地是个叫化子呢?还管我这要饭姐夫叫师叔,便是我胡某人的晚辈啦,我照顾着你到太仓府衙谋个差事如何……”

    郁伯尊忙叱骂他道:“小子不得无礼!这位是丐帮的王帮主,威震天下,统袖群豪,可说是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他若要揍你,你叫化姐夫我可也只敢袖手旁观了……”

    胡图儿呆了一下道:“啥?啥?这小子就是要饭大爷们的帮主?他这模样虽还入得眼去,却敢吹说是‘武林第一高手’?嘿嘿,咱可不信——高鼎,你不妨向这位叫化帮主讨教讨教!”

    “遵命!”话声中,从胡图儿身后的那群人当中跳出一位年轻人来,一身短打,精神十足,看似一头豹子般。他向王者风一抱拳道:“王帮主,小可高鼎,斗胆向你讨教,望不吝赐招!”他刚说完,后面又跃出一人,也冲王者风一抱拳,侧首对高鼎道:“王帮主何等人物,师兄你一人怎能让他出手,还是让小弟与你一同上罢!”看这位,年岁比高鼎更轻,不过二十出头,面白身细,嗓门尖嫩,倒似一位女扮男装的姑娘。

    胡图儿冲这位骂道:“武后进,没我的吩咐,你出来凑个啥热闹?!”

    叫武后进的这位笑着答道:“对不住了胡公子,你叫我师兄一人去应付名震天下的王大帮主,岂不是太为难了么?我怕师兄有个闪失,只好贸然出来了……”

    王者风走上前一步,微一点头,略一拱手,淡然道:“看两位身手,想必是王屋派隐者老前辈的高足吧?却不知二位怎地不做隐者,而跑到胡家来当护院武师了呢?”

    高鼎和武后进闻听此言,脸色不由齐地一变。武后进答道:“王帮主好眼力、好见识!不瞒你说,家师前几年不幸仙逝,我师兄弟二人耐不住清静,便跑了下山来想闯荡一番……”

    王者风道:“王屋派武功独成一家,其中以豹形拳最为厉害,王某今日有幸,倒不可不领教一二。”

    高鼎和武后进双双摆了个进招架式,各叫声:“得罪了!”言罢,一先一后扑身探拳攻向王者风。

    王者风脚下连动,只不住闪避,两手负在背后,状颇悠闲。

    但见高鼎和武后进身手甚为矫健敏捷,招发雷霆,呼呼生风,进退间似猎豹般迅疾,身形扭动曲晃幅度极大,兔起鹘落攻击间互掩破绽,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然而王者风仍好似整暇,闲庭漫步般穿梭在狂风暴雨般的拳网脚影之间,始终未还一招。看他的身形,似乎并不很快,但高、武二人快捷迅速的攻势却偏偏总挨不了他一点衣角。

    高鼎与武后进二人俱拼尽了全力,各已大汗淋漓。高鼎见合己二人之力攻了两百余招仍未能沾得了王者风一根汗毛,而王者风却一招未还,不由又惊又怒地叫道:“王帮主,你为何不出手?莫非瞧不上我王屋派么?!”这心高气傲的少年,跟许多身怀绝技的年轻人一样,是宁肯被杀也不愿受辱的,纵使对方是名震天下的王者风,纵使对方的武功叫自己无可奈何,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要拼到底。

    那武后进一头黑亮柔逸的长发已披散开来,前胸剧烈起伏,香汗如雨,娇喘吁吁,任谁都可看出她确是一位弃笈红颜了。胡图儿不由对她又恼怒又惊喜地嚷道:“好个武后进,原来你竟真的是个美貌的小妞儿,倒把公子我骗苦了……”

    武后进倒很识趣,停下了攻击,拉住仍要上前出手的高鼎,娇喘着劝道:“算了师兄,王帮主的武功何止高出咱们十倍,咱们便是再练一辈子也打不过他的……”

    王者风道:“二位已算很难得了。放眼当今武林,二位足可有立足之地

    ——二十多年前,王某尚是名幼童之时,曾随恩师同游王屋山,王某恩师偶遇令师隐者前辈,他二人互磋绝技,引为知己。王某师徒二人在山上逗留了半月,王某也因此习得了贵派的武功,这件事莫非二位不曾听令师提起过么?”

    武后进垂首道:“惭愧,家师虽曾略提此事,却不曾说起王帮主师徒二位的名姓,倒叫我师兄弟今日献丑了……”

    高鼎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师妹,你已现出原形了,还称什么‘师兄弟’……”

    武后进一时不由脸红到了耳根,粉拳用力地捶了高鼎的后背一下,羞恼地娇嗔道:“你要死了!”忽又一下看到了胡图儿胡公子正出神地盯着自己,顿时不由呆住。

    但听胡图儿喃喃自语道:“我早说你是个雌儿,你却不承认,嘿嘿,还不承认,不承认……我这般大岁数了还不曾娶亲,为的个啥?为的啥?难道天意就是要等着你么……”

    武后进不由身子一震,颤声道:“胡公子,你、你说什么?”

    高鼎脸色一变,对胡图儿沉声道:“胡公子,请你自重!”

    郁伯尊见情形颇有些微妙的尴尬,不由咳了一声,对王者风道:“小风儿的武功真是越来越长进啦!别说王屋派的两个娃儿,便是师叔我老人家恐怕在你手下也走不过四十招啦!”

    王者风微笑道:“师叔说那儿话呢。风儿不过是对王屋一派的武功较为熟捻而已,故能故此轻松罢了——对师叔你老人家,风儿可是半点也摸不着边……”

    郁伯尊嘿然一笑,指了指那边的白皑皑、白天乐、万巫和金不换等一大群人,笑道:“那帮朋友是一同去的么?不正好与老郁我一同回家,今日看来又有一场好瘾来过了!”王者风笑道:“就怕师叔婶不大欢喜有这般多酒鬼上门……”

    郁伯尊大咧咧地道:“怕家里没酒喝么?便是再多十倍这般多的‘酒鬼’,胡家的酒也不过才去九牛一毛罢了——至于那黄脸婆么,哼,可没她说话的份儿!”又对小四等一干叫化抱拳道:“诸位兄弟,今日帮主前来,老郁我虽不再是丐帮中人了,却不该忘本是么?我只好作东请诸位这众多朋友一齐到寒舍喝几杯薄酒了……”

    众叫化都不由笑了起来。小四涎着脸嘻嘻哈哈地道:“郁长老,又去贵府叨扰,真怕胡大官人和长老夫人将我们这些个臭要饭的一顿棒子轰将出来,还连累你老人家连上门女婿也做不成了……”

    郁伯尊哈哈一阵大笑,又灌了几大口酒,推了一把仍自发痴的胡图儿,轻叱道:“还呆愣个啥呢臭小子,想姑娘等夜晚上了床再想不迟,现下有贵客上门了,还不赶快带路回家!”

    胡图儿“哦哦哦哦”地回过神来,正了正脸色,对众人一抱拳道:“让诸位见笑了……”言罢,领了众人大步向长街的南端行去。高鼎与武后进各怀心思,俱闷声不响地紧随在胡图儿身后。

    一路上,众人陆续与郁伯尊、胡图儿相互见礼,互道敬仰。

    走了两里多路,才到南街的尽头。但见面前是一座高高厚厚的单墙,正中上方挂一面巨匾,横书“二胡山庄”四个大字。匾下乃两扇硕大的木门,合宽约达三丈。后边可见高屋翎宇,横砖竖瓦,似波浪般一路踵迭。

    胡图儿一笑道:“到家了!”一边领着众人进了门内。但见眼前一座大院,方圆约摸两里多,四周数十道雕刻有精美金龙的一抱圆柱高高撑起百多道白漆横梁,上面覆盖有无以数计的大片大片的琉璃瓦,日光从头顶泻落,非常光亮。三面俱有一条通道,通道尽头相接的是金雕玉琢的高楼大厦。院中间假山假石喷泉池塘密布,花圃草园一个挨一个,脚下踩的俱是精美光滑的白玉石,好个气派!

    王者风微笑着问郁伯尊道:“却不知这山庄缘何叫做‘二胡山庄’?”

    郁伯尊答道:“这你可有所不知了——师叔我的泰山大人本有一亲兄弟,幼年时体弱多病,老夫人便将他送往了少林寺去做一名暂时弟子,若不是老夫人弥留之际强命我岳父的这位兄弟还俗娶妻,也不会有胡图儿这臭小子了……”

    胡图儿回头笑骂道:“说啥呢要饭姐夫?若不是有我爹帮你撑腰,你想成天在外鬼混么?!”

    王者风点了点头道:“嗯,这事我倒真还不曾听说过……”

    郁伯尊接着道:“二叔本名叫胡振南,在和尚庙里的法号好像叫啥‘慧净’,回到家后悄然与我岳父老头建家扩势,弄起了个偌大的胡家。外人却大多不知晓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只道是我岳父老头一人之功,却不知暗中有个精明干练、武功高强的人物在支撑着,要不然,你师叔我咋能被困在了胡家呢……至于我二叔公开露面却才是近几年的事,之后才有了‘二胡山庄’这名号,而你时值奔赴关外追杀那九个老鬼,故不知晓……”说到此处,但见胡图儿已停住脚步,早有十多名男丁、丫鬟上前来问候。胡图儿挥手叫他们去禀报两位老太爷说有贵客到了,一边请众人围坐在了大院子里的百余张青碧藤椅上。每四、五张藤椅前均有一面大大的温玉石桌,桌上各备有名贵的茶水、精致的点心及诸多水果。随即又有数十名衣丽肤白的丫鬟出来为众人泡茶递杯,伺候得众人甚是周到。

    这院子顶端高达七、八丈,数处通风,无数道亮光和着凉风而入,四周亮堂堂且凉爽爽。

    郁伯尊却不饮茶,仍旧喝酒,一边对坐在他左侧的王者风言道:“我二叔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会做买卖,武功高强,为人机敏干练、精明利索,却只奇怪为何生了个没出息的糊涂宝贝蛋……”

    胡图儿邀众人同喝了口茶,一边对郁伯尊苦笑道:“我说叫化儿姐夫,当着这般多客人的金面,你留点口德好不好?”他正说着,一间通道里忽地奔出一位大红衣裙的中年美妇来,老远就冲郁伯尊劈头盖脑地破口大骂道:“死鬼,你还晓得回来啊?!你瞧不起我兄弟,也必是对我不顺眼了、嫌我人老珠黄了?!那你去找你的老相好吧,找那‘潇水女侠’柳媚芷柳女侠去吧……”

    郁伯尊苦笑了一下,并不理会她,仍自顾喝酒。

    看这美妇人的情形,约摸四十上下,高髻长额,修眉凤眼,琼鼻玉唇,下巴尖滑,脖颈细嫩,酥胸高耸,细腰纤盈,双腿颀长,整个儿风韵绰约,万分诱人,模样儿与胡图儿只稍有几分相似,但与胡图儿却俱是嘴巴厉害得紧的人物。听她口中之言,她自是郁伯尊的夫人、胡图儿的堂姐胡离儿了。

    胡离儿眼见郁伯尊目中无她,便冲上前去一把夺过郁伯尊的酒葫芦丢在地上,一边假哭着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死命要嫁给你这般一号憨货——你看你,都像个什么样儿……”

    郁伯尊似乎幸灾乐祸地微笑道:“你此刻才知后悔,不嫌太晚了么?你若改二嫁,必定还会嫁个比我这臭要饭的更称心如意的……”

    “你?!”胡离儿一时不由被这话气得呛住了,狠狠地瞪着郁伯尊,半晌讲不出一个字来。

    洪津门听得郁伯尊之言,不由深有感触,瞥了赵师琪姑娘一眼,暗自叹息。

    宫颖咬着白皑皑的耳朵吃吃笑道:“这位郁夫人可真够凶恶的,比我当年还要厉害得多了……”

    白皑皑看着胡离儿那副气得要命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儿,不由微笑道:“可她毕竟还是吃不过郁长老……”

    宫颖冲他甜甜一笑道:“不错,就像当年,我武功再高却也吃不过你这位‘不死神侠’!”

    白皑皑故作羞恼地道:“嘿,谁吃不过谁呢,最终我还不是被你吃掉了……”

    一听此话,宫颖忍不住咯咯咯咯地放声笑了起来。

    胡离儿这才惊觉到有众多客人在旁,忙换了脸色,向众人一躬身,陪笑道:“哎哟,可真对不住,让诸位贵客见笑了……”

    郁伯尊也故意一抱拳道:“贱内失态,有无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他话未落口,胡离儿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哼,等回房我再收拾你!”

    众人见状俱不由哑然一笑,纷纷抱拳还礼道:“郁长老哪里话……”“郁长老太见外了……”“郁夫人不过是性情中人罢了……”“嗨,这跟我在家里头也差不了多少……”说最后这话的是白天乐。众人听他之言,又不由笑了起来。白天乐又道:“说起来,白某跟郁长老可还真是同病相怜呢!”

    “哦?”郁伯尊饶有兴味地望着白天乐,嗬嗬笑道:“好啊,今日总算碰见一位知己了!少时定要与你这位江陵大盗痛饮他娘的几十大碗!”

    白天乐笑道:“晚辈敢不奉陪?”

    郁伯尊佯作不悦地道:“既是知己,郁某又比你大不了多少,称啥‘晚辈’、‘前辈’的,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岂不更好?”

    白天乐抱拳笑道:“小弟求之不得!只恐王大帮主要怪我时,你这当兄长的可要相帮着点!”

    王者风不由摇头苦笑道:“哼,白白地被白兄讨了便宜去……”

    白天乐伸手指了指白皑皑,一边大笑道:“这便宜可也还不算太大——你看我那位喜喜弟,他却是我这位做兄长的姐夫呢!”

    他们正说着,忽有一个洪亮的声音自西首一通道传了出来:“诸位稀客光临寒舍,老夫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话声中,但见通道口已大步迈出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来,随即他身后又出来一位跟他面貌想像的花甲老者。二人并排走至大院中央,向众人团团团一抱拳,嘴上一边说些客套话。

    郁伯尊向他二人问候道:“岳父、二叔!”

    花甲老者面色红润,身躯笔挺,话声也中气十足:“小郁啊,你叫化瘾过完了不算,还把要饭的兄弟往家里头带,长此下去,偌大的胡家产业恐怕也要被你败光了!”看他情形,必然正是胡家二老太爷胡振南。

    胡图儿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插嘴道:“可不是么,爹真说得对极了!”

    胡振南瞪了他一眼,吹着胡须没好气地骂道:“哼,你也好不了多少!”

    胡图儿讨了个老大没趣,只能自翻白眼。

    再看年逾古稀的这位老者,正是胡家大老太爷胡木沙。他背已微驼,面色也有点惨青,声音却也颇为响亮:“哼,还知道回来,可真不懂我闺女怎么会看上了你这么个绣花枕头……”

    祝由老头一听这话,不由咧嘴乐了,忍不住对王者风得意地笑道:“我老头没说错吧,连他岳父老儿都说郁小白脸是个‘绣花枕头’呢……”

    胡振南哈哈一笑道:“见笑!见笑!”言罢,要郁伯尊将众人一一引见了一番。他竟熟知武林中事,对众人大多有所耳闻,不由对胡木沙微笑道:“大哥,这些朋友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可说汇聚了当今天下武林之精英,更有数位声名显赫的大侠和顶尖人物,咱们胡家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胡木沙点头笑道:“唔,别的我不甚熟悉,大闹东京城、威震天下的‘不死神侠’白公子又有哪个大宋子民会不知晓?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又岂是闹着玩的么?灵岩寺的高僧们又岂是庸手?来!来!来!酒菜已备好,咱们大伙儿先痛饮一番再说!”言罢,一拍手,喝声:“上酒菜!”话声刚落,立有几十位男丁各捧了一大坛子酒献在众人面前的桌上,随即又有十多名女佣走马灯似地来回了好几趟,各端托板呈上了数十碟清淡炒菜,间有红烧鲤鱼、清蒸活鳖、姜醋海带、八角螺丝、凉拌贝壳之类的水品。跟着又有数名老妈子端了几大锅红椒熬肉、椒粉裹烤腿、圆蒸羊头之类的大菜上来。

    胡木沙、胡振南、郁伯尊、胡离儿、胡图儿以及高鼎、武后进等数十名护院武师相继落座,同王者风等几十位客人大吃大喝起来。

    郁伯尊却不吃别的菜,仍只顾大嚼那剩下的几只硕鼠,仿佛他天生就跟这些硕鼠有仇似的。这不由惹得他夫人胡离儿又骂道:“你隔一日不吃这又丑又脏的东西便会要死了么?”

    郁伯尊哈哈一笑道:“俗话说‘鼠肉好吃难动手,蛇肉好吃样子丑’,我老郁但求‘好吃’,哪管它‘难动手’还是‘样子丑’的?!”一边随手扯下一硕鼠的后腿递给王者风,一边对王者风笑道:“小风儿,你小时跟着老郁我一道捉耗子弄来吃的日子,你可曾忘了么?”

    王者风咬了几口鼠肉,似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灌了一大口酒,一边微笑道:“小风儿如何会忘得了?师叔的好处,是不光有好吃好喝的弄来,更让小风儿的眼力和轻功打小时便扎下了深基,不然小风儿今日这帮主之位如何能坐得稳当……”他正说着,忽地脸色微变,向胡木沙沉声道:“胡老爷子,敢情贵府还有两位高人未曾入席么?”

    胡木沙一听,不由愕然道:“哪里话,敝庄的护院武师们已尽数来了……”

    王者风摇了摇头道:“这两位,此刻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他们的面貌俱经过了易容高手的精心改变,他们的武功则恐怕是贵府上下任何一位武师都望尘莫及的……”

    众人听他此言,大多不由“啊”了一声,全把目光瞄向了垂手立在四侧的几十位男仆身上。这几十人立时有的惊愕诧异,有的轻然微笑,有的交头接耳,有的诚惶诚恐,有的面无表情。内中一位似领头的对胡木沙笑着道:“老太爷,我们这几十号人物里边咱还不清楚么,能有啥‘高人’不‘高人’的?”他身旁那位则调笑道:“除了贾老九能跟他媳妇‘恶斗’一番之外,余下的又有哪位会一两套拳脚呢……”大概叫贾老九的这位听了不服气,忙驳斥道:“死烂舌头,讲啥呢?看我老贾能不能好好揍你一顿!”

    胡振南也不由有些难以置信地对王者风道:“王帮主,敝庄上上下下人等老夫莫不清楚,怎会……”

    王者风微一冷哼,冲西侧那十多男仆沉声道:“你们二位高人请自出来罢,莫非还要王某动手相请么?”

    这十多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似对别的每人俱存疑窦。

    郁伯尊苦笑着对王者风道:“小风儿,老郁我这番可也走眼了,竟没瞧出来……”

    王者风淡笑道:“师叔久处温柔乡中,眼力自是退化了——其实这两位也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其中一位正是跟师叔你齐名为‘蛇侠鼠魔’的‘伏东飞鼠’毕操……”

    “啊?!”郁伯尊一听,不由大惊而起,冲那十多名男仆四顾而瞪,一边厉声喝道:“姓毕的,你果真在此?!你混入胡家是何居心?!”

    这十多名男仆中立有一位短小精悍的八字胡鱼跃而出,并不理会郁伯尊,却对王者风诧异地道:“好小子,你是怎生认出毕大爷的?!”他此言一出,胡家上下众人大多不由一阵哗然,乱哄哄地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毕老浩怎地是什么‘伏东飞鼠’了……”“这是咋回事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唉,人心隔肚皮哪……”

    王者风答道:“你伏东一派的内气心法,每五吸一呼,稍息后五呼一吸,一顿后又五吸一呼,如此反复,我怎能听不出来?你短小精瘦,却立如泰山般稳健,堪为伏东一派的顶尖高手,而你面貌又经精心易容,再想到你与我郁师叔昔年的恩怨,你怎能不是‘伏东飞鼠’毕操?!”

    毕操望了王者风一会,嘿嘿笑道:“年轻人,你锋芒太露,可不会长命!”

    郁伯尊举手仰脖又灌了一大口酒,盯着毕操,冷笑道:“至少,你会比他死得更早!”

    毕操微瞟了他一眼,不屑地道:“毕某混入胡家两年有余,你却一直未曾发觉你的生死对头就在你身边,你此刻再发大气也不嫌害臊么?”

    郁伯尊鄙夷地道:“这等偷鸡摸狗的鼠辈勾当,郁某自是不屑去做!郁某可更想不到你大名响当当的‘伏东飞鼠’竟会改头换面更名易姓地混在了胡家的下人堆里……”

    毕操恨声笑道:“什么他娘的‘鼠辈勾当’!姓郁的,若这两年多来毕某要暗算于你的话,你自问你此刻还能好端端地在这儿吃肉喝酒么?!”

    郁伯尊亦恨恨道:“不错,以你的武功和歹毒险恶的伎俩若要在这两年多暗算郁某,郁某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在了——郁某奇怪的是,你这样做究竟安的什么鬼心思?你、你又怎能不陪着她……”

    “什么鬼心思?!我怎不陪着她?!”毕操怒笑道,“这我倒要问你了——你对她始乱终弃,又呆到胡家来享福,她却只能孤苦伶仃地过了这近二十年……”

    “住口!”郁伯尊竖眉怒喝道,“当年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会离开她么?!你用尽卑劣的手段霸占了她,却又怎地让她孤独了近二十年?!”

    毕操狂笑道:“不错,我想尽了一切方法拥有了她一次,可她始终喜欢的是你,我又怎么能跟她在一起?!我后悔!我痛恨!我悔恨!我恨自个用心良苦却坑害了自个最喜欢的女人——可是你,你就为此就应该心安理得地把她抛弃了么?!你当初为何不杀了我,却让我跟她都留在这个世上来受尽折磨?!她若不是还痴心妄想地盼着能与你破镜重圆,她、她恐怕早就已经自尽而去了……”

    郁伯尊呆了一呆,又冷笑道:“这是我的错么?是我的错么?我本打算将她交给了你,交给我最可信也最可恨的‘朋友’,可是、可是……嘿嘿,这难道不全是你的错么?”

    毕操大声道:“我喜欢她,有什么错?!何况我早已对你说清楚,我会不择一切手段地去得到她——我得到了她一次,却又永久地失去了她,这不都是因为你么?!我若是你,就算她错一百次、一千次,就算她为千夫所指万人所骂,我也决不会离开她!”说着,说着,他竟突地放声痛哭了起来,“不会离开她……我决不会离开她……不会……”

    众人听了这许久,方才大致明白了二人的恩怨,却也说不上究竟是谁错了,反正好似谁都有理,又好似谁都无理——情情爱爱的纠纷,本来又岂是有“道理”可言的?而他二人口中所说的“她”,稍有江湖阅历的便猜到了那必是“潇水女侠”柳媚芷了。

    有一位高大微驼的老头自那十多名男仆中快步走了出来,一拍毕操的肩头,大声道:“毕老弟,哭个鸟!太不像话了罢?!你不是一心要与姓郁的公平一战么,今日正是时候了!当年你一招之差惜败他手,这两年多来你揣摩透了他的弱处,今日要胜他当有十成的把握!”

    毕操一听此言,即刻振作起来,正色道:“不错!不错!我定要公平地打败他,好让小芷知道我毕操也并不是生来就不如他姓郁的……”

    胡振南怔然地瞪着这高大驼背的老仆,忽地惊叫道:“毕六斤,你竟会是卞真?!‘武林掌柜’卞真?!”

    驼背老仆倏地挺直了腰背,整个人竟又高出了甚多,甚至比高人一头的郁伯尊还要高了一截。他抚须嘿嘿笑道:“姓胡的,你此刻才认出老兄弟来么?咱们同入少林寺学艺强身,又一齐艺成下山做买卖,行走大江南北,跑遍塞上海外,不管来文的还是动武的,咱们俩总算都发了大财、腰缠万贯啦!卞某还搏了个‘武林掌柜’这响当当的大号,你姓胡的却总不愿显名露脸,敢情早就打好这如意算盘啦……”

    众人听得他言,又不由一阵哗然。大庄主胡木沙也不由愕然地望向他兄弟胡振南。

    胡振南面色铁青,沉哼道:“卞真,你与毕操厮混入我胡家,意欲何为?!”

    卞真森然笑道:“意欲何为?嘿嘿,姓胡的,当年若非有毕操老弟碰巧救了我一命,我卞真焉能侥幸活到今日?毕老弟要公平雪耻,我老卞却想暗算了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怎奈你狗娘养的太过精细,连吃饭喝水洗澡撒尿拉屎都他娘的十分戒备,老子这两年多了都没机会下手……”

    胡振南冷笑道:“卞师兄,你也是做过少林弟子的,怎地还是满嘴脏话?你与胡某的老帐旧恨,且去后头山上单独了结如何?”

    卞真摇头冷笑道:“伪君子,伪君子,伪君子始终都是伪君子——你当年做下的丑事,难道……”

    “住口!”胡振南似恼羞成怒地厉喝道,突地欺身就向卞真当胸一记“黑虎掏心”,出手如电,端的是狠毒无情,哪里像一位巍巍老者?

    卞真右手斜伸,旋划半弧以掌将来拳兜住并拨弄到一旁去,一边闪身冷笑道:“怎地,想杀人灭口了么?”

    胡振南阴着脸不再吭声,一式更狠一式地攻向卞真,绝不留情。卞真招架闪躲着,一边还手一边嘲弄道:“伪君子的真面目总算露出来了……”二人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口气连斗了数十回合,俱为少林派的绝学,如虎扑豹腾,声似帛裂,招发雷霆,连连硬打。二人本为同门师兄弟,同时入少林寺学艺,俱都日日夜夜勤学苦练,又各怀野心,心智以胡振南稍强一筹,而身体则被卞真占了上风,故二人这一番打斗正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毕操拿冷眼瞅着郁伯尊,森然道:“姓郁的,咱们可也别闲着了!”

    郁伯尊慢步行至院子中央,微哂道:“何苦,今日还不是昔年那样的结果?何苦……”

    毕操怒喝道:“够了!”喝声中,脚跟微跺,人已似下山猛虎般冲跃蹿起向郁伯尊当头扑下,十指连晃,根根利甲尽罩郁伯尊的头脸。

    郁伯尊长哼一声,蹬左脚跨右脚腾身挪开之同时舒展右臂斜地往左一记重掌直劈!

    毕操似早料到郁伯尊会有此着,攻势不全用老,空中双腿交叉横剪郁伯尊的腰间,同时双手十指吐出锐厉劲风,封堵住了郁伯尊的退路!

    郁伯尊已无处可躲,电光火石间脑中作出了无数判断和选择,却终究无一可行,只得沉身纳气,大喝一声,硬受了毕操一记剪腿,而他也左掌一记横拍重重地击在了毕操的右小腹上!但听一声喀嚓伴随着一声闷哼,郁伯尊翻身跌倒在地,腰肋弯曲扭突,不知被挫错了多少筋骨。而毕操则砰然砸落地上,连连狂喷了数口鲜血,足见内伤不轻。

    胡离儿惊恐地一声轻叫,正欲扑上前去,郁伯尊已冲她叱喝道:“不要管我!这是我与他的私事,谁也不要来管!”胡离儿哀哀后退,真情无限流表,哪里还有一点方才凶巴巴的那副母夜叉样?

    王者风微微轻叹道:“两大高手,不想一个照面便见了分晓!”

    毕操虽在不住地吐血,却得意地笑道:“想不到吧,姓郁的,我算好了你的任何招式,必得与你拼个两败俱伤……”

    郁伯尊躺在地上,已疼得满头大汗,闻言不由冷笑道:“难道、难道你这样便算胜了我么?!”

    毕操仍得意地笑道:“此刻咱们都动不了啦,毕某的宝贝玩艺却可要了你的命——你说好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许任何人来插手你我之事!”

    郁伯尊不屑地笑道:“你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鬼把戏,赶快一并使出来好了!”

    毕操阴阴一笑,忽地撮唇一啸,立听一阵奇异刺耳的叫声自他口间发出。连叫了数声,忽地远处也有这般一样的叫声传来,由远及近,待到得院内时,却见一只怪鸟已飞了进来,又“吱”地怪叫一声,扑打着翅膀落在了毕操的肩头。

    众人看它,却哪里是一只“鸟”,分明是一只长了翅膀的老鼠——血眼红耳,尖嘴利齿,形态可怖,偏偏却又是一身雪白无瑕的茸毛,有说不出的怪异诡秘。

    毕操对王者风道:“姓王的小子,你知道的不是挺多的么,你能说得上毕某这宝贝玩艺的来路么?”

    王者风点头道:“此物状似‘吸血蝙蝠’,俗名应叫‘原老鼠’。而它却又为纯身白毛,应当是‘吸血蝙蝠’与地道的白色纯种夜鼠杂交所生——阁下人称‘伏东飞鼠’,世人仅知阁下轻功身法为天下一绝,却不知阁下实则养了这种真正的‘飞鼠’……”

    毕操打断了他的话,连连道:“好了!好了!你小子够绝的!且待毕某叫它将姓郁的血吸干了再说!”言罢,又怪叫几声,那“原老鼠”竟突地盘旋向郁伯尊疾扑而下,一口咬在了郁伯尊的大腿上,用力地抽动全身,似在贪婪地吸吮血液。但见它身子虽不大,肚皮却似皮球般能胀大得数倍,片刻间整个身子已被郁伯尊的鲜血撑得似一头小猪,却还在拼命地吸吮,看来就算将郁伯尊全身吸干它也不会被撑破了肚皮。

    毕操得意地狞笑道:“姓郁的,这会儿你晓得厉害了么?”

    郁伯尊强忍痛楚,冷笑道:“就凭这点下三滥的手段,还难不倒郁某!”说完,猛吸一大口气,用力地抬起头突地张嘴狂喷出一大股水箭,一下射透了那只正津津有味吸着血的“原老鼠”的小脑袋!

    两声厉叫尖嘶同时响起,就在这只吸血怪鼠似胀满气的皮球般跌落地上倒毙之际,竟又有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原老鼠”从天而降,一下直扑郁伯尊的咽喉!

    郁伯尊强运内气逼腹中贮酒为水箭而一举击杀了一只“原老鼠”,却哪里想到竟然另外还有一只早已在大梁上埋伏着?待见这位杀星凶恶地扑向自己的喉咙,若被它咬住的的话焉有命在?此刻内气难提,不假思索间他探首张嘴就是一口将这偌大一只“原老鼠”的前半个身子狠狠咬住!

    这只“原老鼠”拼命挣扎,后爪抓破了郁伯尊嘴角、脖颈数处地方,鲜血直迸。但它整个身子却渐渐地被郁伯尊蚕食,被一寸一寸地咀嚼进了郁伯尊的肚里。

    待将这只怪鼠活生生的整个儿吞食完后,郁伯尊故意打了个饱嗝,强忍着痛楚哂笑道:“好吃!好吃!真好吃!这怪物的味道比一般的耗子要好多了!”

    方才还将一颗心提到嗓眼边的胡离儿,此刻不禁破涕为笑,又爱又怨地盯着郁伯尊,眼都不眨一下。

    毕操亦瞪大了眼,半晌方嘎声道:“姓郁的,你他娘的还真有一套——但你又能伤得了老子么?!”

    郁伯尊没有答话,自顾喘了重重的几大口气,胸腹猛烈地一阵抽搐,忽有一小块骨头自他嘴里吐出、蹿起,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啪”地一下正好落在了毕操的脸上!

    这一击虽未要得了毕操的命,却令他疼得呲牙咧嘴,浑身直冒冷汗,连声怪叫道:“狗娘养的,老子算服了你!”

    再看那边,胡振南与“武林掌柜”卞真这对老师兄弟已各自斗得气喘如牛,身形迟钝,大汗淋漓似雨,身上俱负伤数处,鼻青脸肿花红柳绿的,却均不肯罢手,似乎非要对方先倒下不可。

    王者风摇头叹息道:“本来俱是兄弟朋友,何苦弄到今日这等场面?何苦来着?”又对万巫道:“万兄圣手,烦请为小弟师叔与毕操大侠出手……”

    万巫起身笑道:“万某正有此意……”一边行至郁伯尊身边,先喂郁伯尊吞下了一粒药丸,再出手猛地一阵推拿拍打将郁伯尊的伤处接好,又贴了数片膏药。郁伯尊竟即刻能站起身来,冲万巫一挑大拇指,赞谢道:“多蒙万兄弟出手相救——依我老郁看,你‘万毒公子’的名号该称为‘神医大侠’才对了!”

    那边的神医祝由祝老头听着可老大不服气,一边高声叫道:“啥?!这小子这般几下便可唤作‘神医’了么?!”一边起身走到毕操身旁,右手自腰间摸出一张草纸盖住毕操的口、鼻,左手则不住地敲打毕操的胸腹。但见毕操身子连连乱颤狂抖,忽地一下坐起,推开祝由的手,张嘴喷出了一大腔乌血,一边用那张草纸擦着嘴角,一边站起向祝由躬身谢道:“多谢老爷子相救——依毕某看哪,老爷子方不愧为当世之‘神医’!”

    祝由老头哼了一声道:“你瘀血虽除,伤势已无大碍,但若要想即刻恢复如常的话,就速将你手上那张草纸吞了下肚去!”

    “啊?!”毕操惊疑地看了看手上的草纸,但见擦上去的瘀血竟已丝毫不见踪迹,看来这张草纸可不是凡品,他便几把将这张纸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过得稍许,但见他脸色一片红润,眼神灼亮,显见伤势已痊愈,精神更胜从前。他不由连连冲祝由拱手道:“神了!神了!老爷子可真神了!”

    祝由老头虽仍故作不屑地板着面孔,眼神里却难掩饰那一片得意之色。他转首对郁伯尊的夫人胡离儿道:“郁夫人,看你的情形,成婚数十载却并无蒂熟之瓜,至今未能给郁小白脸添个小鬼头吧?”

    胡离儿闻言,脸色顿时通红,赧色道:“前辈如何得知?”

    郁伯尊则不由惊喜地道:“前辈既出此言,想必你老人家能知其中缘由、更有相助晚辈之道了?!”

    祝由微微冷笑道:“嘿嘿,你身边不是有位‘神医大侠’万公子么,你何不问他去?”

    万巫莞尔一笑,对祝由抱拳道:“老前辈说笑了——晚辈这点微末伎俩,害人有余解难不够,哪能及前辈之万一?”

    祝由哼声道:“总算你小娃儿还有点自知之明——”一边随手自怀里摸出一枚枣核般样儿的绿色药丸丢向胡离儿,一边捻须道:“将这东西吞下去,保你两个月内准会有喜——你这不孕之症乃是你娘分娩时瘀血过多积染于你,用这枚以立春雨水熬制的‘活血通经延脉丹’方可消除……”

    胡离儿欣喜万分地将药丸吞下,一边躬身道:“前辈恩情,晚辈无法言表!”

    郁伯尊抱拳笑道:“还烦请前辈为小犬起个名儿……”

    祝由笑骂道:“肚子还未大,就想到起名儿了——也罢,不管是男是女,反正总是靠了老夫的神药,等小鬼头出来便叫‘神药’好了!”

    郁伯尊嘻嘻笑道:“晚辈就先代犬子‘神药’谢过前辈了!”

    那边的宫颖闻言,不由嘟嘴哝道:“你怎知大嫂就一准会生个公子而不是位千金……”

    郁伯尊大笑道:“生对龙凤固然更好啦……”

    宫颖恼羞地对祝由道:“老爷子,你看我宫颖至今未育,却又为何?”

    祝由瞅了她一眼道:“你也想讨得老夫的神药么?嘿嘿,你已有喜两个多月了,你自个竟一点也不察觉么?”

    “什么?!”宫颖与白皑皑夫妇俩俱不由一呆,随即宫颖惊喜地叫道:“真的么?老前辈不会是在说笑吧?!”

    祝由不悦地道:“什么说笑?!老夫的眼力还会差么?你与那姓赵的丫头俱已有喜了,凭老夫多年之经验,怎会看错?!”

    洪津门闻言不由一惊,向赵师琪看去。赵师琪红了脸,突地一声干哇,向祝由哀怜地求道:“老前辈可有法子助小女子打掉这个孽种么?”

    祝由微诧道:“一路上不曾听你们说起,老夫还当是姓洪的小娃儿做的好事呢……”一边又摸出一枚不大不小的红色药丸弹向洪津门,一边道:“此乃‘红花驱胎麻沸散’,用一杯滚水冲融饮服,一日内便可无痛无病打掉那小鬼……”

    洪津门接过药丸,抱拳道:“多谢了——”顿了一顿,上上下下扫了祝由全身几眼,又笑道:“前辈身上倒真是个宝库……”

    他们这边“育儿打胎”的顶热闹,那边“武林掌柜”卞真与二庄主胡振南却都已打不动了,各自身负重伤喘着粗气躺倒在了血泊之中。胡图儿欲待上前救助老父,却被胡振南喝止住了。但听胡振南向卞真涩声笑道:“咱、咱们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旧、旧日的恩怨也、也该清算一下了……胡某当年确、确实对不住你,这便以、以死谢罪……可、可胡某已有了个宝贝儿子和偌大的家业,你、你老兄却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哈哈……哈哈……胡某便是死了,你、你老兄还、还是不、不如、如我……哈哈哈哈……哈……”话音未落,他便头一歪气绝而亡。胡图儿一阵呆立,一时不知所措。稍定后他便大声哭嚎着扑在了亡父的尸身上,仍不住地痛哭。

    胡木沙老泪纵横,连连叹道:“唉!唉!南弟啊,南弟,你竟先愚兄而去了么?……”

    卞真高声叫道:“好!好!你比我强!你比我狠!可你、你还不是比我先到阴曹地府去了么?!”叫声一顿,他竟也一头歪毙在了血泊之中,再没了声息,没了动弹。

    毕操见状,不由悲叫道:“老哥子!”待冲得过去探看,见他已然死得通彻,无可救药了。

    祝由缓步走过去,“杀手双王”岑如书和岑如画二人齐地惊叫道:“老爷子,你莫非又要……”祝由冲他们一冷笑道:“放心,这东西还多的是,等你们俩小鬼再出了事也还少不了——哼,就你们的小命值钱么?!”言际,他已走至卞真和胡振南二人的尸身旁边,对胡图儿和毕操道:“你们还想他二人再活过来么?”

    胡图儿仍自顾悲哭着,丝毫没有理会祝由。毕操则起身半疑半喜地道:“前辈,你不会是在说笑吧?他二人俱已气绝身亡,又怎会再活转过来?”

    祝由微得意地笑道:“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们么?可有我祝老头在,他们就算被五马分尸了,只要不出半个时辰仍是可救活的……”言际,他已从腰间摸出了数张草纸来,正是先前用来救活“杀手双王”岑氏昆仲和医好毕操内伤的那种用“万年海参王”研细磨碎的草纸。他将纸包在卞真的数处伤口,推拿敲打了一会,又揉捏了卞真的人中穴和太阳穴片刻,再往草纸上吐了几泡唾沫,一边喃喃低语一边指手画脚。末了,他又摸出同样的另数张草纸来,将胡图儿轻轻推开一边,如法炮制,也将胡振南包弄妥当,一边轻喝道:“咄!你二人未曾走远,快快回来!快快回来!莫让老头我心急!阎罗不收尔,尔便快些走!尘世阳间尚可留,一路归来莫回头!”胡图儿见状,只呆望着他,愣愣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祝由嘿然一笑,并不答话,只顾看地上躺着的两具尸身。但见二人身上包裹的草纸渐渐消融、消融,似无形无质无声无息地渗进了二人的体内,二人那满身的血痕伤印竟在瞬时间已无一丝踪迹!随即,卞真先动了一动,张开俩眼爬了起来,喉头不住抽动,张嘴喷出了一大口浓痰,愕然四顾道:“我、我这是怎么啦?我竟还没死么?”

    毕操惊喜地拉住他的手道:“老哥倒真是死过一回了,却又被圣手神医老前辈施绝技救活了!”

    卞真正自发愣,祝由已对他道:“刚从鬼门关回来,何不先看看你的胡朋友——嘿嘿,你二位可真算有缘了,同死又同生的!”

    看胡振南时,但见他也渐渐回阳,睁眼起身亦是一片惘然。胡图儿狂喜地抚着他道:“爹,真是万万想不到,祝老前辈竟真的将你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祝由微一摇头道:“人受伤受创而亡,半个时辰内其实并未真正死透,若能及时用神药辅以内家真气跟外家推拿齐地医治,当可又再‘复生’,却并非真个是什么玄妙神通……”

    万巫赞叹道:“技能及此,又怎能还不算是玄妙神通呢?!”

    祝由微微一笑,复对卞真和胡振南二人沉声道:“如今,你们可还要再打一场、再死一回么?!”

    卞真和胡振南齐地一愕,互一对视,忽地双双一阵哈哈大笑。卞真大声笑道:“不死过一回,又怎能看得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