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三桂坐在车里,心思便打开了。父亲有什么急事会让人来喊自己回去呢?他知道父亲的性格,如果不是有要紧事,是不会来打扰他的兴致的。由于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所以他显得闷闷不乐。

    陈圆圆一见吴三桂如此模样,便猜知他心中有事,想安慰他几句,于是问:“将军何故闷闷不乐呢?”

    吴三桂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她。

    陈圆圆也是与吴三桂一般心思,但为了安慰吴三桂,她便对吴三桂粲然一笑道:“既然不知,倒不如不去猜它,如果不是坏事,白着了些急,反坏了身子。”

    吴三桂见圆圆对自己如此体贴入微,心中更对她多了些恩爱之情,烦闷随之而去,不由地多看了陈圆圆几眼。

    吴三桂的马车驶到吴襄府第门前时,吴襄早已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了。吴三桂携陈圆圆下了车向父亲走去。吴襄对吴三桂说:“我对你有话要说,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吴三桂便知父亲不愿当着陈圆圆说事,于是他悄悄地对陈圆圆说,你先回房去,我随后就来。陈圆圆答应了,先自离去。吴三桂便向父亲书房里走来。

    吴三桂走进父亲的书房时,吴襄已经端坐在那里了。吴襄示意吴三桂坐下,然后对吴三桂说:“桂儿,皇帝已派人催了三次了,要你赶快到宁远去搬兵来救驾。”

    吴三桂如释重负,轻松地说:“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风风火火地叫我回来。”

    吴襄没有想到儿子竟然痴迷到这种程度。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搬兵救驾不是大事,他与歌妓寻欢作乐倒成了大事!他心里暗自叹息:难道这大明朝真的到了气数已尽的时候么?然后神色一端对吴三桂说:“行军打仗岂是儿戏?你想让我吴家落个满门抄斩之罪么?”

    吴三桂一听,浑身打了个寒战。他知道父亲不是那种爱说耸人听闻之话的人,但局势真的有那么危急了么?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他试探地问:“局势到底怎么样?”

    吴襄说:“李自成贼众势大,几乎要兵临城下了。”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吴三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呢?大明朝的那些官兵都吃饭去了么?”

    吴襄觉得儿子这几句话说得有些刺耳,本想刺他一句:你不也是大明朝总兵么?现在你却正在玩歌妓!然而一想,这不是个事。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儿子赶快到宁远搬救兵来。于是,他说:“现在要救朝廷,唯有依靠你的大军了。”

    吴三桂一想,确实如此,便对父亲说:“好吧!明日我便带圆圆到宁远去。”

    吴襄斩钉截铁地说:“不行!你是去搬兵,不是去游玩。”

    吴三桂反问:“我一人去是搬兵,我和圆圆一起去也是搬兵,有什么不行的呢?”

    吴襄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心想:这大概真是那和尚所说的情坎了!联想到儿子这些天来只顾和那妖艳妇人厮混在一起,什么家国大事都丢到脑后了,心中竟然引起无法言说的悲哀。不行!自己一定得救救儿子,于是他便大义凛然地对吴三桂说:“你身为臣子,食君之禄,却不为君分忧,此为不忠;你身为儿子,却不听为父之言,此为不孝。此不忠不孝的恶名你背得起吗?再说,皇帝一再催促你去,你却泡在这里玩歌妓,这欺君之罪你担得起吗?如果再任你与那歌妓一同去宁远,你想想满朝文武会如何指责我?天下百姓会如何辱骂你?退一步讲,即使你担待得起,我吴家担待不起!”

    说了这一通长篇大论,吴襄咳嗽起来。

    吴三桂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起来,他原来确实没有想过这么严重。吴三桂怔怔地看着父亲。他从来没有见父亲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因此他从父亲身上感受到一种威严。他对父亲说:“好吧,我听你的。”

    吴襄见历来英武的儿子现在竟然被自己数落得软皮细耷的样子,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于是又安慰儿子说:“其实你将那歌妓留在我府上没关系,我会善待她的。只待你驻进城来与她团聚。”

    吴三桂见父亲的语气好转了,心里便高兴些了。吴三桂别了父亲去见圆圆,陈圆圆正愁眉苦脸地坐在那里等他。吴三桂一见陈圆圆那副忧郁的样子,不由充满怜爱之心。心想,现在可不能告诉她免得让她伤心。

    陈圆圆见吴三桂来了,挺高兴,但高兴之中藏有几分焦急。她问:“父亲找你到底是何事?”

    陈圆圆潜意识地称吴襄为父亲,使得吴三桂心中一动,对陈圆圆的感情又深了几分,吴三桂很轻松地说:“什么事也没有。”陈圆圆把心中的烦恼抛开了,变得高高兴兴起来。

    到了晚上,两人照例要温存起来。

    陈圆圆热烈地拥吻着吴三桂,好像觉得吴三桂从此要从自己身边飞走一般。吴三桂的激情慢慢被导引出来,然而不管他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都觉得自己有了心理障碍。

    陈圆圆感觉到吴三桂的热烈有些生硬,便轻轻地推开吴三桂问:“你有事在瞒着我?”吴三桂心中一凛,连忙说:“没有!”陈圆圆说:“你不必再隐瞒,告诉我吧!”

    吴三桂见实在到了不得不摊牌的时候,便说:“我明天得到宁远去了。”

    陈圆圆急切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吴三桂沉默,只是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陈圆圆心里便明白了。顿时她变得悲悲戚戚的。她想:自己好不容易碰到了意中之人,以为今生今世有了依靠,没有想到竟然是南柯一梦。自己的命竟然有这般苦!

    吴三桂见陈圆圆如此悲切,于心不忍,安慰她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你伤心什么?我尽快回来与你团聚。”

    陈圆圆才展颜一笑。其实内心依然是苦涩涩的。突然,她想到如果那李自成在吴三桂没有回城之前便攻进来了怎么办?联想到那些粗人会肆意侮辱自己,陈圆圆不寒而栗,脱口而出:“那时我只好以死殉情,保全自己的名节了。”

    吴三桂一惊:“你说什么?”

    陈圆圆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了吴三桂。吴三桂越听越心惊胆颤。是呀。如果李自成先于自己进城怎么办?那岂不是将圆圆往绝路上推么?不行,自己一定得将圆圆带走!吴三桂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陈圆圆。陈圆圆听了,异常高兴,尽心尽意地侍候着吴三桂。

    第二天一早,吴三桂起了床,梳洗之后便对圆圆说:“你等我,我和父亲说说便来。”吴三桂奔书房见父亲。父亲有早读习惯,这时一般都在书房里。

    吴三桂把自己要带圆圆走的想法告诉父亲。

    吴襄听后,惊呆了。联想到此事后果,吴襄不由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吴三桂面前。

    第七章 闯王进京

    一、崇祯皇帝在煤山面朝东方在一棵松树上自缢

    农历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清晨,天尚未亮,北京仍然笼罩在一片暗淡而清冷的晨雾之中,给人一种扑朔迷离之感。

    崇祯皇帝心力交瘁地来到景阳钟前,使出全身力气,尽量使钟声洪亮些地撞击。一声、二声、三声……震耳欲聋的钟声穿透皇宫的红墙碧瓦,穿透京城暗淡而清冷的淡雾,在有些灰色的天宇之中萦绕,久久不绝。

    然而敲钟以后,文武百官却无一人早朝,面对空荡荡的宫殿,崇祯皇帝心里弥漫起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朕的文武大臣都到哪里去了?他们为何不来为朕分忧?

    崇祯皇帝昨晚一直没睡,他躺在龙床上,让嫔妃离开自己,让一切宫女都离开自己,自己孤零零地躺着,望着寝宫里那些纵横交错的房梁和梁上红红绿绿的图案发呆。

    自从他催促吴三桂离开京城,并挤出三十万两银子给他之后,崇祯心中便松了口气。他一直就把宝押在吴三桂身上。联想到那天吴三桂在朝见自己时所表现出来的慷慨激昂的情绪,他心中便充满希望。三月十五日,李自成的大军攻克居庸关,明朝总兵唐通投降。刘宗敏布告京师,宣布将于三月十八日入京!三月十六日,李自成大军进占昌平,焚烧大明十二陵陵园;李自成大败京师三大营;李自成前锋队伍已抵达阜城门。三月十七日,李自成部队炮轰广安门,守城官兵无人抵抗……当这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传来时,崇祯帝心中的希望越来越渺小,直至绝望。

    坐在宫中御座的崇祯皇帝联想到昔日那些文武百官向自己行跪拜大礼并高呼万岁的媚态,联想到嫔女妃子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的娇态,联想到那些太监们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窘态,崇祯皇帝心里便出现了一种幻觉。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文武百官在向他朝拜的景观。他挥挥手,极威严地对臣子们说:“众爱卿平身。”然后便开始训话:

    “朕自登基以来,不敢忘记先父遗训,只知勤政,不敢近女色。其目的是为了我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永固,为了我大明子民安居乐业。希望众爱卿以民为本,以国为家,齐心协力辅助朕治好我大明朝。有治国安民之善计请说出来。我真心希望众爱卿为朕分忧。”

    崇祯皇帝正想入非非之时,有人在叫:“皇上!皇上!”崇祯定神一看,原来是太监王承恩。只见王承恩泪眼涟涟的看着自己,心中也一阵酸楚,同时也腾起怒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界上没有不是朕的东西,既然朕不能完全拥有,又留它何用?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

    崇祯皇帝被太监扶回乾清宫休息一会之后,他提起朱笔写上最后一道谕旨:

    “谕:成国公朱能臣提督内外诸军事,来辅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