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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不死神侠 > 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2)
    王者风的记忆,从很小很小便开始有了。那时他一岁都还没到,但却能记得自己是被一位黑衣女子喂养着的,后来也是这黑衣女子将他交给了当时的丐帮帮主钱吹豪。钱吹豪说王者风是他在山野间捡到的,别人大多相信,王者风自己心里却知道不是。

    王者风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时常被那黑衣女子浸泡在刺鼻难闻的药水中,同时还被她用力地推拿敲打按捏全身上下每个地方,浑身有说不出的痛苦——后来王者风才知道,那正是黑衣女子在对他施用东瀛秘术“精缩大法”,令他身心俱都提早一倍发育,并且把他的体质、心智俱都增加了一倍,使本来就资质绝佳的王者风更异乎常人数倍……然而,这也会使得王者风的寿命缩短一半……

    王者风记得那黑衣女子很美,但待他却并不很好,时常让他吹风受凉日晒雨淋饿肚子,任他再哭再闹都不理会。王者风懂得一些事后,总觉得她应该是自己的亲娘,但又似乎不像。回想她所说过的话,竟都不是中土语言,而好像是东瀛语。黑衣女子将王者风交给钱吹豪时,钱吹豪先是很喜欢,但他仔细看了王者风一番后,却又与黑衣女子争吵了起来,似乎不想接受王者风。黑衣女子一会儿骂,一会儿哭,一会儿闹,折腾不休,终使钱吹豪收留了王者风。王者风眼看着她离开时,小小的心里便隐隐觉得从此将再难见到她了,虽然她给自己的大多是痛苦,但毕竟是她喂养了自己……王者风并未哭闹,只是不舍地瞪着她,目送着这位养育了自己多日的亲人缓缓离去……

    钱吹豪时常会将王者风凑到眼前,怔怔地看上半天,尔后便摇头叹息:“像她,像她,很像她,很像她……但,但却更像那个人……唉,更像那个人……”

    其时钱吹豪已收养了另一名孤儿,便是后来人称“小醉丐”的丐帮少帮主禇宗侗。禇宗侗比王者风大了两岁有余,一向深受钱吹豪的宠爱。但自打王者风到来后,这份宠爱便被抢了大半多去,故而禇宗侗从小便对王者风心怀嫉恨,经常趁钱吹豪不在时掐捏、吓唬王者风。而仅一点点大的王者风却偏偏倔强得紧,始终不曾在禇宗侗面前哭闹过,甚至连眉头都从未皱一下,这更令禇宗侗恼羞成怒,深深怀恨。

    王者风本就天生异禀,加之受了东瀛秘术“精缩大法”的洗礼,身心发育快出常人数倍,三岁多时便已长得似一头小牛犊般,比五岁多的禇宗侗高出了半个头,更要强健得多。禇宗侗再不敢对王者风动粗,但从来没给过他好颜色看,有机会总要折辱他一番。

    丐帮的众人亦大多向着禇宗侗,对王者风不甚友善,更谈不上关爱了——其主要缘故,只因当时声名显赫无比的“丐帮十雄”不知为何都很瞧不起王者风,他们的老大“泥鳅大仙”南宫北平更是从不拿王者风当本帮子弟看待。

    钱吹豪不好对手下弟兄多说什么,但对禇宗侗和王者风二人却一视同仁,将一碗水端得很平。

    其时的“太仓水蛇”郁伯尊已身为丐帮最年轻的长老,常对“丐帮十雄”歧视王者风而心怀不满,故而他故意对禇宗侗不大理睬,却对王者风悉心照顾,时常与王者风一同嬉闹玩耍,并传授一些武功。

    再过了半年,钱吹豪开始正式传授王者风和禇宗侗二人武功,将自己一身丐帮绝学慢慢教给二人。这一来便分出了高下——禇宗侗虽聪慧伶俐,但浮滑不实,身子骨又不及王者风甚多,故而每次与王者风对练时都以失败而告终。

    还不到四岁的王者风已懂得礼让,从不让禇宗侗输得很难看;禇宗侗更是个小人精,在钱吹豪面前总是装得很大度,做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态,令钱吹豪欣慰不已。

    这一年年底,钱吹豪突地离开了当时还在赣州的丐帮总舵,一去一年多,在江湖上没有任何音讯。这一年多,一直由郁伯尊照料王者风和禇宗侗。这却又变成了郁伯尊与“丐帮十雄”的明争暗斗——郁伯尊督导王者风习武,“丐帮十雄”教禇宗侗练功,双方都期望自己教出的弟子能更胜一筹。故而王者风和禇宗侗虽小小年纪,武功却都有了相当的根基,寻常的武林人物都已斗不过他们。

    这些时日郁伯尊虽时常与王者风在一起,但他自个也有自个的事——特别是被众多美女纠缠不清,故而他能陪王者风的日子其实也不多,王者风大多时候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度过的。

    在王者风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各色各样千奇百怪的念头,他总是在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候独自享受着这份幻想的乐趣……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上的流萤眨眼睛……他喜欢在晴爽的夜晚独自漫步,看那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好似无数个可爱的小精灵打着一盏盏精致的小灯笼……星星离人们太远了。它们其实应该很大很大,比月亮要更要大——它们上面住着人么?至少不会住着神仙。王者风不相信神鬼之说……他虽有郁伯尊和钱吹豪的关爱,但那毕竟少得可怜,而且这种关爱里更多的是怜悯,这并不是天生高傲的王者风所愿接受的……“丐帮十雄”的歧视,众多丐帮弟子的不屑,还有义兄禇宗侗的轻蔑,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王者风骨子里那股与生俱来的高傲,使他心里总有极端的自卑和无比的高傲在抗争,使他脑子里的想法总是有完全相对立的两种同时出现,使他对人们所说的任何话、所信奉的任何真理都怀有质疑,使他很有些愤世嫉俗,使他不愿与人相处,使他只喜欢孤独……于是他小小的一个人,常常出没在荒野之中,独自一个人发呆,独自一个人练功,独自一个人享受着孤独……他爱那湛蓝的碧空,爱那缥缈的淡云,爱那苍迈的夕阳,爱那凄朦的峰峦,爱那潺潺的山涧,爱那秀丽的石头,爱那苍翠的大树,爱那青绿的树叶,爱那五颜六色的花朵儿,爱那春葱般娇嫩的绿草儿,爱那芬芳清香的野菜儿,爱那香甜美味的野果儿,爱那跑来蹿去的野兔儿,爱那叽叽喳喳的小鸟儿,爱那嘀嘀咕咕的小虫儿……纵算是秃岩枯树衰叶败草恶兽丑虫,他也喜欢……他觉得,这些,远远比大多数人更可爱得多……也唯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是所有这一切的主人,谁也不能欺辱他,谁也不能骚扰他……

    这一日钱吹豪突地回来了,整个人好像大病了一场,显得极为憔悴萎顿。隔了一年多再见到两个义子,钱吹豪发觉禇宗侗更油滑惫赖了,而才仅仅五岁多的王者风目中的王者之气已令人不可逼视……他长叹了一声,正式为王者风起了“王者风”的大名,不再叫王者风的小名“代子”,而改称“风儿”。但他同时又要求王者风只可称他“师父”,不能再叫“义父”。

    王者风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但他很听话,一直都只叫钱吹豪“师父”,对外人也只称“恩师”,绝不再称为“义父”。禇宗侗却能亲热地撒着娇唤钱吹豪为“义父”,这使王者风总觉得自己与钱吹豪之间仿佛有了莫大的距离……

    这一年王者风认识了钱吹豪的义妹——“第一女儿剑”杨竹青,她是与“潇水女侠”柳媚芷一同来的。她虽为钱吹豪的义妹,实则一直痴恋钱吹豪,年近四十仍未嫁人;柳媚芷则与郁伯尊两情相悦,若非后来有个“伏东飞鼠”毕操捣鬼作怪,二人应顺理成章地结成为一对神仙佳侣。杨竹青本来一直住在苏杭一带,精习先人越女李寄诛杀恶蟒时所用的“越女剑法”,江湖上罕有敌手,被称为“第一女儿剑”。她二十岁生日时受华山派老掌门临死所托而做了三年华山派的掌门,将“越女剑法”悉数传给门下弟子,故而后来“越女剑法”反倒成了华山派的镇派绝技了。杨竹青虽年近四十了,看来却仍如二十出头般,风韵绝伦,气度超凡,钱吹豪若非早在认识她之前便已有了心爱之人,恐怕会早已与她成亲了。她对王者风特别关爱,她的温柔、深情、美貌、气度都让王者风小小的心灵极度钦慕,竟对这个比自己大了三十多岁的师姑产生了朦朦胧胧的爱恋,是一种有些畏惧的、崇拜的暗恋,让他发誓将来长大了娶妻也非师姑这般的人物不娶……同时他心里又时常会怨恨钱吹豪,这么好的女子你都不怎么对她好,你这是干什么呢?……两位女侠在丐帮总舵住了小半年后竟双双伤心而去——杨竹青是再不能面对钱吹豪的冷漠,柳媚芷则是中了毕操的暗算而失身,郁伯尊误以为她变心而从此不再见她,而且还与太仓城首富胡大官人的宝贝千金胡离儿整天形影不离……柳媚芷欲诉无门,强咽苦果,后来终生隐居,孤苦到老。好大姐杨竹青数次找郁伯尊理论,均被郁伯尊气愤回绝,一对原本痴恋的大好情侣,就因为一件恨事和心里的猜忌而种下了终生的苦果……

    每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又举行了。已蝉联了最近两届“中原武林第一人”的钱吹豪这一次竟没有去参加……他的至交好友、首位蝉联三届“中原武林第一人”的东京乌龙庄庄主裘戈濂邀了他去乌龙庄作客——当年威慑群雄、傲视天下的两大绝顶高手,竟好似都受了重伤一般,脚步虚浮,精光涣散,冷冷清清地、黯然销魂地在乌龙庄对饮着淡酒,脑子里却都在想象着这一届武林大会的热闹场景,追忆着自己当年被成千上万武林同道众星捧月般的辉煌……

    这一届大会的“中原武林第一人”得来多少有些侥幸,得主名头不是很响亮,武功也不能尽叫人心服,但他毕竟是最后的胜利者,除了运气较好之外,谁也不能否认他的身手、智慧、勇气和韧性都要高人一筹,故而他也受到了天下武林同道的簇拥和崇拜,成为了一时的大英雄……

    这一次王者风和禇宗侗都随丐帮众人来了观战,目的主要是为了见一下世面。王者风觉得当前这位“中原武林第一人”虽已算不错了,但比起钱吹豪来可差得太远了,甚至连郁伯尊都颇有不如,故他问郁伯尊:“师叔你为何不参赛呢?依风儿看,这些人没有谁能比得上你呵……”郁伯尊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着道:“傻娃儿,等你长大了,或许就会明白的……”才五岁多的王者风当然不明白。他幼小的心里隐隐觉得自己长大了就要做真正的“天下第一人”,决不能让任何人对自己轻慢蔑视,他应当受到天下人的尊崇和拥戴,而且每个人都要是真心真意的……看着身旁满不在乎嗑着瓜子的禇宗侗,王者风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禇宗侗的身世其实也甚凄惨,父亲是一代名侠“赣西及时雨”禇原,不幸被仇家所害,除禇宗侗被路过的钱吹豪所救外,他一家老小主仆上百人尽遭毒手……王者风对禇宗侗,有些渴望友情,却又因禇宗侗的仇视而有些敌意;有些怜悯,却又有些嫉恨;有些尊敬,更有些轻蔑……他知道禇宗侗其实也是个很复杂的人,性情颇有些古怪,绝不似表面那般……他记得自己有一次吃饭噎着了,险些憋死过去,而褚宗侗却在一旁热嘲冷讽,说他太装模作样了,实令他十分伤心气恼;禇宗侗有一次因喝多了凉水而痛得大呼小叫满地乱爬,王者风认为这才是装模作样,太过夸张,显得耎弱虚浮;再由吃饭摆菜来看,褚宗侗总是为自己的方便考虑,还认为如此是最好的摆法,全然不管这对别人是否也同样方便,让王者风觉得他太自私自利;褚宗侗经常高谈阔论,王者风每次都难插上嘴,而且每一插嘴即遭驳斥,好像他说的话从来就没有道理一样,于是他后来也懒得再与其争论,只在心里头不住地辩驳,但过后又觉得褚宗侗的某些“谬论”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褚宗侗很能合群,经常被大人们喜欢、小娃儿们拥戴,成为赣州城的“孩子王”,行事颇有些门道,这令王者风不得不佩服;有时禇宗侗也会关心一下王者风,照顾一下王者风,尽管谁都不知道这是否出于真心,王者风还是颇为感激,也着实帮禇宗侗做了一些事情,于是二人都暂时把以前那些怨恨都抛了开去……两个小娃儿的关系就是如此奇特、复杂,谁都难以说得清楚……

    钱吹豪回到赣州后,带王者风去了王屋山漫游,并探访了旧友“王屋隐者”。二人切磋了“王屋隐者”独创的“豹形拳”,虽只是随手过招,却让王者风窥得了其中的精髓。“王屋隐者”冷眼窥视默立远处的王者风,对钱吹豪轻叹道:“此子确是千载难见的练武奇才,埋没了岂不太可惜?……”钱吹豪黯然轻叹,似乎心中难以决断什么——后来王者风才知道,“王屋隐者”这一句话对己一生至关重要,甚至对天下苍生都有极大的影响……

    师徒二人回来后,钱吹豪将丐帮的看家绝技倾囊相授予王者风和禇宗侗,但却任凭他们自行修炼——他自己身骨愈见虚弱,终日闭门静养,再不出去指点二小练功,也极少再管理丐帮中的事务。

    王者风这日傍晚依旧跑到后山的一处大草坪上勤奋练功,出了一身大汗后小憩时,突地又看见了那个常常在他梦里出现的黑衣女子——那个他心目中的母亲,喂养了他将近一年的亲人,自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美貌女子……她一出现就对王者风道:“我知道你还记得我,你不要问那么多——我并不是你的母亲!你只要记着,你长大后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一定不能让任何人轻视于你……”她轻咳了几下,又轻叹道:“否则,像你这样脾性的人,活在世上将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