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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三桂倒没有想到此计会受到众人赞同,他心中的罪孽感又减少了几分。吴三桂问:“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拿出方案来。”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心中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顾忌了。这就好比一个妓女面对一个嫖客,起先是扭扭捏捏的,但一旦说妥,便知是那么一回事了,干脆直奔主题。

    胡守亮说:“我认为联清虽好,但要慎重!”

    吴三桂连忙问:“如何慎重?”

    胡守亮说:“我与清兵历来势不两立,现在也没有到可以同窠共穴的地步。因此,我主张我们仍然要留一手。”

    孙文焕问:“你只管照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惹得我心里难受。”

    胡守亮一笑,说:“我们只是联合清军,但不可向清军投降!这样既可以保持我们的名节,又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

    众人一听,都齐声叫好。先前大家的顾虑就是怕被国人辱骂为卖国贼汉奸。现在我们只是向清朝借兵,而不向它投降,这样确实既可以达到抗李的目的,又无人敢骂我们为汉奸。

    孙文焕听了,却不以为然,他说:“我觉得这事总不对劲儿!难道说公开卖淫的女人是妓女,而暗地里卖淫的女人便不是妓女了。”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都骂孙文焕是死脑筋,该转换转换观念,其实卖淫与借兵不是一回事。

    孙文焕一听不耐烦了,大叫:“我觉得它与它就是一回事嘛!你们却为何认为它不是一回事呢?”

    吴三桂听后,心里不舒服了。他怕孙文焕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连忙制止他,然后转移话题说:“我倒有一个担心,我与清兵积怨太深,只怕他们不肯借兵给我!”

    方献廷说:“我倒觉得清政府会答应借兵给我!”

    郭云龙问:“我看未必!”

    方献廷说:“现在我方,李贼加满清就好比三国时期的三国鼎立,任何两方团结起来可以击败第三方,而任何一方又都没有能力消灭另一方。因此,谁与谁联合去消灭另一方,这就得看哪两方有共同的利益驱使了。李自成与清廷联合来消灭我方的可能性是没有的,因为谁都想使自己的政权稳固,不受外力干扰。而我方与李贼结合的可能也没有。现在就看清朝与我方有没有可能结合?”

    孙文焕骂道:“你怎么也学他们,变得酸溜溜的又啰嗦又烦人。你干脆直说吧!”

    郭云龙说:“清政府早就有意逐鹿中原,然而,李自成若能站稳脚跟,便会成为他们的最大障碍;而我们也想将李自成赶出京城。这就是我们的共同利益所在。”说到这里,郭云龙一顿,转过语气说,“不过,我担心请佛容易送佛难!到时候清兵是请来了,倒成了引狼入室!”

    郭云龙这句话一下触到了众人的痛处!大家心里都有这层顾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现在郭云龙说出来了,众人便沉默下来,不再开口。吴三桂心中不是没有这层顾虑,只是觉得那事是后来之事,形势会怎样发展实在令人难以预料!而现在如果不联合清兵,自己就会有灭顶之灾,根本无法谈将来。权衡利弊,还是请清兵强些。至于是否是引狼入室,那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但他没有想到郭云龙竟然提出来了,而且提出来后,还引起了众人的共鸣,他便有些急了。他觉得事情都开了头,不能这时候坏了大事。于是他决断地说:“此事不可过分忧虑!再说也是以后的事。而我们目前有无出路是大事。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我们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吴三桂话一出口,众人立觉肃然,都认为就这样办!

    吴三桂让拟好书信,叫郭云龙和杨珅送往满洲。

    等这一切都办好了,吴三桂像散了架一般没有力气了。天色也已晚,吴三桂信步走出房间,来到野外。

    他之所以来到野外,是想一人独处一会儿,好好地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认真地思考自己的行为是对还是错。

    虽然当着众将的面,他说得非常决断,但其内心也是忧郁甚至是痛苦的。他明白自己今天的选择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想:如果不是李自成欺人太甚,如果不是自己的力量不够,如果自己还有一条路可走,他都不会选择这条路!

    走这条路,对他来说,虽然可以保存势力,可以给自己报仇。然而,自己会因此将原来的声誉毁于一旦,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尤其是孙文焕那个比喻,深深地刺痛了他。他没有怪罪孙文焕的意思,孙文焕是自己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孙文焕只不过是直话直说罢了。其实许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他们之所以没有说是因为不敢说。

    突然一阵凉风袭来,使他清醒了许多。他想到虽然会遭人指责,却能保存自己的实力,便又振奋起来。他对自己说:能保住本钱比什么都强!大丈夫为人处世岂可患得患失?

    他联想到那和尚称他的杀鸡取卵之法是帝王之态,心里更加充满了力量,心理负担也为之一轻。

    做人岂能万事周全?能让自己得到实惠就是胜利!

    五、吴三桂向一白发老者讨教什么是民心

    吴三桂虽然作出了联清抗李的决断,而且以自我安慰的方式消解了自己心里的一些顾虑,然而他终究觉得心里有所不安。所以,他决定以微服私访的形式在山海关城内到处走走。

    吴三桂要陈三强作自己的伴。他知道,像这种事,只有陈三强跟自己走,别人是不行的。陈三强在社会底层混的时间长,对社会上的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了解得很透彻。而且也具有那种品性,让人难以看出来。

    吴三桂扮成一个落拓的秀才,而陈三强扮成他的朋友,两人出发向东门走去。

    城东有一个大集贸市场,流动人员多。吴三桂选择城东,就是想多了解些情况。

    那时候太阳才刚刚出来,他们走在阳光里,没有一点热的感觉。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街东头。只见市场上人头攒动,一点也没有战争的痕迹。

    吴三桂面对着人的海洋,不知从何着手了。他只好傻乎乎地看着。

    陈三强见如此,便问吴三桂到城东来到底做什么?吴三桂说:“想看看民心。”

    陈三强听后笑起来说:“公子想到这里来了解民心,错了!”

    吴三桂不解地问:“怎么会错了呢?这不正是人员集中的地方么?”

    陈三强说:“是人员集中的地方没错,却未必是能观察到民心的地方!”

    吴三桂不解地问:“既然是人员集中的地方,为何却观察不到民心呢?”

    陈三强说:“那是因为大家都在忙忙碌碌做买卖,都在算计别人或怕被别人算计,其心思都用到一个利字上面去了,何况中国人历来有自保的习惯,在公共场合不会议论国事的。”

    吴三桂一听,觉得有理,问:“那我们到哪里去呢?”

    陈三强说:“只有到小巷里去转转。”

    吴三桂随着陈三强就往小巷里钻。不久,他们来到一条窄窄的仅容一辆马车的小巷。小巷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活动,因此非常宁静。一走进小巷,就有一种与大市场截然不同的安宁之感,仿佛自己的灵魂也找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一般。

    吴三桂与陈三强惬然地走着,突然听见前面有马车声嘀嘀哒哒的传来。不久,果然就有辆马车从自己对面行来!

    吴三桂与陈三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与马车无法同时过去,小巷只能容一辆马车。吴三桂见赶车的是一位老人,车上满载着日用杂物。吴三桂便示意陈三强一起往回走。

    吴三桂与陈三强刚走了一会,赶车人喊住了他俩。吴三桂便停下来,问赶车人何事?

    赶车人问:“你们不是要过去么?为何回转呢?”

    陈三强便有些气恼地说:“小巷只有那么宽,我们不回转,难道要你回转么?”

    赶车人笑笑:“这不能怪二位,只怪我做事太绝,不给别人留有余地,所以会成这样!”

    陈三强说:“既然如此,你还说什么?”