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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不死神侠 > 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10)
    王者风不明白宫十老在嘀咕些什么。他只是把贝壳项链交给了宫十老,再说了所求之事。宫十老马上将“万宗密卷”交给他,又讲了一些修炼“紫煞天罡掌”和“芋叶功”的诀窍给他听,临别时轻叹道:“唉,我已老了……能将‘万宗密卷’交付于你,确是再好不过了——只盼你能好好用它,能用它助你取得极大的权势,更能用它为天下苍生做些好事……”

    王者风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我不仅是要‘做一些事’,我要把整个天下建成一个人人平等、友好相待、没有压迫、没有饥寒的真正的太平盛世……”念头一转,突又想到:“倘若这天下真的变成了这样子,那人们还有什么奋斗目的?岂不是会变得枯燥烦闷了么?”随即他又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这至少总比丑恶肮脏龌龊黑暗的日子要好得多……人们可以把多余的精力花费在钻研一些新东西上,造出更多、更好的新东西来,说不定还真可以上天入地、摘星揽月呢……”这个宏愿其实早已在他心底了,只不过以前都还是很朦胧,还不敢深入地去想,生恐这些想法很幼稚可笑——但经过白开水的一番伤害打击后,再来看世上的一切,这一切便已变得真切实在了,绝不只是个幼稚可笑、遥不可及的梦。于是他在心里轻叹而笑,谢过宫十老,便欲辞别。

    宫十老却叫他等一等,好似还有话要对他说。他问道:“前辈还有何吩咐?”宫十老却期期艾艾地说不出一个字,一位王气十足的武林老前辈竟似害羞的大姑娘般忸怩起来,过了老久才低声问道:“她、她还好么?”

    王者风微诧道:“她?哪个她?她是谁?”

    宫十老哦了一声,喃喃道:“对了,对了,她是不会对你说的,她怕……”又摸出王者风给他的贝壳项链,正色道:“我说的她,就是那位送你这贝壳项链的女子……”

    王者风心里泛过一丝哀伤,淡然道:“那位垂怜我的前辈,早十年前便已病逝了……”

    “啊?!”宫十老顿时如遭雷厄,手上的贝壳项链啪地掉落尘埃,摔烂了好几个贝壳。

    王者风唤了他几声,他却只是呆立了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雕。王者风情知他定与那黑衣女子有着非比寻常的渊源,却也不便过问,只是捡起贝壳项链挂在他手上,道声:“前辈保重!”就转身行去。

    他走了很久,走了很远。回头望处,鄂州城已不可见。他来到一处凄凉萧杀的荒野,取出裹着好几层油纸、厚厚的“万宗密卷”看了起来,用了约摸两个时辰才看完了这无数个蝇头小字。过目不忘的他将“万宗密卷”所记载的数千个天下大小秘密尽皆印在了脑海里,便寻了一个野草丛生、荆棘密布的小岩洞,钻进洞里用手挖了一个深达八尺多的小坑,将这部会让很多人睡不着觉的“万宗密卷”丢进去用泥埋了起来,用脚踩实后再铺上了一些草皮。出得洞来,长吁了一口气,他突又想到:“这部‘万宗密卷’记载了许多人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何却没有义父、裘老庄主和宫十老他自己的?他们三人可都响当当的人物呵……宫十老还好说,这‘万宗密卷’是个自个写的,他当然不会把自个的隐私写出来,可义父和裘老庄主真的就那般磊落坦荡、毫无秘密么?或许,是宫十老不想、也不敢写出来罢?……”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环顾了一番四周凄凄惨惨的景物,迈开大步向前行去——前面不远处,已有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

    于是,在这两年里,江湖上便出现了两位极有名的少年乞丐——“浪子神鹰”王者风和“小醉丐”褚宗侗。

    稍有江湖阅历的朋友都知道,“浪子神鹰”其实和“小醉丐”一样都是丐帮帮主钱吹豪的义子,二人都极有可能是未来的丐帮帮主,于是便有诸多赌徒下注,赌王者风与褚宗侗究竟谁会成为下一届丐帮帮主,也还有赌王、禇二人都不能做帮主的。

    看起来很小很小、实则已年近二十的禇宗侗,武功不弱,伶俐机智,善于交际,甚得人心,把注下在他身上的赌徒约占六成;看起来已老大不小了、实则还不满十七岁的王者风,与人交手从未败过,已战胜过诸多成名人物,武功令人莫测高深,经常独来独往,但做下了不少救急扶危、除暴安良的义举,把注下在他身上的人约有三成;另有一成赌徒喜好“冷门”,把注下在王、禇之外的第三者身上,譬如说颇有侠名的六袋弟子、江南“南棍王”徐天正……

    独自行走江湖的王者风也风闻到了这些赌市的行情,却只是淡笑置之。这两年的历练,使他的武功和思想都更趋成熟,他自信再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身子,更没有人能伤得了他的心!

    白开水的音容笑貌虽仍切切在耳、历历在目,有时梦里也会惶然相见,但那都已只是一种淡然的哀伤,再不会是深切的悲痛。他两年来真正行乞,已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看得更清澈,更加深了对疾苦百姓的同情,也更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公的世道彻底改变过来……

    世人对乞者的心态多种多样,同情怜悯淡然漠视憎厌痛恨皆有——没有真正经历过这种日子的人,是很难体会其间之辛涩酸苦的。王者风谨受丐帮帮规,从不用强行乞,能讨口饭吃就吃,讨不到就去山野林间摘些野果或打些野味,又或下河摸些鱼虾蚌蟹……但若碰上不平之事,仍要动手管管;遇有强狠恶徒,也要惩戒一番;逮着不仁富豪,就要劫些财物救济穷人,自己分文不留……他尤其痛恨那些自命“风流”的采花贼,曾辛苦埋伏了数十个昼夜,下重手格杀了江湖上恶名昭著的七大淫贼,一时间江湖上再未有朋友敢冒险“采花”。另有江陵绿林寨的“落地一团棉”萧帖行,江湖传言他也是一名采花大盗,王者风最先找上的也就是此人,但跟踪了其近半年亦未见动静,料想江湖传言有误,遂放过了他——而当时的萧帖行却不知自己随时会有杀身之祸,倒多亏了“太湖鹰爪王”郑承勋与几位老友将他击伤,更伤了他的心,才会使他半年里只沉醉于酒坛而逃过死劫……

    两年来,王者风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寂寞和痛苦……每月十五夜晚恶痛发作时,他总会备了很多烈酒、再寻到一个荒僻之处独自承受,一边痛一边灌酒……偶尔也有几次正逢发作之时与仇家厮杀,他都以绝大的毅力忍住了剧痛,将对手一个个击倒……他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日子……然而,又有谁能真的坦然面对孤独寂寞惆怅痛苦?王者风其实也不能。他其实也很渴望得到友情、得到关爱——但他又担心亲近会产生轻视,正如大多数人一样,总是会小看了身边的人,总以为遥不可及的才是最好的……故而他虽结识了不少好男儿,人家也极愿与他结交,但他总是淡然置之、匆匆而别……他更不敢与女子有太多接触,白开水对他的伤害仍在不断地刺痛着他,尽管这痛楚已有些麻木了……曾有不少名门侠女、大户闺秀、小家碧玉乃至风尘红粉对他十分倾心,但他都冰冷冷地将人家拒绝在了千里之外,一直都是单身只影踽踽而行……他再也没有沾过女人的身子。他明白,传宗接代是人之常情,但他认为男女之事实在是一种肮脏丑恶的行径……他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恩恩爱爱,有时也有过接受一位痴情少女的柔情、甚至成家生子的念头,但往日的伤痛折磨和心底的宏愿壮志却不住地在叱喝他:“王者风呵,王者风,你不是红尘中人,凡尘俗世的快乐不是你能享受的!”“你若不能达成你的心愿,就只有一直孤苦痛苦下去!”“你可以看到别人快乐,你更可以使天下更多更多的人快乐,只有那时才会轮到你快乐!……”

    于是,王者风就似一只孤傲的野狼浪迹在江湖这片大森林里……但自小的生活境况又使他成了一只富有同情心的野狼,对待敌人总是那般冷酷无情,对贫弱受迫者却总会尽力救助……然而,天下间需要救助的人实在太多了,仅靠一个人、一些人,怎么忙得过来?

    两年来,他确实已看透了这个世道。尽管如今初建不久的大宋王朝看起来繁荣昌盛,但那仍只是一些大城市和有钱人所拥有的。最严重的是,朝廷军费开支过大,各部门拿高薪吃闲饭的人太多,而还有更多的贫苦百姓还得为了一两文钱煞费心血,还有不少贫困地区穷得连口粮都没有,流浪行乞的叫化子更是遍布五湖四海……尽管如今兴起了诸多书院、书社、私塾,但还是有很多很多贫苦人家的娃儿交不起学费、念不起书;尽管药坊、郎中越来越多、越来越好,但还是有很多人没钱看病抓药,那些“多”和“好”也仅仅是有钱人的“多”和“好”;尽管不少溜须拍马之徒吹嘘当今天下已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百姓生活尽皆安康富足,连大唐朝“路不拾遗”的“贞观之治”都远逊今日,但实际上寻常人家还是受尽压榨欺迫,有财有势者恣意横行,烧杀抢掠奸淫偷盗犯罪接连发生……有财有势者杀个把人、抢个把良家女子浑不当回事儿,只须打点些银两、疏通下关系便又可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胆大的百姓、不安分的“刁民”尽干些黑道勾当,却大多也只能欺负本分人家,也惹不起那些财厚势强者;寻常百姓么,他们没有权势、出不起银子、更壮不起胆子,唯有忍气吞声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窥一斑可知全豹”。由丐帮的腐败黑暗便可看出整个天下的腐败黑暗。王者风这两年虽与丐帮弟子接触不多,但却足以看清这个“正义之帮”哪里还有什么正义?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绝大多数人都在为争权夺利而勾心斗角,到处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迎上辱下之辈,奸淫掳掠敲诈勒索杀人放火的恶丐比比皆是,整个丐帮已成了一锅大杂烩……半路加入丐帮的有钱人竟占了大半多,有武林世家、有富豪官宦、有江洋大道、有通缉要犯……他们甚至免去了乞讨两年的帮规就直接入了帮,仍旧整日大酒大肉鲜衣亮珏香车宝马……善吹捧者说这是丐帮前所未有的兴盛,摒弃旧习陋俗,天下人心皈依……正宗叫化出身的弟子们也大多腐化了,跟着那些“富丐同门”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胡作非为……还保持着清醒的一小部分丐帮帮众大多都到了崇明岛一带,随总舵镇守东海海岸,宁可却与恶寇悍匪浴血拼杀也不愿面对那些乌烟瘴气……

    丐帮就是整个大宋的缩影。不可否认,近年天下物产确实丰富多了,大多数人都还有着一口饭吃,饿死、冻死的已不多了——然而,这些“有饭吃”的人也就仅仅是“有饭吃”而已,他们含辛茹苦呕心沥血供养着那些达官贵人,自己却得不到一点点的享受、维持不了一点点的尊严……当别人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时,他们在泥堆里钻;当别人品茶饮酒听书看戏时,他们在拼命苦干;当别人大鱼大肉观赏歌舞时,他们在流血流汗……

    在享受着的人,认为自己是天经地义应该享受的,应该高高在上向别人喝来叱去的;在辛苦着人,是不是也认为自己生来就应当这样辛苦而又低下地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