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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nu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不死神侠 > 第十三章 再叙他的故事(18)
    他开始渐渐将自己心目中的宏愿说予身边的人听,他知道很多人表面上说好其实心里压根儿就不信,他知道他们认为你王某人不过是以这个冠冕堂皇的藉口来独霸天下罢了,而他们跟着你也不过是想捞一些好处而已;但也有不少人是真心相信王者风的,他们真挚地拥戴王者风,真诚地希望整个天下真的能变得如王者风所说的那样美好……王者风更清楚地知道,要尽快地实现这一切,就免不了要生灵涂炭!他觉得目前最大的问题,还是缺少人手。尽管他的势力已遍布天下、随时都可以翻江倒海,但这些都还不是精英。当今武林真正的精英,都隐居在了太湖石公镇,王者风知道要想请他们出山殊为不易,要他们相助于己则更是难上加难;“醉知己”酒楼的主人及其朋友们定然都不错,还有待结交;对于“桃花仙子”,王者风偶尔也会想念一下,但却并没有去找她的念头——他始终认为,女人毕竟只是女人,能做大事的女人确实太少了;至于“帝王堡”的那些孤独高手们,那是定然请不动的;最后王者风想到的,是隐居僻野乡村的东方含笑先生——但能否请得动他老先生,王者风也无一丝把握,不过好歹要试一下。于是他很快便找到了东方含笑,二人就坐在这处稻田埂上谈了起来。

    东方含笑放下手里的锄头,看着王者风,微笑道:“我知道你终有一日会来找我的——这一天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早些。”

    王者风也笑了笑,反手从背后摸出一个装满了酒的皮袋子,他先喝了一口,又随手递给了东方含笑。东方含笑接过酒袋灌了一大口,啧嘴赞道:“好酒!”

    王者风微笑道:“许久不见,先生还是一点都没有变。”

    东方含笑将酒袋递回给王者风,一边笑道:“你长大了,好像也变了,但其实你也还是没有变。”

    王者风喝了一口酒,又将酒袋交给东方含笑,随即笑道:“先生当然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东方含笑抹了抹嘴角的酒星,点头道:“不错,我知道。我虽隐居这个僻野小村,但你‘浪子神鹰’的大名已是威震天下、妇孺皆知啦,村上的男女老少都天天在谈论你,好些个年轻人都跑到外边去拜师学艺啦,他们都把你当作了奋斗的目标,再没有心思耕田种地了……”

    王者风哂笑道:“他们不知身边就有一位了不起的明师,却要到外边去拜那些所谓的什么‘名师’……”

    东方含笑摇头苦笑道:“我从不曾显露过武功,他们又怎会知道?况且,我是决不会收徒弟的……”

    王者风轻叹道:“这确实太可惜了……先生当年教我的‘有招即是无招,无招也是有招’,实令学生受益匪浅——我想先生自己应该早已达到了这种境界,怎么忍心让这一身艺业永久埋没呢?”

    东方含笑亦轻叹道:“人生匆忙,如白驹过隙,我又何尝不知光阴的宝贵?但我早已心灰意冷,更不想再以武逞能……”他静静地凝视着王者风,仍轻叹道:“其实我早该看出来了,你跟我是同样的人,只不过你的资质比我更佳、运气比我更好、志向比我更高……”

    王者风微有些诧异:“我跟先生是同样的人?先生此言何意?”

    东方含笑也似乎有些诧异:“你还不知你自己是什么人?难道他们还没有来找你?……”

    王者风不解,却又似乎有些明了了:“我是什么人?我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他们,他们又是什么人?莫非,先生所言的‘他们’是东瀛人?”

    东方含笑似乎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没有找上你就好……”但他随即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们迟早还是会找上你的……”

    王者风道:“先生是不是就因为怕‘他们’找到,才将自己如此埋没起来的呢?”

    东方含笑点了点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不错,既然你来了找我,我也不必再对你隐瞒什么了……”言际,他突地站起身来,随即轻喝道:“你看!”话音刚落,只见他身子一阵剧烈地摇晃,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响,这具微有些矮壮肥胖的身子竟陡地长高了一尺有余,而且变得十分匀称秀颀,他紧身的衣裳也被拉破、裂烂……接着,他的面容也发生了一阵阵可怖的扭曲,五官都挤拢成了一堆,似乎变得没有了面目,后来又慢慢地变了出来,最后竟变成了一具棱角分明、白净俊逸的中年人面容,哪里还有先前那位东方先生的一点样儿?!

    王者风静静地看着这一系列令常人难以想象、难以置信的变化,心内虽也惊奇诧异,但表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他早已到了那种“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的境界,更何况这种变化身形、相貌(包括肤色)和声音的功夫他也早已练成了,在他看来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所奇异的是东方含笑原来亦是此道高手,而原本矮壮滑稽的东方含笑不想竟其实是位如此俊秀挺拔的美男子。

    东方含笑变成了这副模样,眼神也似乎变得亮了一些,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来的那种平和恬淡:“我已多年没用我本来的这副相貌、身形和声音了,有时侯我甚至认为自己生来就是东方含笑……这一手功夫,你当然也会……这是东瀛柔术的至高境界,也可说是最高明的易容术了……我打很小很小时就已开始练了,练到十多年后就达到了这个地步——我看你恐怕比我还要进展得更快些……”他的声音也已变得与先前大不相同,更显得富有磁性。

    王者风道:“我虽早已练成了,但我至今还未真正用过一回。”

    东方含笑摆了摆手道:“你当然没用过——你是不屑于用,更何况也不会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逼得你用……可我就不同了,唉……”他叹息了一下,接着又缓缓道:“我认识真正的东方含笑,就是在我去教你们念书之前……那是在杭州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里,当时正下着大雪,天气冷得要命,我正在火炉边喝酒,他也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喝酒……他患了不治之症,正在客栈里养病,但已是苟延残喘,最多还有半个多月活头了……他与我交谈得甚是投机,我了解到了他的诸多情形,知他是急着去赣州为一个远房亲戚帮忙教书,却不料天气陡变,在这家客栈一病不起,经大夫诊断才发觉他其实早就有了一种怪病,恰逢此时发作起来,再不能治得好了……他写了一封信,托我去赣州城郊交予白老先生,天气稍好后他便离开客栈,想要在临终前赶回这麻雀村……我一路跟踪着他,见他为了雇车马而花尽了盘缠,于是我便暗中资助于他,但后来已没有大路可通车马了,于是他只有步行……数日后他便累倒在了一处荒郊野地,再也不能起来了……我当时正被那群人纠缠得不行,而且我对江湖之事早已心灰意冷,于是我便决定要做东方含笑——他即将病逝,用不着我杀人,此为其一;他没有家人,只有白老先生这么一家亲戚,我就不易被怀疑,此为其二;他的性情我十分喜欢,又对我极为信任,此为其三……我在他倒下后便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又愕又喜,待我说出我的想法后他更是不敢相信……直到我变成了他的模样、用了他的声音,他才在惊奇中信服了,咽气前他说了更多、更详细有关他的一些情形,并说他很乐意我能代替他而活着……”说到此处,他突地侧耳听了听,又轻声道:“有人来了……”接着他身子又一阵剧震、面容又一阵扭曲,不多会儿便又变回了原来东方含笑的模样,又坐在田埂上喝起酒来。

    王者风早已听到有人行来的声音,比东方含笑听到之时早了百步左右,故而他估算东方含笑的功力应当是他的八成上下。

    过了片刻,远处有几人扛着锄头路过,到了更远处去整治田地。

    “东方含笑”这才又用回东方含笑的声音道:“我幼时跟你一样,是个天资卓绝的家伙,而且又受了东瀛‘精缩大法’的洗礼,习文练武都进展神速……”他看着仍静静坐着的王者风,又轻叹道:“但我与你又不同,确实不同——我一直是以一个强者的姿态活着,但我其实是一个弱者、一个不可救药的弱者;你虽从小就好似一个弱者,但你其实是一个强者,一个真正的强者,一直都是……”

    王者风仍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

    东方含笑长叹道:“我的母亲把我送到中土,原本就是想要我能有一番大作为……开始我也这么想,也着实做了不少令他们满意的事,但这些都是暗中进行的,故而我在江湖上一直只是个无名小卒……他们确信了我的能力后,便欲要我公开行事、扬名立万、称霸中土……可后来……后来,后来我竟痴恋上了一位汉族的渔家女子,这女子还是个带着一对儿女的寡妇……她真好,虽然相貌不是特别美,但很温柔、很体贴、很明白事理……”东方含笑的眼神有些凄迷哀婉,忽又有些幽怨愤恨:“她劝我不要再做那些所谓的‘大事’了,说得很有道理,于是我便听她的……可那些人后来发觉了,竟将她一家老小尽数杀掉……凶手的头领,就是我的母亲……我盛怒之下竟重创了我的母亲,还杀光了她手下的十数位高手……一年多后,我母亲终因伤重不治而亡,她部下的众多高手不断地找寻我,想要我回去做他们的首领——我若不肯,他们就要将我灭掉……如此纠缠了多年,他们一直找不到我,而我也一直不能将他们摆脱——直到我做了东方含笑,他们才再不能骚扰于我了……”言及此处,他出神地看着王者风,轻叹道:“但我知道,他们还会再制造出这样一个人的……你,应当就是当年的我,我只奇怪他们为何还没有找上你……”

    王者风微叹道:“或许,我的母亲心肠软,不想让我做他们那些人的工具罢……”

    东方含笑道:“很有可能——其实当年我母亲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她的部属们太厉害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的……你有了今日之成就,那些人恐怕很快就会找上你,他们会详细调查你的身世,很快就会怀疑当年那个天资超凡的婴儿就是你……”

    王者风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尽快找上我……”

    东方含笑道:“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我还是那句话,望你能怜恤天下苍生……”他指了指四周沃绿的田野,还有远处那些正辛勤劳作的人们,深切地叹息道:“人们无非就是想有口饭吃,日子过得安安稳稳,哪怕再辛苦一些也无妨……”

    王者风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为什么有的人从不劳作却能安享荣华富贵?为什么很多人累死累活才勉强有口饭吃?你看那些青楼女子,别人只要花一点点钱财就可任意糟蹋她们的身子,难道她们真的就心甘情愿么?难道她们生来就该如此么?……这一切,难道都是天经地义的么?……”

    东方含笑点了点头道:“你能这般想,说明你心里还是怜恤苍生的……然而这样的局面,却并不是一己之力能改变得了的,就算你做了皇帝,恐怕也办不到……”

    王者风亦点头道:“这不是制度、律法的毛病,而是人们脑袋的问题——我若做了皇帝,就要人们改变脑袋里的旧想法,逐渐逐渐地把那些不公的现象消灭,最后也不要有皇帝了……这要先保证大家都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人人都要有书念,教书先生要教学生新的理念……一代人不行,两代人不行,三代人还不行,四代、五代到更多代应当能慢慢地改变过来……就算人们还需要一个首领,那也要是德才兼备的贤士、开明通达的智者,而不能仅仅是父传子、子传孙,那反倒不如古人尧、舜了……”

    东方含笑苦笑道:“只怕一个人坐上了皇帝的龙椅,就再舍不得下来,更舍不得让给外姓人来坐了……”

    王者风恳切地道:“我想至少我不会——正如先生当年教诲的那样,一个人无论在什么位置,都应当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应当把自己拉出到局外来看待局内的事……”

    东方含笑默然了片刻,将酒袋递还给王者风,又拿起锄头做起事来,一边道:“你既意决,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我只盼天下一时的痛苦真能换来永久的太平安康……唉,其实人生真的就好似一场梦而已,我实在不想连做梦都做得那般辛苦……”

    王者风呆立了一会儿,叹道:“先生既不肯出山,我也不敢强求。但愿来日与先生再见时,天下已真的成了乐土……”言罢,起身再道声:“珍重!”便转身蹿进了后边的那片茂密的茶树林里,无数只麻雀惊飞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